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個怨靈
地上的短刀和脅差,在手電筒照射光線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場面一度很安靜,陷入怔然的藥研藤四郎沒有繼續攻擊她的意思,他不再保持着方才那個鉗制似的姿勢,略微向後退去。堀口千裏放下橫在身前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手腕。
“……呼。”
只有千裏呼出一口氣的聲音打破了這靜寂。
“就是這樣,”她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我這裏還留着上一任當時上交給時之政府的報告書,你們需要再确認一遍嗎?”
“單騎出征的一期一振在阿津賀志山生死不明”——她拿到的公文書上白紙黑字地寫着大致如是的字句,本丸內唯一的四花太刀就此遺失。不,或許不止是遺失,現場有大量證據表明他在全殲時間溯行軍後又遭遇了四處獵捕可能對歷史産生不利性因素、無差別攻擊刀劍男士與溯行軍的檢非違使。
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那為很多審神者所不齒的結果。
“可惡……!那種東西才用不着看!”
鲶尾的喊聲中已經切實地帶上了哭音,他搖着頭,仿佛這樣就能否定某些在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既定事實。
“為什麽你能用那種語氣說出這種話啊……!”
堀口千裏有些出神。
她太熟悉鲶尾話語中所帶着的感情了——那是毫不掩飾的仇恨與遷怒。曾幾何時,她只是站在那裏,聽着來來往往的乘客談論每日的時事新聞,談論他們生活中微不足道、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時候也會提到曾在這個電車站發生的一起謀殺案。
為什麽,這些人能用這麽無所謂的口氣去議論她的死亡呢?
“可能是因為,”她平淡地開口,“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吧。”
“我本來以為,你們這樣經歷過數代主人的家夥會對這點看得更透徹,至少也該明白凡事要往前看的道理。”不像她,由于始終散不去的執念被束縛在死去的地點,“但是現在看來,沒準就是因為不老不死,才更容易陷到往事的泥沼裏去——也是,你們兄弟的情誼确實比尋常的人類要長很多。”
說到這個……
堀口千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藥研。
他倒是完全如她所說的這樣做的。
鲶尾看上去仍想說些什麽,卻被藥研藤四郎制止了。
“……骨喰。”他說。
鲶尾藤四郎的動作肉眼可見地一僵。
“真的,”他面上浮現出掙紮的神色,“要這麽做嗎?”
“如果你想讓骨喰醒過來。”
“但是——”
“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那雙紫眸同樣銳利到能看出所思所想,“之所以在這裏,難道不是為了這個嗎?”
他們兩人的對話在旁人聽來雲裏霧裏,堀口千裏卻猜出來個大概,她向加州清光略一示意。“锵”的一聲,後者直到這時才收刀入鞘。她向前走了兩步往下一探身,藥研和鲶尾都不約而同警惕地側首,卻見她只是撿起了滾落的手電筒。
白光往鲶尾腰間一晃,堀口千裏果然看見那裏還別着另一振脅差。
鲶尾藤四郎咬着唇。
他知道自己的驚叫肯定會把人引來,幹脆打算反過來一搏。他藏在不遠的暗處,想等着審神者過來時出手。如果能打傷她就趁機借此要挾她用靈力喚醒骨喰,只可惜事情的變化總是遠遠超出計劃之外。
“如果她把骨喰變成……”
坊間流傳着有些暗堕的審神者将本丸的刀劍轉變成近似于時間溯行軍的骨劍的傳聞。
——這一點,在狐之助提起附近那座本丸時,也說到過。
“那種事情我完全沒興趣做。”堀口千裏輕描淡寫道,“不過,我為什麽要幫剛才還要襲擊我的人?”
“……”
藥研藤四郎沉默地與她對視。
那眼神仿佛就在确信她一定會這麽做——一如她之前明知藥研不會殺了她。
某種意義上,這點确實被他看穿了。
堀口千裏收回視線,走到鲶尾面前伸出了手。
她受神明之命接管這座本丸,作出了會完成他要求的承諾。要想經營好,人手是必須的。她的本意是慢慢來,沒想到一下子醒了那麽多短刀,但說到底也不過是早晚問題。看樣子他們也不是知恩不報的人,趁這機會賣個人情也不錯。
鲶尾躊躇許久,終于将骨喰的本體抽出,緊張地注視着審神者将要挨上來的手指。
有加州清光和長谷部在先,千裏甚至沒把脅差從他手上接過來,靈力從那丁點的接觸面上飛快傳導。在堀口千裏松開手時,顯現出了人形。
鲶尾一把扶住了步履有些不穩的骨喰。
他顯然還有些防備審神者,扶着骨喰往後退了退。堀口千裏對此毫不在意,她打量着這個出乎意料地沉默寡言的銀發少年。
“這裏是……?”
