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左言湫應了一聲。
頓了頓,他方道:“臨淵君?”
“啊,臨淵君......”慕遲夜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道:“那是個很厲害的人物,算是天師歷史上數一數二的——但是,轉因果的契約,只有他結過。”
左言湫道:“那這契約是如何流傳的?”
慕遲夜苦笑:“我也想知道......”
半晌,他複道:“況且,那兩人沒有接觸過半分玄學——這是最叫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那兩人沒有接觸過半分玄學,他們是怎麽帶上這契約的?”
左言湫微微一窒。
他沉默了半晌,方才道:“這便不是我所長了。”
“嗯嗯,”慕遲夜敷衍地揮了揮手,兀自沉思,便聽左言湫繼續:“雖然非我所長,但我猜測,這咒若非今生埋下,會不會是前世?”
慕遲夜皺了皺眉。
這個猜測叫他肅然了許多,他問左言湫:“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左言湫微微蹙起眉,似有不解。
慕遲夜頓了頓,笑嘆:“罷了,你大概是不知道的——這想法太驚世駭俗了,如果是真的,那麽......”他想了半晌,方才道:“那麽,我也不知道會出什麽事。”
前世今生,人常說前世今生,其實是完全割裂的。
前世便是前世,奈何橋上走一遭,洗去所有記憶,再出來的魂靈,便與前世再無幹系了。
而恢複記憶,也是萬萬不可能之事。
因此,若左言湫提出的這設想成真,那麽便意味着輪回出了問題。
“別想了,”左言湫道:“先将眼下的事解決完吧。”
慕遲夜沉吟着點了點頭,慢慢踱到方元身邊。
方元此時已差不多平靜下來了,只是還死死捂着臉,堅決的不露分毫。
慕遲夜本想要自己上陣,猶豫一下,最後還是示意左言湫過來。
左言湫便走過去,不待慕遲夜開口便半蹲下去,問方元:“怎麽了?”他的嗓音很淡,夾雜着些許冷意,但方元沒聽出來。
方元透過手縫望了一眼來人,身形立刻便搖搖欲墜歪歪斜斜起來:“左、左導,我的臉,我的臉......”
然後,便似是再說不下去般,抽噎起來。
左言湫道:“你的臉怎麽了?”
方元長長地抽噎一聲,并不松手。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弱柳扶風似的往後一靠,掐着點能夠正正靠進左言湫懷中。
他自然是有小心思的,且那點小心思昭然若揭。
——不過是預備用自己的傷痕令左言湫憐憫,無論更不更進一步都至少能收獲叫他賺得盆滿缽滿的資源。
況且臉上有傷如今已不算什麽大事了,若足夠幸運,幾次調整便能夠掩蓋傷痕。
雖不過是些淺薄到可笑的小心思,慕遲夜在望見方元作态的一霎卻忽然怒火中燒了起來。
然後左言湫往旁邊一側,方元便直接仰躺在了冰涼的瓷磚地上。
慕遲夜便于怒火中燒之餘滲出些啼笑皆非的情緒。
——也是,與這種人,計較個什麽勁。
想到這,怒火便漸漸熄了。
他不經意望向窗外,夜色濃黑得令人不安,不知藏了幾許魑魅魍魉。慕遲夜揉了揉眉心,覺出了深深的疲憊。
左言湫慢慢起身,退回到慕遲夜身邊去。他側了側頭,低聲道:“這人人品......”
慕遲夜已經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這人人品實在叫人不敢恭維,于是,比起人品明顯高于方元的許慎行,明顯是方元使用這般下三濫的毀人面孔的手段的幾率更大。
畢竟一個明星最重要的資本之一便是臉。
慕遲夜深深皺着眉頭,沉吟半晌,道:“說不通。方元也不是個不聰明的人,他怎麽會賭上自己的前途去做這種事?——太說不通了,明明許慎行對他沒有半分防備,若是搞些什麽其他的小手段,明明更加了無痕跡......”
