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個怨靈

鶴丸國永……?

堀口千裏一怔。

那不是國寶刀嗎?

她的視線不着痕跡地從對方英俊的面容向下掃去,果然在他腰間發現了一把佩刀。

但就像在來到這裏之前無以得見消失在茫茫歷史長河中的加州清光真身一樣,堀口千裏作為一名普通學生,當然也沒見過被供奉起來的皇家禦物。但如果假設他說的是真的——

“付喪神?”

“對,”他眉眼彎起,“可以這麽說。”

方才還是小心翼翼的窺視,堀口千裏這時已經是光明正大打量了。自稱為“鶴丸國永”的男子也不閃避,就這麽大大方方地讓她看。

堀口千裏注意到他腦後的白發跟加州清光一樣留得偏長,只是後者将長發束起,他卻是讓發絲自然地披散下來。金色的瞳仁裏映照出她的模樣,其中閃動着輕快狡黠的光,給人的感覺仿佛是下一秒就要去做什麽惡作劇似的。

她驀地回憶起對方先前冷不丁湊到她耳邊大喊一聲的行徑,不動聲色地拉遠了距離。

雖然能理解這些付喪神常年征戰沙場,對怎樣隐匿自己的氣息應該是輕車熟路,但把這種技巧用在吓人方面還真是各種意義上的惡趣味。

“原來如此,”她若有所思,“鶴丸國永是這樣的啊……”

“你的本丸裏沒有嗎?”

他也不覺得冒犯,笑眯眯地反問:“——‘鶴丸國永’?”

“沒有。”

根據狐之助提供的名單,無論是上任還是上上任都沒有獲得過名為“鶴丸國永”的太刀。唯一在本丸內存在過的四花太刀是一期一振,短刀名匠粟田口吉光生平所打造的唯一一把太刀。

堀口千裏對他一眼看穿她審神者的身份也不意外。狐之助說過尋常人類無法進入這裏,會像這樣在附近閑逛的不是審神者就是付喪神,她也由此推測這位可能是別家本丸的鶴丸國永,像這樣随性到去驚吓過路人的性格會到處亂跑好像并不奇怪。

“仔細看看是張生面孔呢,是新來的審神者嗎?”

“嗯,那裏。”堀口千裏無所謂地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那座山頭,“昨天剛到。”

“喔,‘那間本丸’的話……還真是了不起的驚吓啊。”

堀口千裏對他的話感到有些驚訝。

“這麽有名的嗎?”

“畢竟是瀕臨着暗堕的本丸呢。”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堀口千裏竟然從這話裏聽出了一絲似是而非的挖苦似的意味。

當她看去時,對方的神情又昭示着那就是錯覺。疑窦卻沒有就此散去,緊接着升騰起的那絲違和感強烈到無法忽略。

哪裏不對勁……

“不過,”鶴丸國永本人沒表現出任何異樣,“有這樣的審神者帶領,應該很快就能恢複到原來的狀态了吧。”

“誇獎的話還是算了。”還是學生時,周圍全是對她這個高材生的溢美之詞,與其闊別了三年的堀口千裏再次聽到誇贊後反而有種不适應的感覺,“我自己都沒什麽信心。”

“正因為如此,保持着這樣的心态反而達成目的,所謂人生就是需要這樣出乎意料的驚吓啊。對了,還不知道閣下怎麽稱呼……?”

“堀——”來到這裏後第一次被問起名字,堀口千裏條件反射地和以前一樣要報出自己的本名,第一個音出口時想起臨行前神明的警告,及時地改了口,“‘清’。”

鶴丸眼裏笑意漸深。

“‘清’嗎,多謝,這樣我也可以……去跟我家主公報告了。”

“嗯。”

堀口千裏心不在焉地随口應聲,第一次考慮到該怎麽跟周圍的審神者會面的事。老實說,她還更願意回去面對自家那些暗堕的付喪神們,以她現在的狀态去跟正常人打交道——還是饒了她吧。

她無意識低頭看見手中的四不像地圖,這才恍然想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你對這裏應該比較熟,有件事想請教一下。你知道去萬屋怎麽走嗎?”

在地形上,果然鶴丸要比她熟得多。

一步步地給她指明了接下來該走的方向,有了這一番講解,狐之助的意識流地圖竟也變得立體起。堀口千裏認真記下了路線,向他道過謝,盡管心頭總是萦繞着那點奇怪的違和,她還是就此跟對方告了別。

哪裏不對勁?

難不成……關于靈力?

等走出幾步,她到底還是忍不住想多問一句。

“等等,你家主公——”

“……不見了?”

