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叫趙小麥

她叫趙小麥

蘇簡一大早就起來了。聞到滿屋子消散不去的藥水味,他懵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是怎麽回事。

昨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奶奶做好飯等他回來吃飯,他吃好飯坐在屋裏發了一會呆,看到牆上挂的日歷本,才想起今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他掏出手機想給爸或者媽打個電話,想想還是算了。跟奶奶說他要出去玩會,讓奶奶一會回早點睡,不要等他,他帶了門鑰匙了。

他避開散在樓道裏的垃圾或者誰家破舊扔着的家具,走過一黑一亮的樓梯燈,站在單元門前,躲過一個飛奔着差點竄到他懷裏的熊孩子,順手扶了他一把。

他漫無目的地從南門出了小區,站到街道上左右看了看,依着某個瞬間劃過心頭的那個決斷,挑了左手邊的方向朝前走。

他是逆着人流在人行道上前行的,直到走到環城河上的那座橋,他趁着紅綠燈的當口,從汽車停下的尾燈那裏跑到了對面。沿着河道又往前走了幾條街,瞅見那條賣夜宵燒烤的巷子裏燈火通明,他就拐了進去。

他坐到了其中一個攤位上,要了十個羊肉串兩個烤翅一個鋪滿蒜泥的烤茄子,還有兩瓶冰涼的啤酒。一瓶敬給十八歲的自己,一瓶敬給未來的自己。

他打了好幾個嗝,吃完了烤翅烤茄子羊肉串,啤酒還剩大半瓶呢,想着花了錢的不能浪費,摸摸有些脹的肚子,硬咽着把剩下的也喝得一滴不剩。

他這肚子實在是脹得難受,嗝打得酒沫子都跟着冒出來,尿意也跟着出來。他瞧見不遠處那有個巷子,緊趕着幾步走過去,正酣暢淋漓着呢,冷不防垃圾桶的那邊有個醉眼朦胧的女的正看着他。他慌忙地把它塞回去,以至于手上都被灑了幾滴,還沒等他要轉身跑開,那女的一伸手拽着了他的衣領,他朝後回身掙了一下,沒掙開她的手,反而仰面就往地上倒去。

蘇簡直直地仰面倒在地上,後腦勺那裏砰地一下硬硬地砸在地上,都沒讓他感覺到額頭那裏其實也被撞了一下,其實也很疼。他在暈過去的那會,似乎是感覺自己的嘴巴被什麽軟軟的東西也撞了一下,但是他也沒來得及擡眼去看,就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急救室了,一個護士姐姐正拍打着他的臉,看見他醒來,問他:“你是不是喝酒了,喝了多少?”

蘇簡答道:“啤酒,就喝了兩瓶。”

邊上有個醫生開口道:“那就是喝醉了,喝醉了自己跌倒了,不過年輕,應該是沒什麽大事,後腦勺那跌的包,回給他擦點藥,晚上觀察一夜,就不用住院了,給他個床位睡一宿,沒事明天就可以走了。”

蘇簡随着護士姐姐去做了登記,後腦勺的包也被護士姐姐擦了藥水。這事他沒打算告訴爸媽,奶奶那更不能說,明天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就好了,卡裏上次媽媽打來的錢應該夠自己這次這樣的花銷了。

蘇簡暗自懊惱了幾下,心道算自己倒黴吧,這次花的錢以後從其他的地方省下來。

他發了會呆,也就躺床上睡了。他好像是做了個夢,但是也分不清那是不是夢。在那個夢裏,他似乎是感覺床邊有個人在,他想睜開眼去看看那是誰,但就是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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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他起床到護士站那裏,有個護士姐姐就跟他說,說半夜有個女的站他床邊看着他,護士姐姐問她認識他嗎,她卻說不認識,然後就跑了。護士姐姐還說,那女的似乎是穿着黑色的裙子,挎一個藍色的包。

當那護士姐姐說到有個女的在他床邊站着的時候,他就想起那個他想睜開眼卻睜不開眼的夢,再說到黑色的裙子,他就想起那個拽着他衣領把他撞倒在地的那女的。

他感覺應該是夢才對,但是護士姐姐這樣說,那就不應該是夢,可是明明他是睡着了的,這讓他想不明白,便索性不去想了。

他要趕着去上學,反正他也沒做入院登記,只是急救,昨天的腦部CT照了也沒問題,護士姐姐叮囑他要是以後頭部有疼痛或者什麽不舒服的,要再來檢查檢查也就把他放了。

蘇簡去交了急救費用,還要趕公交車回家去拿書包,在小區門口順便買了些豆漿油條。蘇簡開了門進去,奶奶正在廚房給他做早飯,見着他從門外進來,奇怪了下問他:“你什麽時候出去的,我怎麽沒看到你?”

蘇簡沒回答這個問題,含糊了下說道:“奶奶,我想吃油條了就去買了,我就不吃早飯了,我拿着這個路上吃,我去上學了。”

也不等奶奶再要說什麽,進屋拿着書包飛快地開門出去。他從樓下走道那牽出自己的自行車,看了下手腕上那個上次剛買的電子表,時間還很充裕,倒也不用太急着趕路。

蘇簡就邊往小區外走,邊把油條幾口給吃了,被噎了一下,急忙喝了兩口豆漿順順。路上有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同學,他反正基本上都是自己一個人上學下學,學習或者不學習,倒也不用去打招呼,騎着車盡管朝學校去。

路上偶爾他會想起護士姐姐說的話和那個他睜不開眼的夢,他猜想那個撞他的女的為什麽會站在他床邊。是她報的警叫的救護車嗎?那她不應該是跟着救護車一起過來的嗎?可是聽護士姐姐說,救護車拉他回醫院的時候,就他自己一個人,并沒有其她人跟着。

如果不是,那她為什麽又會出現在他床邊,在他睡着了以後?

