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這樣說着，自己卻往外走，景夜還不是只能跟上。景夜化作數米長龍，讓林和坐在自己背上，游走于高空，迅速向蛇族大後方飛去。很快，二人看到前方巨大的天雷陣，陣中央，一道黑影與一道白影纏鬥，二人一眼看去，不分高下，身上所歷的天雷也數量相當。周圍是無數電死、劈死、燒死的蛇族，密密麻麻的焦黑屍體，幾乎堆成了山。

九頭魔蛇吼聲恐怖，幾十米外也振聾發聩：“你是何人，竟引天雷劈孤？！”

狐王輕笑：“劈的就是你！”

天雷越發強盛，眼看着神天雷也要降下來，九頭魔蛇怎麽也不是傻的，立即想要逃竄，狐王阻截不成，與魔蛇纏鬥在一處。林和看得心驚膽戰，心中吼道：不可觸碰他，別碰他，別碰他！

最後五道神天雷，第一道，九頭魔蛇躲了過去，劈在狐王身上。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變成白色。

九頭魔蛇的吼聲響徹天際：“神天雷？你竟意欲置孤于死地？！”

狐王被劈得已經看不清人影，還閑閑地在拌嘴似的講話：“不劈死你，劈你做什麽，好玩的嗎？”

林和緊緊抓住景夜的巨鱗，手指顫抖，心說：還有四道。

緊接着，倒數第四道神天雷，倒數第三道神天雷，倒數第二道神天雷……全都被九頭魔蛇躲了過去。最後一道神天雷也是最厲害的，一道大天雷頂得上九百九十九道小天雷，一道神天雷頂得上九百九十九道大天雷，最後一道神天雷，則是之前全部能量的總和，可以說，所有的渡劫，幾乎成敗生死都由最後一道雷決定。

九頭魔蛇也被劈得衣衫全爛，皮膚焦黑，吼道：“九尾天狐，九尾天狐——！”

他已經知道對手是誰，也知道了自己經歷着什麽雷劫，自然知道，最後一道雷他是扛不住的。九頭魔蛇變為人形，縮小受攻擊範圍，背後，白骨鑽出肩甲，生出單薄的骨翼，骨翼張開，他如同閃電一般竄向空中。

龍族是最威嚴的，鳳族是最優雅的，狐族是最妖媚的，蛇族是最陰冷，也是最迅速的。要是讓他蹿上天，已然頂了這麽多道天雷的狐王必然是追不上的了。

景夜發出震耳欲聾的龍吟，飛速向九頭魔蛇的方向游走，林和朝狐王大吼：“妖君！莫追魔蛇！莫追魔蛇！”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周圍的全部巨響彙聚在一起，如同山崩地裂，明明應該難以看清一切，難以聽見一切。然而，就是那一瞬間，似乎停滞了片刻，林和清楚地看見，狐王衣衫幾乎已然破盡，長身長發，平靜地立于地面上，擡頭向他這邊看了一眼，甚至連發絲的拂動都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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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壞的預感忽然籠罩在林和心頭，令他睜大眼睛，忍不住微微張口……

狐王猛然化作巨大的白狐，一躍而起，咬住了九頭魔蛇的腳踝，狠狠将他從空中扯下來，按在地上，壓在了自己身下。同時，最耀眼最強盛的白光，從空中猛然降落，核武器爆炸一般，瞬間吞沒了一切。

林和大吼着不要，但可能“要”字都沒喊出口，整個人就已被沖擊波掀翻。在最後一道神天雷的威力之下，無論是他還是景夜，都不可能安然處于雷陣中心的附近。林和只見銀白色一片，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向外抛去，氣流如刀，切開他的身體，光線如刀，切開他的雙眸，仿佛連靈魂都被扯離了身體，從神到身，全部消失在這最盛大的神威之中。

世界好像毀滅了，一切都進入了幻境。在幻境中，狐王立于不遠處，靜水邊，垂柳下，長發飄逸，白衣飄逸，裘皮随風浮動，是個歲月靜好的模樣。

狐王笑了笑，依然漂亮狡黠，又十分溫柔。他的人影很遠，聲音卻就在耳邊。

“道君，小王要先走一步了。”

“狐族真的是很可悲，道君不要不信，尤其其中有一支，格外的可悲。”

“這支狐族，三千壽辰的雷劫，是情劫。”

