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戰
戰
瑪麗和克勞德騎士長做好了約定。格蘭達女王将會給她一個當衆揭穿教會贖罪券面目的機會。但是機會只有一次,如果她不能徹底地打破這層假面,講教會人員辯駁的啞口無言。那麽,她就将出現在絞刑架上。
瑪麗接受了這一場不公平的豪賭,因為她知道,如果她想單憑自己,或許話都沒說完就被拖到絞刑架上了。
這是一次機會,一次争取正義,報複教會的機會。
瑪麗快步走向約翰街,穿過那裏,她就可以回到守墓人的家了。
“安妮,咳咳。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如果,咳,我們今天還不能湊到六個弗朗,晚上房東就會把我們趕出去的。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吸引了瑪麗的注意,她扭頭看去。
一個面色蒼白,臉頰消瘦的男人輕輕拍着旁邊婦人的背,一邊咳嗽,一邊安慰。而那個婦人目光呆滞,僵硬地跪坐在那裏,就像一個木雕。她的懷裏有個毫無氣息,臉上發紫的孩子。
瑪麗定定的看了一會兒,認出了這個婦人是那天掏光口袋購買贖罪券,祈求眷顧的母親。她正如同失了魂靈般坐在那裏,口中喃喃:“我有罪,我有罪……”
瑪麗一瞬間心底升騰起團怒火,想要讓那婦人好好知道,她錯在她的愚昧,她的貧窮,她的出生。而不是這該死的、莫須有的贖罪券能夠解除的罪!
她深吸口氣,平複心情。她心裏其實也不是不明白婦人也不過是受害者罷了,但是,但是……她想起自己之前勸說居民時面對的兇惡嘴臉,不免有些憤然,有些喪氣。
這樣的人太多了。他們每天就是不停的用各種辦法掙錢,然後用這些錢勉強吃飽,再找個地方睡覺,最後能摳出的一點還要去買贖罪券!
瑪麗轉身,像往常一樣快步離開。身後是男人興奮的呼聲:“這裏竟然有六個弗朗!不知道是誰掉的。咳咳咳、我們、咳咳!晚上不用被趕出去了,瑪麗。”
一路聽着周圍嘈雜的聲音,瑪麗的眼底滿是複雜。在父親死後,她到處奔波。從最貧窮的區域,到普通人住的街道,再到貴族們居住的莊園。
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發生過各種各樣的事情,瑪麗似乎越來越能明白父親的選擇了。即使她還是不想原諒他,但是,她開始理解他了。
…………
抓森林捕手對四人組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因為賽琳娜經常調制的魔藥“生命”裏面就要用到它。
森林捕手是一種綠色的蜘蛛一樣的魔物,它的身體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綠寶石,是半透明的。從肚子那裏觀察,還可以隐約看見裏面的粘稠汁液。抓森林捕手的過程中,最麻煩的是它們有着高移速和極強的隐藏能力。但這些對四人來說并不是問題。
由善于觀察,五感超強的安娜尋找蹤跡。賽琳娜用“緩慢”魔藥大規模的揮灑。路希塞爾來解決被減緩速度的森林捕手,安娜遠距離射箭輔助。至于湯普森,因為不夠敏捷,負責保護兩個近身戰鬥力極弱的女孩。
由于森林捕手總是成群出沒,所以四人發現蹤跡之後,很快就抓到了滿滿幾大筐。
“怎麽了?”賽琳娜把手上的森林捕手放進竹筐裏,扭頭對面露思索之意的路希塞爾問道。
“很奇怪,這只森林捕手的腹部是黑色的。”路希塞爾把手上的森林捕手舉了起來,讓賽琳娜好看清楚。他那雙平時顯得格外溫柔的藍色眼睛,此刻十分嚴肅。
那只森林捕手的四肢還是翠綠的顏色,但腹部卻大半都變成了黑色,散發着不詳的意味。
“這确實很奇怪。”賽琳娜擰着眉,把那只森林捕手拿過來,放到手心仔細觀察。
森林捕手的腹部,顏色最深的是裏面的汁液,是十分純粹的黑色。而周圍的部分,更像是被污染了。
【是吃了什麽奇怪的東西麽?】賽琳娜猜測,【可是森林捕手的食物是樹木的汁液啊。】
路西塞爾眼神一厲,長劍從賽琳娜身邊飛過,直直地紮向她的身後。
賽琳娜後知後覺地回頭看去,一只大概有小腿大小的蜈蚣般的魔物被釘在原地。路西塞爾習以為常地補了幾刀,表情就像剛剛打死了一只小強的南方人一般平靜。
賽琳娜被他的平靜感染到了,安下心來,不再注意那只惡心的魔物,而是把手上的森林捕手又從上到下仔細看了一遍。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該走了!磨磨蹭蹭的,我可不會等你們。”湯普森臭着臉說道。
“賽琳娜——路希塞爾——該走啦——等回去天都黑了,我們得快一點!”安娜也把手圈成喇叭的形狀,跟着說。
“來了,來了。”賽琳娜站起身,把那只黑色的森林捕手放進自己的竹筐裏面。
“你先跟上去,我在你後面。”路希塞爾也站起來說。
賽琳娜知道他擔心自己在最後面會被襲擊,因此很幹脆地應了下來:“好,不要掉隊噢。”
“嗯。”路希塞爾嬰兒藍的眼睛蕩起一層笑意,像仙女湖的水一般清澈。
賽琳娜連忙扭頭,不敢再看,怕心裏又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念頭。她快步向前面兩人的方向跟去。
………………
在國王和王後的見證下,聖維爾堡前一場并不公平的,關乎贖罪券的辯論将要開始。許多關心着此事的教徒和好奇的貴族都來到這裏,想要看看是誰有這樣的膽量,與教會作對,冒犯神明。
“就是那個女孩嗎?她看起來才多大,能知道什麽?竟然就敢冒犯偉大的光明神。”
“噢,天哪!這真是一場鬧劇。陛下為什麽要舉辦這樣一場辯論,根本毫無必要。”
“她肯定是個女巫!我感覺到了她身上黑暗和污穢的味道,真令人作嘔。”
周遭都是讨論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那個還沒有多高的女孩身上,帶着惡意的、憎恨的、好奇的、不認可的情緒。
瑪麗感受到了這些灼熱的目光,神色堅定,把背挺得更直了。
“諸位!”國王威嚴的聲音回蕩在聖威爾堡內,嘈雜的聲音消散了下來。
“今天,我們将見證一場為闡明真理而舉辦的辯論。在光明神的注視下,一切混亂邪惡都将消散,真理終将顯現。贊美太陽!”
