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30
Chapter 30
Chapter 30
30.1
溫昕的反擊并不複雜。
她坐在自己溫芯智能的辦公室裏,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
“這是林奶奶出事前,智能手表監測到的體征數據。”
溫昕說着,在屏幕上調出林奶奶中風之前的心率,血壓,步數,以及體溫。
“以時間為橫軸,将所有的數據縱向對比,”溫昕手指翻飛,将數據可視化,“可以明顯看到,從下午17:37,這個時間點,林奶奶的體征突然出現異常波動。”
顧世鋆站在她的身邊,沉吟一下:“是的,救護站收到林奶奶的手表傳來的警報,是在下午17:39。正是林奶奶身體體征出現異常的兩分鐘之後。”
兩個人對視一眼,分別陷入思考。
這時已經臨近跨年夜的午夜,寫字樓裏一片寂靜,而落地窗外車燈如織,熱鬧非凡,更襯得辦公室裏人煙寂靜。
溫昕思考了一會,側過身去,半仰着頭問顧世鋆:“顧世鋆。”
“嗯?”
“除了智能手表,智能家居監控你們是不是還沒有安裝?”
溫昕這樣問,顧世鋆一頓,有點遺憾地微微搖頭。
“嗯,還沒有。”他說,“在房間裏安裝含有監控的智能家居系統,這個涉及到一些法律方面的隐私條款,需要老人和家屬重新簽字。我們還沒有完全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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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昕略略颔首:“沒有關系,我猜到了。沒事,我們有智能手表的數據已經很能說明問題——對了,”
她回想了一下,“我記得我在參觀養老院的時候,小白說過,雖然老人的房間裏沒有監控,但是養老院的走廊裏是有監控的,是不是?”
“是的。”顧世鋆說,“只是從走廊監控的角度,照不見206房間裏的具體情形。”
他說着,低下頭去,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一劃,“我已經将監控視頻轉發至你的郵箱。”
郵件“叮”的一聲響起,溫昕在電腦上打開顧世鋆轉發來的郵件,開始下載視頻附件。
“不過,溫昕,”顧世鋆說,聲音略微低沉,“我要提醒你:林家的家屬已經看過這個監控錄像。小白說,老人出事的時候,家屬就提出查看監控,大家沒多想,就調出來給家屬看了。”
溫昕眉心微蹙。她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正是因為家屬已經看過監控,所以他們才有恃無恐,覺得我們沒有證據?”
“恐怕是的。”顧世鋆低聲說,“因為監控照不見206房間內部,所以房間裏發生了什麽,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
“好,我明白了。”溫昕點點頭,一指辦公桌對面的空閑辦公椅,“你把那個椅子拉過來坐吧。我有一個想法,先看看監控,再看看我的想法可不可行。”
顧世鋆點點頭,依言拉過辦公椅,在溫昕身邊坐下。溫昕點開監控錄像,直接将進度條拖至17:30分。
監控視頻顧世鋆已經浏覽過,但他還是凝神注視着溫昕的屏幕,認真地看着監控錄像裏的畫面:
17:33分,可以看見護工徐姐推着清潔用的推車走進畫面,在206房間的門前停下;
17:34分,徐姐伸手敲了敲206房間的門。
“你看,”溫昕按了一下暫停鍵,指了指屏幕,“17:35分這裏,林奶奶将房門打開了。所以這個時候,林奶奶行動自如,還沒有出事。”
顧世鋆點點頭。
監控畫面繼續播放,17:36分,護工徐姐與林奶奶在206房間的門口交談了兩句,随即兩人分開:
林奶奶退回房間裏,将房門打得更開一些,便于徐姐推着清潔推車走進房間來;
而徐姐則掉頭折返回走廊,去推清潔推車。
溫昕驀地按下暫停鍵。
“17:37分,”她說,“就是這個時候。”
30.2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17:37分,溫馨之家養老院的206號房間,發生了什麽?
