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煙花
郁寧下意識就想說不。
季彬道:“你是不是覺得這部戲馬上就拍完了, 用不上助理?可你有沒有想過,作為這部劇的重要配角之一,随之而來的, 還有名望、粉絲、各式各樣的宣傳活動。”
郁寧愣了愣——是的,她完全沒有想過。
讀懂了她的神色, 季彬繼續說:“你一個學生,這些難道也要自己一手應付?你對這個圈子裏的事情知道多少?現在有錢導和劇組照應着你,那麽離組之後呢?”
郁寧沉默,她沒想到季彬有這樣好的口才。
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對她影響太大, 以至于她只記得關于經紀公司負面的信息,卻忘了它能給藝人帶來的正面作用。
即使是如星光娛樂這樣的公司, 都知道花大價錢送藝人去參加各種培訓、包裝、炒作, 更不提其他。
郁寧沉默了片刻,道:“讓我回去再想一想。”
季彬道了聲:“好。”
畢竟郁寧還是個高中生, 要回去問問父母的意見什麽的也屬平常。
他回到房間,陸闡正半靠在床上玩手機,神色柔和, 眼角帶笑。
季彬看了一眼時間, 将近淩晨一點。
他皺着眉走上前, 伸手就收繳了陸闡的手機。
後者一臉驚訝,而後立刻臉色陰沉地道:“還給我。”
季彬點亮了手機屏幕, 重重地敲了一下上面的時間。
陸闡注意到的卻是屏幕上微信推送出來的小氣泡,不由自主地笑起來,他眼睛緊盯着屏幕, 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你先還給我,我就和她說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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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彬二話不說,解鎖了陸闡的手機,打了“晚安”兩個字回複過去。
“……”
陸闡火了,坐起身子就要搶手機,卻一不小心牽動了神經,猛地一個喘息,急促地咳嗽起來。
他咳嗽的聲音很沉,一下一下,像是要從胸腔的最深處迸發出來似的。
季彬忙丢下手機幫他拍背。
咳嗽聲終于漸漸平息,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動作。
季彬起身給陸闡倒了一杯溫水,一邊遞給他,輕聲說:“睡吧,已經很晚了。”
陸闡慢慢地喝了兩口水,深吸一口氣,倒回床上,卻因為動作太重,又不舒服地咳了好幾下。
第二天天不亮便下起了中雨。
郁寧被鹹濕的海風吹醒,這才反應過來昨天夜裏沒有關窗,明明短信裏天氣預報的是陰天來着。
站在窗前想了很久,她還是決定答應季彬的邀請。
上輩子,季彬的工作室在她能接觸到這個層次之前就已經解散,但她接觸過幾個曾經在其中工作過的員工和藝人,都是十分好相處的人。甚至曾和季彬合作過多年的著名導演陸闡,其名下的工作室在業內也是有口皆碑。
更何況,以這些天來她對季彬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種眼裏容得下沙子的人。
至于讓他本人去潛規則別人……
郁寧腦補了一下他面無表情地面對着一個滿臉喜悅激動的被潛規則者的畫面,差點兒被自己的異想天開逗笑了。
想通了這層,郁寧的心情舒暢了許多。
她一躍從床上跳下來,收拾梳妝。剛收拾停當,劇組叫早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并通知大家在二樓的中餐廳吃早餐。
郁寧到得早,中餐廳裏還沒什麽人,劇務站在門口發早餐券。
郁寧和她打過招呼,一進去,就看見了正背對着大門并排坐在角落裏的季彬和助理。
倒不是她火眼金睛,這兩個人的身高在劇組裏太為出挑,那個助理又總是戴着帽子和口罩,實在是好認得很。
郁寧想趁着人少先把簽約的意向給表明,便徑直走到了他們那一桌前。
季彬手裏正拿着個白色的小藥瓶看着陸闡吃藥。
後者皺着眉頭一口把藥丸沖服下去,見郁寧來了,又戴上了口罩。
郁寧:“……”
季彬詢問地看着她。
郁寧說:“昨天的事情,我思考過了,我答應你。”
季彬微微颔首,問:“那你家裏人呢,同意了嗎?”