“見到道君小王就知道，這道劫……小王是過不去了。”

道君的話，想要什麽都可以。

道君這麽寶貝小王的性命嗎？

那就值得了。

非常值得了。

非常值得了。

非常值得了。

非常，值得了……

神雷滅世，天地茫然。

一片白茫茫中，一條雪白的狐貍向後看了最後一眼，猛然一躍，靈巧地鑽入漫漫雪霧中。

仿佛從來沒有來過。

三個月後。

林和沒死，景夜沒死，九頭魔蛇死了，狐王死了。景夜帶領龍族收複了全部失地，狐族換了新王，一切仿佛都是計劃好的。蛇族幾乎全滅，蛇族統治下的地區人們開始了自治，恐怕未來還會有許多争端。

景夜帶着林和搬入了巨大的龍族皇宮，連天龍藍尊者都帶來了祝賀，并再次暗示了景夜要不要做公主的驸馬爺，景夜自然是推掉了。于是，這三個月中，林和的主要任務就是在皇宮裏喝茶讀書看風景，順便治療景夜的傷。

有時林和會想起狐王，想起他早就決定了，寧可死也要……

一般想到也要兩個字，就想不下去了。林和經歷過更痛心的事情，因而雖然心痛，還不至于崩潰。本來就是個石頭，心也是石頭，現在這顆心好像還更硬了一些。

這天，景夜隐晦地跟林和提了一下成親的事情。景夜自己非常期待，底下的大臣沒有問題，只有林和的态度還無法确定。雖然林和沒跟景夜說過狐王是為了自己而死的事情，但他大概也有感覺，三個月來甚至都不太敢親近林和。

因為這個契機，龍族與狐族建立起了良好的關系，龍族這邊好理解，狐族為什麽跟某種程度上害得自己上任大王犧牲的族群建交，則比較不好解釋，只能理解為狐王走前應當讓自己的分-身做了許多工作。

在林和的治療下，景夜一天天恢複。本來他就年輕力壯，天賦異禀，林和算着，應該再有小半月，景夜就能完全恢複了。

這天，宮中大宴，景夜喝得多了些，晚上摸到林和房裏。

當時林和正在想事情，問小靈通：“靈通神，你說我什麽時候會離開這世界，會怎麽離開？”

小靈通說：“按照之前的任務情況來看，估計快了。到時候天道會随便找個理由讓你這具身體死亡或者失蹤。”

林和說：“死吧。”

小靈通愣了一下：“啊？”

林和說：“失蹤，景夜還不得找到天荒地老，太慘了。”

小靈通沒敢說死就不慘麽，死了不怕景夜追到黃泉去嗎，不過他也沒有辦法。

林和說：“我有些待不下去了。”

怕是再待一陣子，就不想走了。

想到一半，一雙手抱住林和，貼着他的耳朵說：“仙人。”

林和感覺肩膀麻了一半，竟然不敢回頭看景夜，那悸動讓他害怕。景夜抱着他，一邊喚他名字，一邊慢慢把他推倒在床上，輕輕吻着他的頭發和嘴唇。

他的手摸到林和衣服裏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雖然林和沒有動作，他卻還是抽了出去，只是趴在林和身上，抱着他喃喃：“大婚後再說吧。”

林和心抽了一下，他是不會有大婚了。

見景夜要去點燈，林和忙抓住他的手：“別。”

景夜回過頭：“嗯？”

林和不知為何，甚至有些不敢看見景夜現在什麽樣子，他沉默了一會，終于下定決心，說：“景夜，我不能同你一起。”

景夜呼吸猛地停滞了一下，壓着聲音問：“仙人……還是不喜歡我？”

“我，我對你确實沒有那種感情，之前有些混亂，可能說過些什麽，現在我理清了，這就是答案。”林和聲音有些艱澀，“而且，我仙壽将盡了。”

景夜一把抓住他的手，擡起身來看他。林和企圖增加說服力：“仙壽有定數，我也是因此才失了法力。”

“不會的，”景夜搖頭，摸他的臉，“仙人還那麽年輕，神仙怎麽會死呢？”他爬起來，有些慌亂，“我去為仙人尋靈藥，三界九地，定有逆天改命的法子……”

“別，”林和抓住他的袖子，想到自己走後，景夜會如何執着，便心口發悶，有些口不擇言，“逆天改命，你想讓我變成什麽怪物？你就這麽自私？”