“以前的本丸。”鲶尾飛快回答,“感覺怎麽樣?”
骨喰的視線掃過堀口千裏,沒有回答,只用手捂住了腰側。
雖不似加州清光當時那麽嚴重,但他身上明顯也帶着沒有得到過及時醫治的傷。
“現在手入室不能自動手入。”
千裏道。
“裏面的東西可以随便你們用,自己解決。”
“我還以為你那時候真會拒絕呢。”
手入室外,加州清光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手入室從以前起只有兩個可供治療的位置,外面的一排座椅就是給其他負傷刀劍們排隊用的——這是每間本丸交到審神者手上時的默認配置,至少狐之助給她的手冊上是這麽說的。
“但包括你也是希望我像現在這麽做的吧,”堀口千裏看他一眼,“——對曾經的同伴。”
加州清光啞然一笑。
“既然是有這種情緒,你就不想見見大和守安定嗎?”
“那樣的事情……稍微有點害怕啊。”
堀口千裏詫異于他這麽爽快地承認了恐慌。
但對加州清光确實如此,在見過長谷部跟粟田口家的短刀和脅差後,他懼于去推測昔日的夥伴會有什麽樣的遭遇。據時之政府的紀錄,大和守安定的身體狀況無礙,但如若狐之助透露的只言片語為真,大和守安定在沉睡前想必也是處于精神極不穩定的狀态。
在想出萬全之策前,他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大和守安定。
“又是個難題。”完全清楚他在想什麽,堀口千裏哼了一聲,“有時候我都想說後悔接了這麽多麻煩的攤子。”
“不過,話說回來……”
她自言自語道。
“我的字典上又沒有‘後悔’兩個字。”
耳側響起木板沉重的摩擦聲,堀口千裏擡眼,發現粟田口的那三人從裏面走出來。
“除了你們,”她出聲問,“還有三個人對吧?”
“……是。”
回答了她的是先前還頗有防備之意的鲶尾,當然,他到現在也還沒有放松警惕,但仍低下頭,“多謝您的幫助。”
“口頭上的感謝完全沒意義,拿出點實際行動如何?目前本丸可是財政赤字的狀态,我很希望你們能幫忙緩解一下呢。”
這話顯然喚起了幾人不愉快的回憶,一時都神色複雜起來。
“我咨詢過狐之助,厚檻山附近的賞金很豐厚。等長谷部恢複,就麻煩你們多跑幾趟了。”
——位于阿津賀志山的厚檻山。
堀口千裏看到他們眼睛亮起來。
他們要是想找,就讓他們去找好了。
就連她自己,不也是因為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而來到這裏的嗎。
“對了,我有一點很好奇。”
想到什麽,堀口千裏頓了頓。
她指向鲶尾,“那時候是你在慘叫?”
突然提起這件事,鲶尾不由有些尴尬。
“……啊。”
“原來,”藥研一愣,“不是因為被抓到才叫的嗎?”
所以他才會讓其他兄弟先在部屋裏等着,自己趕過來看看情況。
“肯定不是啊,我才不會因為這種事叫!”想到當時發生的事情,鲶尾又激動起來,“是血啊!血!”
“血?”
那種東西不是見得多了嗎?
“是從水龍頭裏流出來的!”
“……哈?”
“——就是這裏。”
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話,鲶尾把一衆人領到了事發地。
“我當時正在洗手,”他一指洗手臺,“都快洗完了才發現不對勁。”
堀口千裏站在門口,伸脖子往他指着的水池看去,在燈光照耀下,裏面幹幹淨淨瞧不出一絲紅色。
“裏面不像是有血啊。”
“那顏色不可能有錯!——我也聞到血的味道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留下痕跡,但是你們看!”
說着,他一把擰開了水龍頭。
從裏面流出來的,是再清澈不過的自來水。
鲶尾:………………
鲶尾:?????????
作者有話要說:
鲶尾:你們聽我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