“贊美太陽。”所有人和聲道。
“開始吧。”國王揮了揮手,坐了下來。
一位教士首先開始了他的攻擊:“我主說過,信徒應當悔改。教會代表神明見證信徒的悔改,信徒當購買贖罪券,以示自己的虔誠,消除自己的罪惡。”
瑪麗淡然回擊:“我主的确說過‘信徒應當悔改’,但那是在對信徒進行懲罰時所說的。那并不只指什麽購買贖罪券來悔改。而是以忏悔來進行心靈的悔改,以遭受身體的懲罰而感受身體的悔改。您前段話和贖罪券恐怕并沒有什麽聯系。”
那教士啞口無言,默默後退一步。
另一教士上前高聲道:“或許剛剛的用詞不大恰當。但贖罪券能拿來消除罪惡這件事,你恐怕無法辯駁吧!”
“據您的意思購買贖罪券能顯示虔誠,讓教會代表主消除罪惡,沒錯吧?”瑪麗絲毫沒有慌張的反問道。
那教士看她這信心滿滿的樣子,心裏有些沒底,但想了一會也發現什麽問題,于是應道:“沒錯。”
“沒錯?”瑪麗冷笑,“大錯特錯!”
“你!”教士們瞪大了眼睛,但礙于上座的國王,還是沒能做什麽,只能用憤怒的眼神望向瑪麗。
圍觀的人們也因為這句話嘈雜了起來,甚至有人跳起來喊了一聲:“燒死她!”
在騎士們的管理下,場地才漸漸的安靜下來。
“首先,教皇什麽時候能代表主來消除一切罪惡了?”瑪麗完全沒有受環境的影響,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教皇除了教條所規定的權利外,并不能随意免除一切罪惡。”
她環顧四周,看着那些或憤怒、或迷茫的人,說道:“你們或許并不清楚教皇有着什麽樣的權利。是不是以為教士們說教皇有什麽能力,就能有什麽能力。呵,教皇的權利有:第一條……”
瑪麗一條一條絲毫不差的背起了教會裏最初典籍裏記載的相關內容。
教士們都有些呆滞。有的人琢磨着回去得翻翻典籍,看是否真是如此;有人悄悄地問身旁的人她所背是否正确,得到不知道,或者知道的部分一字不漏的回答,不由得露出了驚嘆的表情。
圍觀的人裏,聽得懂的人認真傾聽,若有所思;聽不懂的人也開始露出懷疑之色,想要尋求正确的答案;但也有些人堅信她是一個蠱惑他人的女巫,她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瑪麗背完了全部與教皇權利相關的內容,但她的攻擊并未結束。
“其次,贖罪券哪裏能代表虔誠呢?”
一個年輕的教士聽到這句話,正想要走出去反駁她,就被旁邊之前對這場辯論輕視以待的另一名年長教士拉住了。只見那教士神色凝重,不複最初的輕松,對他輕輕搖了搖頭。年輕教士猶豫了片刻,還是收回了伸出的腳。
“一個致力于散播主的福音的教徒,我們可以稱之為虔誠。那一個購買了許多贖罪券,卻因此而對主沒有絲毫敬畏之心的人,能夠稱之為虔誠嗎?我真想知道,在教皇眼裏,究竟什麽是虔誠啊?”
“你!”一個教士臉色通紅地沖了出來,被騎士迅速地架住,只能徒然地揮舞着拳頭。
其他的教士,一些臉上帶着迷茫,一些帶着呆滞,還有一些臉上滿是憤怒,但誰都沒能站出來反駁瑪麗的話。
一個年長的教士,笑呵呵的站了出來:“教皇頒發贖罪券說到底是為了拯救罪惡的靈魂。這過程中或許出了些小小的問題,但初衷是好的嘛。”
瑪麗立馬道:“如果教皇真是為了拯救罪惡的靈魂,大可以頒發贖罪券就好了,那些錢又為什麽……”
“好了!讨論到此為止。”國王打斷了瑪麗的話,結束了這場與許多人預想截然不同的一邊倒的辯論。
人群散去的時候,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靜。不少人臉上都帶着思索之色,只有些許悉悉索索的聲音。
“你說她的腦子是怎麽長的,這麽小就對那些典籍了如指掌。我連一半都還沒有看到呢!”
“贖罪券這東西,好像真的有點貓膩啊。”
“噢,我要暈過去了。溫蒂!快把我的嗅鹽拿過來。”
瑪麗看着這些在陽光下走遠的人們,淚水漸漸氤氲。
“父親,你看到了嗎?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