溫昕将監控錄像暫停在這個時間。她一把攥住了顧世鋆的手臂。
“你看,”她說,聲音略略發抖,“徐姐這個時候,還在推清潔推車。她還沒有走進206房間。”
顧世鋆一怔。
意識到溫昕的想法,顧世鋆有些失态地站起身來。
他脫口道:“家屬只看了監控錄像,不知道智能手表能記錄得這麽詳盡準确,所以不知道17:37才是林奶奶中風的關鍵時間點。而我們只要将監控錄像和智能手表的數據結合,就可以還原事實,反擊謠言。”
顧世鋆這樣說,無意識地緊緊反握住溫昕的手。溫昕感受到顧世鋆手指的顫抖,心裏也有情緒在洶湧滾動。
她轉過頭去,望向顧世鋆。
四目相對,顧世鋆忽然叫了一聲:“溫昕。”
“嗯。”
顧世鋆說:“多謝你。”
溫昕喉嚨哽住,什麽也沒能說得出來。
雙手交握,他們望着對方的眼睛。
辦公室裏非常安靜,他們什麽都沒有說。
而窗外忽然傳來“嘭”的一聲響。
兩個人同時一怔,側首向外看去:竟有大朵大朵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開。
溫昕微微一愣。
時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指向了十二點,盛大的煙火在一瞬間點亮無邊的黑夜,如此絢麗,如此華美,為新的一年帶來新的希望。
在人們遙遠的隐隐約約的歡呼聲裏,溫昕緊緊地握了握顧世鋆的手。
“新年快樂。”她說。
30.3
找到事件的關鍵之後,反擊造謠者便不再困難:
擅長視頻編輯的技術人員将智能手表監測到的數據與養老院走廊的監控錄像并列放置,使人輕易可以看明白事情的時間線:
事發當天的下午17:37,林奶奶各項體征突發異常;心率,體溫,監測老人動态狀态的“防摔倒”功能在兩分鐘之內發出了警報。
而17:37分時,徐姐還沒有走進206房間;她甚至是在17:39分,老人的摔倒警報已經發送至養老院救護中心的時候,才将将推着清潔車進入林奶奶的房間。
從17:39分開始,徐姐沒有離開206房間,直到醫務人員趕到,救護車呼嘯而來,徐姐才跟着救護車去向醫院。
如果沒有智能手表對林奶奶的實時體征監控,在17:39分之後,沒有人可以證明,206房間裏的兩個人究竟發生了什麽:
林家的家屬便是抓住了這一點,謠稱是護工徐姐将林奶奶推倒在地。
然而将監控錄像和智能手表的數據結合,謠言便不攻自破:
林奶奶在17:37分突發中風,這時徐姐都沒有走進206房間,怎麽有機會推倒老人?
當養老院的辟謠于第二天的下午三點在網絡上發布,已經發酵了近二十四小時的事态一下子迎來反轉,輿論嘩然之際,更是将養老院事件的熱度推至了頂峰。
溫馨之家的公關與律師團隊态度強硬,表示智能手表與網絡監控的數據均是聯網狀态,養老院已經第一時間在公證處保全了證據,将以法律程序起訴發帖者侵害名譽及诽謗的刑事責任。
對此事件的反轉,網絡上雖然各方聲音各不相同,然而明眼人還是以證據為準:誰主張誰舉證,原發帖者并無直接證據證明護工推搡老人,反倒是養老院的證據邏輯清晰,因此更多的人選擇為養老院發聲。
但那已經不是溫昕的工作了。
為抓住對方的漏洞,思考反擊的方式,溫昕幾乎是徹夜未眠,如今正倒在她自己的小床上,補眠正酣。
這一個跨年夜過得兵荒馬亂:先是應赴顧世鋆的邀約,在吉鄉的民宿裏迎來洶湧澎湃的舊時回憶,這已經讓人心神激蕩。
然而不等兩個人将話說開,養老院意外突生,溫昕與顧世鋆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金明市區,與鬧事的人群對峙。
溫昕獨當一面,正面智取退敵,對精神的消耗已經很大;更不要說後面盡心竭慮地思考網絡輿論的反擊對策。
當然,當她找到反擊的關鍵,顧世鋆便将事務的處理迅速地接過手去;術業有專攻,顧家的公關與律師團隊本來也是十分厲害的人物,後續事态的處理,不再需要溫昕親力親為地操心。
她坐在辦公室裏,看着顧世鋆立在落地窗邊,沉聲講着電話,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心感使巨大的睡意襲上她的眼簾與腦海。
不知不覺地,溫昕半伏在辦公桌上睡着了。
睡夢中,似乎有人彎腰将她抱了起來。
那個懷抱的溫度與氣息如此熟悉,溫昕環住對方的肩,将頭靠在他的頸窩,模模糊糊地叫了一聲:“顧世鋆。”
顧世鋆低低地說:“你睡吧。我送你回家。”
一路上竟是難得好眠,溫昕睡得極沉,連顧世鋆是怎樣從她的手袋裏找到的鑰匙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夜兵荒馬亂之後,連當晚的夢境都光怪陸離,難得安生:
各式各樣奇幻而沒有邏輯的危險在溫昕的夢境中紛至沓來,溫昕在四伏的危機中一路向前。
原本夢裏只是自己一個人在拼殺,可顧世鋆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她的夢裏出現,站在她的身邊,與她并肩而立,降妖除魔,斬殺這一路上的魑魅魍魉,牛鬼蛇神。
溫昕看着自己身邊的顧世鋆,奇怪地問:“顧世鋆,你怎麽在這裏?”