不待他說完,那面便陡然爆出一陣喧嚣。
二人暫且停下言語,一道望過去。
原來是許慎行見方元跌在地上便欲扶他起來,卻不知戳中了方元哪根神經,叫他破口大罵。
他的罵的确是破口大罵,言語之豐富,詞彙之層出不窮,都令慕遲夜嘆為觀止,幾乎是極盡侮辱之能事。
許慎行的手僵在半空,素來冷峻的面上顯出一點受傷的神色來。
半晌,他慢慢站起來,微微踉跄一下,退開去,面色慘白着,向慕遲夜二人一點頭,便推門出去了。
殺馬特吓得癱軟,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也跌跌撞撞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沒了人礙事,左言湫再度慢慢走到方元近前處,開門見山道:“你想要毀了許慎行的臉。”
方元渾身一顫,心下驚惶,卻又覺出一種怨毒來。
他開口,想要否認,卻不受控制地道:“是啊,我就是想毀了他的臉。”
慕遲夜微微皺起眉。
這太不對了,他承認的太快了。
依照這人的心計,他明明可以死不承認,并且将一切推到許慎行身上,這樣,即使他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許慎行的前途也盡毀了,這于他方才該是最優解。
而方元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方元慌忙地想要挽回,本想說的是“是,就是我想毀了慎行哥的臉,這都是我的錯,你們千萬不要追究慎行哥”,出口,卻成了:“這全是他的錯,被我毀了臉是他活該!”
慕遲夜緊緊的皺起眉頭,上前,與左言湫并肩。
他壓着方元的尾音問:“你為什麽要害許慎行?他明明對你挺好的。”
“好?”方元忽然放下了手。沖二人咬牙切齒的笑。他的面孔皮肉外翻,刀傷道道,鮮血淋漓,這叫他幾乎像一個從地獄裏出來的,讨命的惡鬼。
慕遲夜背着手,偷偷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順便掐了一道法訣。
天地似乎微微震顫了一下。
慕遲夜聽見了悠長的鐘鳴——他不用數就知道,那有九聲。
方元的心尖似是也顫了一下,他的話更加不擇言地脫口而出:“那就是個小偷,他媽偷了別人的父親,他還妄想偷走我的一切!”
慕遲夜饒有興致地問:“怎麽樣能叫一切呢?”
方元想要停下,但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口中話語更加滔滔不絕:“他偷了我的班級第一,偷了我的好人緣,偷了愛慕我的女生甚至偷了父親的表揚和贊賞——那些本來都是我的!”
這些恨意沉澱了許久許久,他的臉因為這極深的恨意扭曲着。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他憑什麽拿走!我出來參加比賽,他甚至想要跟着,再把我的東西偷了去!憑什麽,從小到大,我的什麽不是他偷的!”
許是這些扭曲的感情在他心中實在憋了太久,方元到最後幾乎是嘶吼着歇斯底裏。
慕遲夜沉默片刻,轉過身。向着天地深深一拜。
“慕氏遲夜,”他低聲道:“請天地為證——請天地辯是非。”
威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似是回蕩在整個天地間,但慕遲夜知道,只有他一人能聽到。
天地只說了四個字。
“無需吾辨。”
——
慕遲夜愣了愣,然後笑了起來。他笑得太厲害,不得不按住左言湫的肩膀,以撐住自己的身體。
左言湫微微蹙眉,偏頭看他,似是在無聲地問他笑什麽。
慕遲夜擺了擺手,擦了擦笑出來的淚,道:“沒什麽,只覺得有些人很可笑罷了。”
左言湫莫名地嘆了口氣。
慕遲夜道:“行了,那我就應該報警了——等等等等,不是你這種警,你先別動。”
左言湫正掏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聞此,莫名其妙地停下了手。慕遲夜便将手機從左言湫手中抽出來,噼噼啪啪打了一串數字,按下撥通。
手機被慕遲夜順便開了免提,于是左言湫很清晰地聽到對面含着睡意的聲音:“誰啊?”
慕遲夜神色微斂,自報家門:“慕氏慕遲夜。”
那面的人精神了些:“慕家人?有什麽事?”
慕遲夜簡短而迅速地将方才的事概括了一翻,他想了想,隐去了輪回可能出了問題一節,只說方元十分不對,叫他們來一趟。
畢竟輪回事關重大,當局必定嚴陣以待,倘若最後被證明是虛驚一場,也勢必引起恐慌。且慕遲夜不确定內部人員會不會有奸細。
還是留着與表哥講一下吧,慕遲夜暗暗下定決心。
那面見是真的有事,也嚴肅起來,很專業地交代一遭,吩咐慕遲夜看顧好普通人,告訴他他們的人大概十五分鐘之後能夠到,便挂斷了電話。
這一夜簡直太刺激了,慕遲夜身心俱疲,寝室是呆不下了,慕遲夜便側耳聽了聽,問:“季老師是把人都遣散了吧?”
季軍恰好開了門,聽見這句話一個哆嗦:“季老師可不敢當......人都散了,但是不知道多少睡不着等着明天一早起來看笑話的。”
他嘆了口氣,看上去焦頭爛額。
也是,節目開始不過兩天便出了這檔子事,自然是叫人焦頭爛額的。
慕遲夜笑了笑,欲說什麽,忽然眸色微凝。
他幾乎來不及說話便抽身而起,五指成爪,直沖季軍喉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