她撞倒了自己心存愧疚,特地到醫院來看看自己有沒有事?

也就應該是這樣了,不然不合理,沒法解釋這些事。可是為什麽我覺得是夢,夢裏夢到的,而護士姐姐卻說她看到她站在自己床邊呢?

他從校門口那裏騎車往裏,在車棚那紮好車拿了書包朝自己的教室走去,瞧見前面有兩個女生,一個正背着一個藍色的包包。

他不知為什麽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到和那兩女生并排,他扭頭去看了一眼,背藍色包包的他不認識,但卻有種熟悉的感覺。他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但直覺告訴他他應該多想。

另一個女生,他倒是認識,但他一時間沒想起來叫什麽。他正準備把瞥過去的目光轉向前方,那個沒有背包的女生扭頭瞧見了他,揮揮手和他打招呼道:“蘇簡,早啊!”

他也小心地揮了揮手,道:“早。”

那個背藍色包包的女生轉過頭看他,不知道為什麽,看得他有一陣心慌,他目視前方但眼光游移不定。

先開口的那個女生對着蘇簡道:“我叫王紫萱,我們在年級學習讨論會上見過。這是我好朋友兼同桌,趙小麥,我們倆都是高三九班的。”

蘇簡扭過頭剛想說什麽,發現那個叫趙小麥的女生就這麽直直地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那個叫王紫萱的繼續說道:“對了,蘇簡,你昨天沒事吧,我聽說你昨天喝醉了?”

蘇簡躲開那個趙小麥的目光,說道:“沒,沒事。”說着急急地就和她們倆分開,朝高三一班所在的教室走去。身後遠遠地傳來那個叫趙小麥的話:“你問這個做什麽?”

那個叫王紫萱的回答她道:“我以為你想知道的,不是你把人家撞倒的,我以為你想知道人家有沒有事,我這不就幫你問下。”

果然是她!

原來她叫趙小麥!

蘇簡努力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他被撞倒前後的情形。那個叫趙小麥的應該是在他之前進的巷子,而他沒有注意到,從當時的情形來判斷,她不應該是像他那樣因為尿意而去方便的,因為那條巷子當時還是有很多人在的,女孩子肯定不會像男孩子這樣随便,當然他也不是很随便的,只是當時被兩瓶啤酒給脹的。

那就剩下一種可能,那個叫趙小麥的喝醉了,正蹲在垃圾桶邊上吐酒,而他急着方便就沒注意到,然後她拽他衣領他打算跑開就摔倒在地了。這樣說,那也不能算是她撞的,他只是被她拽着了衣領而他打算轉身逃跑,他不小心腳下就失去了平衡,他仰面跌倒在地而她也剎不住撞他懷裏了。

蘇簡摸了摸後腦勺那裏鼓出的包,還是隐隐作痛的。他忽然想,那趙小麥為什麽要拽他衣領呢,難道就因為他在她面前方便了下,可是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不還隔着一個垃圾桶,就像男廁和女廁之間的那堵隔牆一樣,那她憑什麽要來拽他衣領,害他平白無故損失了這麽多錢。

可真是倒黴!

蘇簡記起來了,趙小麥當時好像就穿着的是黑色的裙子,只是那藍色的包包是完全沒有印象,或許她喝醉了吐酒的時候包包放在別處了。

他暈過去之後的事是沒辦法想起來了,但在暈之前,除了後腦勺撞地之外,他和她的額頭也撞了一下,因為他額頭其實也是疼的,只是後腦勺那裏更痛,讓他暫時想不起來額頭那裏的疼了。而且他還感覺到自己的嘴碰着了什麽軟軟的東西,從額頭相撞來推斷,他應該是親着她的臉了,所以剛才她才那麽死盯着他。

他仔細,幾乎是要絞盡腦汁了,還是回想不起來那親着她臉是什麽樣的感覺,畢竟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呢就暈過去了。它又不像是後腦勺和額頭,那裏疼痛着連到心裏,想忘都不是那麽容易忘的。

蘇簡想着這些,因為走神還被老師叫起來訓了一下。他趴在欄杆上,越過重重的人群,望向高三九班的教室門口,他看見過兩次那個叫王紫萱的,卻沒看見一次趙小麥。

他感受了下自己竟然有些失落的心,想着這或許就是青春的懵懂,長大成人之後所要經歷的煩惱。可是為什麽是才剛過完十八歲生日的自己呢?為什麽是那個叫趙小麥的呢?

他以前都不認識她,或許在路上他和她也曾偶遇邂逅過,可是不過就是兩個毫不相幹的路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各自走各自的路而已。難道是因為昨天她讓他跌疼的後腦勺,還是因為他在暈過去之前親了她的臉,那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許那只不過是自己的臆想,他什麽也沒有親到過,在他和她之間還有空氣呢。

他只不過是親了親她面前的空氣,而這讓他産生了這些遐想而已。

他整個一天都有些恍惚,不過他也并沒有去怎麽阻止這種感覺,而是沿着它放肆地展想了一下。

他在日記本裏是這麽寫的:

這算什麽?偶然間迸發的荷爾蒙點燃了,就像電視裏表現或者小說裏描述的那樣,男女主人公在相遇的剎那,時間慢了下來,空氣裏都彌漫着暧昧而誘惑的氣息,他聞着了而她也聞着了,所以她誘惑了他而他感受到了那些暧昧?

天啊!我在想什麽呢?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去想,可是能想出來什麽,那些不曾感受過的要我如何去想象,如飄在雲端如隐在霧中。

我該去睡了,在明天醒來之後,我還是昨天之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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