而顧世鋆握住她的手,輕聲地說:“溫昕,我們之間,不是沒有轉機。”
溫昕一呆,夢境在瞬間風雲變幻,鬼神不再,只剩她和顧世鋆執手相望。
“你看,”顧世鋆說,“眼前的事就足以說明,這一路走來,你已經有着足夠的經驗與能力,可以依靠你自己,解決世界上所有紛至沓來的問題。”
這似乎是在說夢裏一路的降妖除魔,又似乎是在指養老院的那一出荒謬戲。
夢裏的對話沒有任何的邏輯,然而溫昕還是下意識地遵循邏輯回答道:“我确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你。”
顧世鋆問:“我有什麽問題?”
溫昕說:“你想要我陪你,要我以你為先。”
頓一頓,她說:“我做不到。我不能時時刻刻以你為先。”
夢境中的一切沒有有現實中的猶豫不決,也沒有社交上的基礎禮儀,亦或是情感上的泥足深陷。
溫昕看着夢裏的顧世鋆,清晰而直白地說:“我要通過自己的雙手,通過自己的頭腦,創造我的事業,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我要實現我的價值,我的理想,我的人生追求。這一件事永遠在我的心裏最重要,而溫芯智能是它的具現。我喜歡你,但我永遠不可能事事以你為先,将你排在這件事之前。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顧世鋆。”
這一段話沒有任何社交禮儀的委婉矯飾,直白到有些傷人。夢裏的顧世鋆聽了,卻忽然笑了起來。
“我想要對你說的話還沒有說完。”他說,“我想要的東西,和當年已經不再一樣了,溫昕。你不知道現在的我,想要的是什麽。”
溫昕一怔。
她正要問:“現在的你,想要的是什麽?”
耳邊忽然響起尖銳的警報長鳴聲。
夢境破碎,溫昕驀地睜開眼睛,被警報聲驚醒。
她“騰”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一時間莊周夢蝶,蝶夢莊周,驚疑不定地不知身在何方。
聽見警報聲,她下意識地去摸手機,叫了一聲:“外婆?”
然而警報聲并不是從她的手機上傳來,與養老院無關;警報聲來自公寓高樓的火警。
理智逐漸地回籠,溫昕漸漸意識到現在發生了什麽:
“哎,”她揉一揉臉,“不知道又是誰家在做飯,觸發了公寓樓的火警煙霧警報器。”
她咕哝着從床上坐起身來,拎起手機和鑰匙,正要在睡衣之外裹上一件長款的羽絨服,從消防通道裏走下樓去,眼神卻忽然一凝:
手機上雖然沒有來自外婆的警報,卻有28通未接來電。
溫昕一怔,驚異地翻看着未接來電的顯示:顧世鋆,顧世瑜,白鍵行,甚至還有顧女士。
紛至沓來的短信與留言裏,顧女士的信息最言簡意赅:
“溫昕,”顧女士說,“顧世鋆為了保護養老院的數據證據,被鬧事者襲擊受傷入院。請你收到消息,速來聖學私立醫院十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