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藥閣。

“她們好像又打起來了。”

“我賭師尊贏。小師妹呢?”雪茶近幾日總是冷着臉,唯獨此刻臉色稍緩。

“我……”明無憂猶豫道:“那還是越長老吧。”

“小師妹次次都賭她,沒一次贏過。”雪茶奇道:“至于這麽愛嗎?”

桑枝在一旁溫吞道:“看着點,你們倆的藥險些燒幹糊底……外頭那個摔斷腿的還在叫喚。最近要試煉了,宗門武鬥練習頗多,靈素峰的活兒也愈發重,最好不要再分神了。”

雪茶輕哼了一聲:“無聊。好吧,我去看看。”

她沒好氣地攏上窗子,轉身利落地去了外頭。

明無憂被關窗的動靜吓了一跳,扭過頭去:“桑師姐,她這幾天怎麽了?”

“似乎是,和黃鐘峰的那只狐貍精鬧掰了。”

“啊?你是說越長老?”

桑枝幹咳一聲:“是真的狐貍精。或是說,小狐仙……等等,越長老在你心裏就這麽個形象?”

明無憂天真道:“是啊,她真的和狐貍精一樣漂亮。”

小師妹這般說着,又将窗子打開。

盯了沒過半晌。

氣得一把關上,動靜大破天。

她眼眶微紅,沒精打采地說:“我幫雪茶師姐去了。”

桑枝莫名地盯着她:“你又怎麽了?”

“嗚……又賭輸了!”

靈素峰峰頂之上,長風吹得衣衫烈烈。

水流聚成一團。

形成一把七弦琴。

越長歌席空而坐,五指摁在這把透明的琴上,微微一撥弄。水流被她的靈力震響,竟也發出泠泠樂音,無比動人。

就在剛才,她再次逼退了柳尋芹,并嘲笑了老邁的師姐打不動架只會用毒。

然而柳尋芹卻冷哼一聲:“對付你還不需浪費那些。”

她當真沒有再用毒針,反而自袖中甩出一長長的絲帛,上頭還繡着花鳥繡紋,那絲帛如有靈智一般,忽地一圈圍住了越長歌的手腕,将她的手從琴上拽開。

越長歌定睛一看,暗暗蹙眉,那不是她送給她的嗎?

那天與徒兒一敘後,回途在集市上瞧見這件小法器,無甚別的,只是瞧着好看。

絲帛被控制得不錯,自她手腕而上,穿過腋下,又攀住腰間,讓人避無可避,給她一把從雲端拽了下來。

眼看着就要如鳥投林一般紮向柳尋芹,越長歌心髒跳得很響,她尋思着今日可能守不住這本書了。

給她瞧見了,柳長老那般聰慧,萬一對她近日所為起了探究心——

不行,這樣顯得本座好主動。

太羞恥了。

思念千轉,她将靈光一現,手上一松,藏着無數小秘密的書冊自掌心中被風吹散,嘩啦啦如白色蝴蝶一般飛了出去。

而越長歌自己猛然轉了個身,擋住了師姐想要挽救那本書的手。

長天之上的罡風異常迅猛,那點子沒好好裝訂的拓印本很快吹成了片,如天女散花一般,飄得四處都是,最終翩翩落入太初境中部碧青的湖面。

唉,讀書明智這一條路,還在欲擒故縱這一條路上撲騰,沒如何鑽研徒弟的精深法門。

就此宣告大失敗。

越長歌有些可惜。

絲帛往腰間一收,圈了個緊。

越長歌下墜得異常迅速,勢頭被纏繞的絲帛打住,徑直吊在了柳尋芹下頭。

兩人對視,空氣一時靜止。

只有周圍散落的紙頁,打着轉兒落下。

柳尋芹長發披散,風吹得遮住了半邊側臉,她垂眸時,神色明顯有一分不悅。

越長歌的手撫過腰間的絲帛,擡眸千嬌百媚地一笑,微微喘氣道:“勒死我了,你松松勁兒。”

然而兩人之間,只餘下寂靜風聲。

越長歌頓了頓,笑容微收,去仔細看她。

柳尋芹的神色并不明晰,不見怒容,氣質依舊清傲而冷淡。

“挺有意思,是麽?”