郁寧點頭道:“我媽媽一切聽我的意願。”
季彬看向陸闡,見後者點了點頭,他繼續道:“這幾天,我們公司的人會與你聯系。”
郁寧笑着朝他道了謝,并向助理點了點頭,徑自去吃早飯。
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才那個助理把口罩戴上前的一瞬間,她隐約看見了他的側臉,覺得十分面熟。
而且季彬對待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對待助理。
待郁寧走遠了,陸闡又摘下半邊口罩,低頭吃早飯。
季彬一邊吃,一邊看顧着他,不放心地道:“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跟着劇組這麽長時間,你對這筆投資也應該放心了。”
陸闡沒應聲,自顧自叉着盤子裏的幾顆玉米。
細嚼慢咽之後,他突然說:“我的新劇暫時不打算拍了。”
季彬抿起唇,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陸闡玩兒似的卷着幾個面條打轉,繼續道:“錢導……他是位很有水平的導演,我的劇無論是題材、還是時代,都和這部劇有相似之處,我不想打一場必輸之戰。”
季彬沉默。
季家和陸家比鄰而居,長輩們的關系亦一直很好。
彼此沒有親兄弟,從小時候起,季彬就把陸闡當做親弟弟看待。
因為身體有先天性的缺陷,陸闡從小就不怎麽出門走動,做什麽事情也都是懶洋洋的。
可兩年前,他卻突然說自己想要當導演。
陸家就這麽一個寶貝孫子,幾代單傳,誰也不敢讓他去冒這個風險,只有季彬站出來支持他——
哪怕只有一瞬間的璀璨,這樣的人生,也遠比一輩子窩窩囊囊地坐在家裏要有意義得多。
兩家的長輩們無法理解,季彬的父母甚至因為他“陪着人家胡鬧”和他斷絕關系。
雞飛狗跳大半年,原本病情一直平穩的陸闡因為心理和生理的雙重因素幾次走到鬼門關,陸家的家長終于屈服了。
而陸闡也不負衆望,幾乎是一躍成為了年青一代導演中的領軍人物。
陪着陸闡一路走來,季彬比誰都知道他的堅持、他的驕傲。
可現在他卻主動流産了自己引以為豪的計劃。
再多言語都是多餘。
季彬拍了拍陸闡的背,只希望他能在這個短途旅行中能夠排解心中的抑郁。
天公不作美,一直等到下午三點,雨終于停了。
灰藍色的海平面上,大朵大朵的烏雲低低地壓下來,淺黃色的天光在雲層湧動中若隐若現。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礁石,暗色的沙灘上浪花湧動。
正是錢導夢想中的畫面。
休息了大半天的劇組立刻行動起來,分秒必争地搬運設備,化妝師伶俐地為演員們補妝,抓緊難得的一分一秒。
也多虧演員們足夠專業,在大雨再次落下來之前,郁寧的戲份就拍完了。
因為還要趕晚上的高鐵回家上第二天的課,她先行告辭,剩下的人則繼續進行下一場戲的拍攝。
回到賓館,劇組的司機大叔已經在大堂裏等着。
郁寧請他稍待片刻,上樓拿好早就收拾完畢的書包,又把房卡退還給留守的劇務,跟着司機一起走出賓館。
陸闡正兩手撐在門口的花壇上坐着,他戴了頂淺灰色的帽子,低着頭,臉上的表情被同色系的口罩掩藏的幹幹淨淨。
想着好歹是一個劇組的人,郁寧笑着朝他打招呼告別。
陸闡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只有胸口T恤的起伏證實着他是個活人。
郁寧尴尬地收斂了笑容,走了兩步,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正常人呼吸的時候,胸口的起伏會那麽厲害嗎?
她兩步跑上前,果然聽見陸闡正發出急促的呼吸聲,再低頭一看,他雙目緊閉,□□在外的一小段手腕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顯然是犯了什麽急病!
“大叔!救人啊!!!”她忙大聲喊道。
本還覺得這小姑娘有些熱臉貼屁股的司機大叔亦忙跑過來,兩個人對視一眼,迅速做出了決定。
接到消息不過半個小時,季彬就匆匆忙忙趕到了醫院,連帶着還有錢導和幾個劇組人員。
錢導焦急地問郁寧:“小……小陸這個孩子,他怎麽了?”
郁寧搖搖頭,她只是和司機一起把陸闡送進了最近的醫院,接診醫生一看他的狀況就立刻決定把人送到icu搶救。她對情況一無所知。
錢導嘆了一口氣,摘下那頂常年不離腦門的導演帽,重重地坐下來。
他嗔怪地看着季彬:“小陸身體有狀況,你怎麽不早點說?!”
季彬自責地搖搖頭,緊張地看着大門緊閉的手術區域。
錢導說:“你們兩個年輕人,難道以為做了變裝,我就看不出來了嗎?還是以為長輩們都是傻子?”
季彬答不出話。
錢導又嘆了一口氣,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
郁寧尴尬地拿出自己的手機,一看上面的來電提醒——
是班主任宋老師。
她猛然驚醒似的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時近八點,她又完美地錯過了回家的高鐵。
作者有話要說: 又晚惹,對不起qaq
&謝謝眼鏡君的□□x4,其實不用給我砸雷啦,只要有大家的小心心我就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