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個怨靈

等堀口千裏和狐之助回到手入室時,加州清光已将先前脫掉的衣服全部穿上了。

很在意漂亮的外表嗎……

想起狐之助的說法,堀口千裏看着他被劃破而破破爛爛的長風衣,發現對方光是在這一點上就表現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毫不關心。曾有過類似心态的堀口千裏要理解些許他如今的想法也不費力。

“我說,”她半個肩膀靠在門框上,“原本的話,你想自暴自棄我也不攔着你。”

“但你既然是我幫過忙的病人,我可不希望自己做過的工夫全部白費。”

她指了指洇在馬甲和襯衣上的大片血跡。

“上面好歹有血吧,繼續穿着那種衣服會滋生病菌感染的,你有備用的衣服嗎?或者先穿別的,這幾件拿去洗了補補再說,不過——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對縫紉完全不在行,縫補什麽的靠你自己了。”

——剛才說的。

回憶到當時她那危險的說法,加州清光條件反射地背後一涼。

“……以前這個和內務服各有兩套,”付喪神沉默片刻,開口說了見到她後最長的一句話,堀口千裏發現他的聲音有點啞,“但我不知道它們在哪裏。”

“——嗯。”

堀口千裏直起身,意識到他在那間小倉庫裏待的時間可能比她想象的長。

跟着她和狐之助從倉庫走到這個手入室,再怎麽因為傷口而無暇顧及四周也能看出,就這座本丸的廢置情況,時之政府應該是沒怎麽動過這裏的。

如果他只是由于審神者的離開而陷入沉睡,就不會輕易說出不知道自己的備用衣物在哪裏的話。

聯系起他滿身的傷……

她越發好奇起這本丸裏都發生過什麽。

“我知道了,”她說,“我和狐之助去找找,病號就別亂跑了。”

伸了個懶腰活動筋骨,堀口千裏開始跟狐之助一起一間間地搜尋過去。

刀劍男士平時以人身行動,到晚上也有自己的寝室。但由于本丸大小所限,從部屋裏面的配置能看出明顯是合住的狀态,從兩人到數人不等。

堀口千裏拽着壁櫥拉門用力一拉,饒是空氣中浮滿塵埃,她還是差點被裏面折射了陽光而越發金光閃閃的甲胄閃瞎了眼。

十數年人生積累下來的詞彙仿佛在這一瞬間全部化為了詞窮。

……什麽啊這個!黃金聖衣嗎?!

“審神者大人!審神者大人!”正巧這時狐之助在隔壁叫她,“我好像找到了!”

她走到那間房,看見加州清光身上衣服的同款和同色調的內番服确實整整齊齊地挂在衣櫥的一邊。

“幹得不錯。”

堀口千裏揉了揉方才晃得酸疼的眼睛,不忘先誇獎狐之助一句。她原本的想法是找不到就先拿別人的去給加州清光穿,現在看來倒是解決了。

她的視線很快被同排卻顏色不同的衣服吸引住。

“這個——”她翻看起那幾件淺蔥色的羽織,看到了印在背後的“誠”字,這看上去跟加州清光的穿衣風格截然不同,但鮮明的特征無疑說明它屬于新選組的隊服,“難道是大和守安定的?”

“原來這本丸也有他啊。”瞄見狐之助點點頭,堀口千裏順口問,“那他現在在哪?”

“刀劍們被收在不同的地方,不過我感覺……不要現在就喚醒他比較好。”

短暫的相處足夠讓一人一狐間建立起些許默契,堀口千裏只要一個微小的動作就足以讓狐之助明白她的疑問,自發地解答下去。

“如果我猜得沒錯,大和守安定的狀态應該很危險。”

“和加州清光比呢?”

她看見狐之助沉重地搖了搖頭,仿佛在說完全無法比較。

“你們有具體了解過這裏發生過什麽嗎?”

“時之政府還在調查,但能從她們口中盤問出的東西有限,被捕者總是傾向于從對自己有利的一面為自己辯護……目前至少有一點能确定,加州清光跟其他付喪神不同,他是在時之政府介入前就在那間倉庫裏的。”

“被審神者放進去的?”

“很有可能。”

“不論如何,你也看到了,這裏急需一場大掃除。”

堀口千裏指了指悠閑在牆角織網的蜘蛛。

“該打掃的打掃該翻修的翻修,這工程量挺大,光靠咱們三個肯定不夠——更別說裏面還有個重傷病患——幫手是必須的,大和守安定不行的話,你有什麽推薦人選嗎?”

狐之助腦內飛快過了一遍現有的名單。

就算不論暗堕的原因……

那些孩子心性的短刀脅差肯定不行,他們自己都還需要人照顧;其他的打刀太刀,如果要說可能會擅長家務的類型,那應該是——

“燭臺切光忠或者壓切長谷部?”