路面上哪還有剛才那個白發男子的蹤影。

奇怪的家夥。

堀口千裏心裏想着,可人都走了,她也只能轉身往原先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她身後路邊的樹林,一時興起跑去當了個指路人的鶴丸倚坐在一根頗為粗壯的樹枝上,身後是粗粝的樹皮,心裏滿都是對剛才套話失敗的扼腕。

都要說出口了,卻在最後一刻想起不能暴露真名,新來的人類小姐沒有他想象中好騙啊。

“明明也是個不錯的驚吓啊……”

看着對方的身影漸漸走遠,想起先前自己随口扯的謊言,鶴丸忍不住發笑。

主公嗎?

他現在,可是自由自在的鶴啊。

雖說路上遇到了那麽一個奇怪家夥,他指的路倒是完全正确。

堀口千裏擡頭看向她按照鶴丸指引方向找到的地址,上面确乎是挂着“萬屋”的招牌。

“打擾了。”

她推門進去,發現裏面的規格超乎想象的大。

——也是,想想這周圍就這麽一家商店,東西當然要齊全點。

她在走之前列好了購物清單,詢問過狐之助裏面各樣的大致價位後,為了以防萬一還多帶了錢。最巧的是店裏有些區位還在打折,買完了單子上列的東西,堀口千裏手上還剩下不少,可以容她在其他地方再轉轉。

她的視線停在了一瓶指甲油上。

這麽說的話……

堀口千裏想起她昨天幫加州清光包紮時,也有檢查過他手上有沒有傷口。

手背有一處,清理掉血污後發現不深就簡單地上了藥。除此之外,她在他指甲上也看到了斑駁剝落的甲油殘存痕跡。她記得那個紅色,應該跟眼前這個是同色號。

‘會撒嬌的刀’、‘希望因為打扮得漂亮而被主人疼愛’……嗎。

她忽然格外好奇,如果加州清光收到這個會是什麽反應。

“老板,”她伸手拿起那瓶紅色的指甲油,舉起來晃了晃,“麻煩把這個也結下賬。”

少了來時的左顧右盼,回去的路就要顯得短得多。即便在來到這裏後身體反應開始趨近于人類,爬山的運動量對堀口千裏而言也不算什麽。等她返回本丸,不出意料地發現狐之助卧在大門口等她。

“啊,審神者大人,”它興奮地站起身,“歡迎回來!”

“嗯。”

堀口千裏笑笑,決定暫時瞞下自己買了半成品油豆腐當作連夜往返時之政府的犒勞的事,等之後再來個驚喜好了。

她抱着裝滿了東西的購物袋往裏走,撞見正在清掃落葉的加州清光。

“傷好得這麽快?”

“差不多了,”他換上了那身要更寬松些的內務服,領口處依稀得見纏繞着的繃帶,“估計再過一天能完全恢複。”

果然跟狐之助說的一樣——堀口千裏這麽想着,一手在袋子裏翻了翻,找出了她最後買下的那樣東西。

“這個給你了。”

她滿意地發現對方臉上震驚的神情與她預想中如出一轍。

“不要嗎?”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堀口千裏作勢要收回,“那我去退了?”

加州清光回過神,一把從她手上搶過了那瓶指甲油。

“我可沒說不要。”他接着才意識到兩人間的關系還不那麽融洽,有些尴尬地又補充道,“在商店裏買的?”

“對啊,我無意中看到的。”

她刻意咬重了發音的“無意”反而引起了加州清光懷疑的眼神。

“就當是打掃院子的報酬好了。”無視他的審視,堀口千裏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話題,“我現在想去叫人起床了,一起?”

加州清光花了兩秒才意識到她說的“叫人起床”是什麽意思。

“——誰?”

“壓切長谷部,狐之助跟我推薦的人選。但我們都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态如何,你有頭緒嗎?”

“不。”加州清光如實地搖搖頭,“我跟其他人隔絕得要早很多,基本不清楚他們的狀态。”

盡管已經從狐之助那裏聽說過一些,這話從加州清光嘴裏說出來還是讓堀口千裏有點遲疑。她看見明顯不打算繼續說下去的對方,暫時也放下了追問的打算,由狐之助将兩人一起領到了存放壓切長谷部的房間。

有過一次經驗,再做時便會簡單許多,堀口千裏注入靈力時,切實地感受到打刀在她手下發生着變化。

被喚醒的壓切長谷部以單膝跪禮的姿态出現在她眼前,偏黑的護甲下是一身黃色與深紫色相間的神父裝。

他擡起頭時,低沉聲音中帶着些困惑。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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