她冷聲道。

“成天在我身上尋樂子,引得我去和你鬥法。”

她擡手時蹭過越長歌吻過的那處,很明顯意有所指:“無所不用其極。”

柳尋芹手腕一翻,将越長歌拉了起來,兩人并肩而立。

越長歌險險扶住她的肩膀,而只稍微一碰,柳尋芹卻再次撇開了她的手,徐徐遁入風中,向下落去。

“柳……”

“別叫我。”醫仙大人矜傲地甩下一句:“煩人。”

丹房內。

明無憂和兩個師姐停在外頭,隔着窗戶,一臉凝重地盯着師尊的朦胧身影。

明無憂低聲說:“師尊練了二十三爐丹藥了。”

雪茶道:“沒有停過。”

桑枝擔憂道:“這樣下去……”

衆人沉默。

雪茶道:“這樣下去,我們靈素峰就掙大發了。”

衆人一驚,紛紛看向她。

雪茶不由得嘆了口氣。

她們幾個常年不關注靈丹市場。九州的丹藥——大部分配方都可自書上查到,但是同樣一個種類,藥效卻能天差地別。這是因為煉丹者的水平參差不齊。

而九州的醫修大能本就一只手可以數得過來,前幾十年因為一場人盡皆知的大浩劫,又坐化歸塵了幾位。

如今尚在世的除卻柳尋芹以外,僅剩最南邊祭仙教那邊擅長蠱毒入藥的羅芳裘前輩、再者是東南無涯宗麾下的濟世門慈青生前輩。

其中名聲最盛的,也是唯一一位被衆人以“醫仙”尊稱的,便是她們的師尊。

出自醫仙手中的丹藥,哪怕只是最常見的清心丹,價錢亦要高昂許多。

何況——雪茶瞄了一眼師尊毫不吝啬的手法,那可不是野草一樣随地都有的清心丹,用的珍貴藥材不少。

一次煉這麽多,藥閣囤着無用,只能賣掉。

桑枝蹙眉:“掙不掙錢另說……我很早就發現,師尊每次心情不悅便會開爐煉丹。”她憂心忡忡道:“這是靈素峰碰上什麽事了不成?”

雪茶道:“最近不是要試煉了麽?主辦好像落在我們這邊,也可能她老人家忙吧。”

“不像。又不是第一次辦。”

桑枝搖頭。

明無憂努力回憶着:“她今日見過誰……啊,師尊今日和越長老鬥法,回來以後便一直待在丹房內。而越長老人卻不見了。”

她腦瓜子一轉,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輕輕一合掌:“我知道了。”

“為什麽?”

餘下兩個師姐很好奇。

小師妹合掌篤定道:“師尊應是和越長老坦露心跡,被拒了,是以如今有些消沉。”

桑枝愣神:“你……你怎麽敢這麽想的。”

雪茶眨眨眼:“真的?你怎麽知道。”

“越長老告訴我的,師尊已經暗戀她六百年了。真的!”

聽完小師妹轉述的“六百年虐戀史”,剩下兩個師姐的表情各自精彩起來。

桑枝知那女人不靠譜,因而并不怎麽相信,只是低聲說:“噓,不管是真是假,長輩們的事情少談。”

雪茶同情地看了柳尋芹一眼,念及自己那段爛桃花,她更加堅信了黃鐘峰從上到下沒一只好鳥的看法。

“智者不入愛河。”雪茶合上雙眸,虔誠地念叨了一句,雙手做了個祈福手勢。

嗯,做完自己的,她順帶在心裏也幫柳尋芹祈福了一份。

室內的丹火不熄,燃得久了,連周遭也變熱,像是緩緩燒溫的水。

柳尋芹的指尖已經有些發燙,她往後站了一點,然而雙眸裏還是映着一層橘紅光輝。她盯着火苗沒有挪開過,更像是在放空。

幾個無所事事的小弟子,這會兒終于散開,耳根子旁總算清淨了些,不然還要從她們胡亂的猜測中又反複聽到那個女人的名字。

“太熱……”一道細嫩的聲音帶着嗚咽響起,又帶着空空靈靈的回音。

柳尋芹的手一頓,循聲看去。

窗前擺了一小盆栽,裏頭的土松松軟軟的。上面生了根其貌不揚的靈株,魚鱗般的葉片,苗條又細弱,正用力地舞動着。

那是一株九轉回魂草,自打突遭橫禍,因為長勢不好,所以一向擺在離她比較近的地方。

古籍上曾有先人談讨過天人合一之道,譬如木靈根修士總能無意間催生這些花草,讓它們長得更好一些;反過來同理,對應靈根的修士在對應環境之中往往修行愈發順利。

這話有道理,至少瞧上去有用。

但柳尋芹卻未曾想到,挨着自己這段時日,竟然能讓它開了靈智。

她彈指一揮,倏地滅了丹火。窗戶自發敞開,清冷的空氣一下子又灌了進來。

九轉回魂草輕嘆一聲,舒展了筋葉,瞧上去很滿意的模樣。它向柳尋芹的方向長了一些,不知在試探些什麽:“您身旁的那個水靈根呢,我熱了那麽些時候,如今力疲口渴。可否叫她過來?”

柳尋芹随手倒了碗溫涼的清水,給它勻了一些。結果那嬌貴的神草卻婉拒道:“此等凡水,解不了神魂之渴。”

“那就渴着好了。”

柳尋芹擱下碗,對這株草并沒有什麽憐憫:“橫豎也不缺你一株。”

九轉回魂草顫了一下,卷起一片鱗葉,裝出凋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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