“OK。”

接着,狐之助眼睜睜地看着她手指圈點了兩下,榻榻米上的灰塵被指尖抹去的痕跡展現出兩個小圓圈。堀口千裏念念有詞,手指不斷在倆圈之間跳躍,看得狐之助一頭霧水。

“審神者大人,您在做什麽?”

最後一句“挑到誰就是誰”念完,堀口千裏食指停在右邊那個圈,然後才回答了它。

“這是我們小時候挑東西的口訣,念完的時候點到哪個就是哪個。”堀口千裏冷靜地說,“就決定是你了,壓切長谷部。”

狐之助:“………………………………”

太随意了吧審神者大人?!

而且後面那句怎麽聽都有種微妙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先把那邊的問題處理好。”

她将加州清光的兩樣衣服各拿過一套,準備去交給他。

轉身邁步的那一瞬,堀口千裏忽然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升騰而起。

久違的饑餓感在腸胃裏叫嚣着,她困惑地想着上一次感到“餓了”是在什麽時候。

總之……是在還為人的時候吧。

“這裏應該有廚房吧?”

“啊、有,審神者大人……是要親自下廚嗎?”

“嗯,好歹我只要有時間都是自己做便當的。”看見狐之助驟然亮起來的眼睛,堀口千裏失笑,“用不着指望了,這裏肯定材料有限,我廚藝又一般,湊合湊合就行了。”

她這話可不是謙虛。

盡管困惑于刀劍到底用不用吃飯這種問題,堀口千裏自己跟狐之助吃完後,還是給換過了衣服的加州清光送去了一份。

擺在桌上的只有簡單的白粥和兩碟小菜,加州清光盯着它們看了許久,直到上面冒着的熱氣都漸漸散去,他才試探着拿起勺子嘗了一口。

熱度還沒完全消退,米粒被蒸煮得溫熱松軟,光這麽嘗當然嘗不出什麽味道,咽下去後卻似乎能感覺到它們正在安慰過長期未進食而空虛不爽的胃口。

意識到自己這樣的想法,加州清光手一抖,又把勺子給扔回了碗裏。

他打定主意沒再去看這些東西一眼,就讓它們這麽涼了下去。

堀口千裏沒空管這些。

送去的東西被原樣放在那裏,對她造成的困擾僅限于到底是節約地吃掉還是直接倒了。狐之助已經把鍋底舔了肚皮溜圓,她自己沒吃多少就感覺那點饑餓感跟幻覺似的消隐無蹤。她也沒打算勉強自己,幹脆選擇了後者——一起倒進了空間黑洞似的垃圾桶。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還夠她收拾出兩間房間。

日暮西垂,夜色轉深,困倦感之後也爬了上來。堀口千裏終于意識到,在這個本丸裏,她會餓會困——曾是人類時的感覺正在她身上逐漸複蘇。

“手入室用不了,水電倒是正常,也真夠奇怪的。”

堀口千裏将被褥抖落在清掃幹淨的榻榻米上。這是她來之前,時之政府提前從她的啓動資金中撥出一部分幫她準備的。這些用于生活的行李被堆放在玄關附近,堀口千裏原本還覺得毫無必要,但很快發現,在這裏她并不會像在站臺那兒一樣不眠不休。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狐之助苦着臉,“但能用水電至少還不算太糟。結界的事真的不需要跟政府知會一聲嗎?”

“不,這個先不要提。”

她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你去吧,晚安。”

“晚安,審神者大人。”

狐之助恭敬地退出房間,它被委托了去盡可能向政府打聽前兩任審神者情報的任務。盡管心下還有些不安,但看審神者與付喪神的相處,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大概。

牆上壞了的挂鐘針始終停滞不前,無法從此判斷出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

熄了燈的走廊一片黑暗。

一個影影綽綽的黑影悄然出現在走道中央。

他的步伐還算沉穩,層層繃帶包裹下的傷口已有了愈合的趨勢。他小心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數分鐘後,停在一間房門口。

紙拉門沒有鎖。

疑惑的念頭只在他腦中停留了一秒,他随即勾着小巧的門把一點點拉開紙門。

鞋跟碾過由藺草織就的素面榻榻米,他隐約能辨認出被下起伏的人形,虎口以面向刀背的方向握上了佩在腰間的打刀。

動作停在這一步沒再繼續下去。

他在那裏伫立了很久,連加州清光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長時間。

半晌,他終于松懈了手上的力道,轉過身往外走去。

也就是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半間房都盛滿了昏暗的光。

“放棄了嗎?”

說話的人還是笑着的。

警惕爬上脊背,加州清光已經松開的右手再次緊緊握住了刀柄,保持着這個随時拔刀的姿勢,他轉過身。

新任的審神者坐在那裏,柔軟的被子還垂在腰間,然而無論從她的裝束還是神情,哪裏看得出一星半點兒入睡過的意思?

“真的,”似笑非笑的神色甚至讓語氣裏帶着些引誘,“不打算殺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hsb:主在呼喚着我

↑并沒有,不用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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