“于我，唯願壽終便正寝，魂魄回歸天地，從此無人打擾，清淨自在。你若是要硬來，不放手，也是枉我救你養你，就這些心願，你都不能成全！”

景夜回過頭來，好久沒說話，林和往前探了探身，映着月光才看見景夜一聲不出，是因為臉上淚水連珠似的往下掉。

林和禁不住松開他，怔住了。

心碎成八瓣兒了。

他問小靈通：“靈通神君，我能再多陪他些日子嗎？”

小靈通說：“什麽？我剛跟局裏打了報告，說明日就可以結束任務了。”

林和說：“再打個報告說通融通融，多留些日子，得善始善終吧。”

小靈通說那不可能啊，又吧啦吧啦講了許多強行留下的害處，最終說：“道君總歸要走的，不然一切都亂了，這裏的人恐怕都會遭到歷史的反噬。而且，長痛不如短痛，道君想清楚！”

林和想了想，茫然又心痛，竟然覺得臉上有些涼，抹了一把眼角，感覺到了潮濕的觸感。

水？

淚？

景夜的？

難不成是……自己？

他陷入了震驚和混亂，當景夜吻住他的時候，也忘了反抗。

“我不會放仙人走的。”景夜抱着他，嗓音沙啞，“這樣不公平，在我想要開始過一生的時候，你卻突然要離開不公平……”

林和起初還想要拒絕，後來發現根本拒絕不了。

也不想拒絕。

這發現真讓他悲哀，于是他一邊形式上反抗一下，一邊沉淪。

甘甜欲水，與誰共飲，與誰同眠。

只此一夜。

不知多久的狂亂後，景夜終究陷入了黑暗，等他再醒來時，只覺得頭痛疲累，發現自己不在平時住的房裏，愣了一會，才想起昨晚似乎發生了什麽。

他在林和房間裏。

他心情猛然有些雀躍，扭頭看向另一半床榻，希望能在那裏看到林和。

但另一半是空的。

這時，有人推了門，景夜迅速沖過去把門敞開。陽光下門外人有張好看的面容，長發飄飛，衣袂浮動，景夜一時迷了眼睛，知道不會有人随意推林和的房門，本來忽然提起來的心又放下，臉上再次浮出笑容：“仙人，太好了，我還以為你……”

他頓住了。

那不是林和。

狐王笑眯眯的：“好久不見啊景小弟，哦，現在是龍王爺了。孤，不，我之前被劈成了小狐貍，還失憶了，你們擔心了吧。”

“呦，”他走進來，“這房間有道君氣息，果然啊，我還以為這樣犧牲，道君心中能有了我，而疏遠你些呢，看來他還是……”

他嘴角仍然勾着，卻淡了些，又搖搖頭：“罷了，那雷也算好，畢竟是劫，劈完了，什麽魂牽夢繞也沒了。”

景夜推開他，抓着人就問林和去了何處，問了許多人，沒有知道的。只有一人說，破曉時分，似乎有一縷青煙向西追月而去，府中人以為是吉兆。

景夜一聽，踉跄兩步，狐王扶住他才将将站住。

最終他只能高高立于王宮中心的九尺臺上，九感全開，巨大的波動向外推進，籠罩了方圓百裏，捕捉其中每絲每毫的信息。

花草樹木，稚童老者，萬事萬物，欣欣向榮，在他帶來的安定之下。

你在哪？

狐王趕過來：“這到底是怎麽了，道君不見了？”

景夜忽然感覺到了什麽似的，身子一晃，飛身躍下高臺，快步奔回林和的房間，在他床上翻找許久，最終似乎找見了什麽，身子定住。

狐王只得又追回來，一看那東西，抽了口氣：“怎麽會……”

那是一塊碎玉，通透無瑕，在陽光下閃着柔潤惡光暈，映出那人笑顏、溫柔與清光。

景夜手微微顫抖，握住了它，拇指幾乎無意識地摩挲着着玉的邊緣。那鋸齒形的碎處居然都溫潤無比，仿佛粉身碎骨，仍怕傷了他人。

他跌坐在床上，望着碎玉，癡癡無語。

如大夢一場，仿佛無處不在，又好像從來也不曾來過。

明天19:30繼續，下個世界是“星際大佬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