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26-2
沒有會反轉術式的人,也沒有藥。小月只能盡量尋找大的葉子,堆高所在的地方,讓石塊下保持幹燥。
雨越下越大,一般來說,吃的東西有毒,附近也肯定有解藥。
根據她少得可憐的常識,小月把樹葉一類的全都煮在一起,毫不猶豫地給用軟樹枝綁住了的四腳獸放血。
悟說身體發燙,額頭卻是涼的。
小月想着自己是不稱職的姐姐,腦袋實在不清楚,但直到這時,他們依舊覺得這或許就是個游戲。
煮出來的液體顏色非常奇怪,正好是太陽出來的時候,悟動了一下,卻是翻身而起,“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小月借助着逐漸升起的太陽,看到他的臉上失去血色,像雨天被放在盒子的小貓似的顫抖。
小月抖得卻更厲害,像是受折磨的是她。
“姐姐。”悟叫道。
“我在我在。”小月說。
“金平糖。”悟說:“我想吃。”
小月的金平糖還有一大半。
為什麽下午沒有給他呢,她想。
繩子解開,小月的手晃得太劇烈,灑了一堆出來。她将金平糖塞進悟的唇間,悟含住了糖,又沉沉地閉上眼睛。
“看看你的樣子,怎麽像是我快死了。”他哼了一聲:“睡一覺就好了,我可是五條悟啊。”
“嗯,睡吧。”小月說,也這麽相信着。
雨逐漸停了,在太陽徹底照耀天空時,小月以為悟還在睡,沒有叫他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小月叫不醒他,隐隐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但她不想相信。
“睡吧。”她背起了悟。輕聲說:“我們繼續走。”
村中的人在隔日夜晚發現了瀕死的小月,和已經沒了氣息的悟。
27
我應該是哭了,有人輕輕撥弄我的頭發。我雖然閉着眼睛,但也能知道是費佳。
應該是只有喝醉的時候,我才敢回憶。不清醒的時候,才敢讓情緒散發。加上身旁的是曾熟悉的人。
但其實,我和費佳之間并無大部分人需求的□□,只是我剛去西伯利亞時就遇見他,比對其他人依戀。
他說“和我在一起吧”的時候,我也就答應了。
到底是不是戀愛關系,我與友人提及後,竟被否認,說你們最多算要好的朋友,或是對方根本是想利用你。
分開是我說的,那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深夜。
我住在學校的宿舍裏,隔三岔五同費佳見上一面。那天也一樣,他出現在約定的地點。
四月的北邊也不見絲毫暖意,寒風吹得屋子都要倒似的。
我看到他走過玻璃窗外的石磚路,還是那一年四季不變的打扮,在夏天反常得很,像是從哪副畫上走出來的。四月天則格外常見,沒人多注意。
但我坐在溫暖的咖啡廳裏,看他走來時,就覺得不大對勁。到他坐在我面前,同往常般與我打招呼時,違和感又減弱了些。
等喝完了咖啡,宿舍的守門人應當都睡了,我便打算去他家過夜。
兩人一起走在街頭,我挽住他的手。費佳的步伐照樣輕飄飄,我嗅到了鏽味。
此處的風裏就帶着寒氣,與鏽味相近,凍人鼻子,我是知道的。那晚的氣味卻不大一樣,像是有着熱度,一直伴随萦繞。
到了費佳的住處,那并不會透風,也算不上溫暖的屋子裏,我立刻松開他去生火。
他慢慢踱步進來,我即刻點燃,已借着火光回頭朝他看去。
只見他的雙手依舊踹在口袋裏,火影搖曳間,好似融了地上的蠟。我仔細看,才發覺那不是蠟,而是從費佳身上掉下來的,一滴滴的血。
他還在笑,擡手按住腹部,說:“有些疼。”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身體,疤痕比我以為得要多得多,他說他曾服刑,看來并非虛假。
但不能解釋這是一道新的傷口。
先前的處理很粗糙,我重新消毒清理。
費佳靠在火爐旁的舊沙發上,裏面的絮都露了出來,他也毫不在意。地毯也磨損得厲害,若不是火燒得旺,窗外的風也要灌入肺裏。
他咳嗽了幾聲,我擡起眼睛,見他也看着我。
我想說話,他在說話前伸手,觸碰了我的臉龐。
“你能裝作沒看到嗎?”他問我。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我說。
他說他沒法面對這個被異能占據的世界,他說他要做出改變,由于需要一筆錢,所以去搶劫國家銀行,不過因為是第一次,沒有經驗,雖成功拿到卻受傷了。
并不意外,我一直覺得他會做些什麽。
看來身體貧弱的他,不僅擁有決心,也有着行動力。
只是有些傷心,他在這之前沒告訴過我。
我們從前也談過關于異能的話題,不止一次,對彼此的觀點都有了解,無需贅言。
充斥着異能的世界,與存在咒術的世界并無大多區別,我處于後者,無法動彈,費佳身在前者,付出行動。
隔日報紙上,報道了國家銀行被盜事件,據說犯人受傷,被子彈擊中後逃走。損失了的金額是五千萬。
報紙上還說,死了十三個人,警衛和員工。
我的內心掙紮了一下,但不知怎麽的,并沒有過于排斥。
自此,我進入了費奧多爾的世界,也是從這日開始,我們的關系開始變質。
他接連放我鴿子,肆無忌憚,開始我懷疑他開始在意別人,後來我懷疑他又去做其他事了。
“不是這樣的。”他總是說。
我都是在之後看到相關報道才知道他做了什麽,可他并不承認,這讓我憤怒。
我早該知道,搶劫銀行不過是一個開始。
我也逐漸終于明白,他不想讓我摻和進去,他把我當不相幹的人。
悟到西伯利亞來看我的時候,我想介紹兩人見面,費奧多爾沒有出現在咖啡店。
我說着安慰悟的話,自己的心情卻并不怎麽好。
“我們還真是姐弟。”我和悟手挽手走在街頭,他對我笑道:“連身邊的人跑走都在同一時間。”
正是夏油傑從咒術界叛逃的時期,北邊的秋天的顏色豐潤,自然的氣息将人從對生活的失落中抽離。
我還是對悟說了費佳的事,他默默地聽完,對我說:“姐姐,你應該和他分開。”
我當然知道,我早就知道,但我與費奧多爾之後也依舊保持着聯系。
這時費佳沒和我說,悟也沒和我說,他們到底見了一面,氣氛不大好。
這片土地陷入了混亂之中,我試圖在報紙上,從火光與尖叫聲中辨別,費奧多爾到底參與了哪些。
在畢業前,我決定離開這裏——當然他也是個促使我離開的原因之一——我對他提出分手,在借給了他一筆錢之後。
“好哦。”當時他看着我,雙手揣在口袋裏,帶着慣常的笑容:“聽到你這麽說,我很難過。但是月,我希望你獲得幸福。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這樣期盼。”
我已不再相信他的話。
我知道,他一定對每個人都這麽說。
28
總之今日,我們在酒館裏灌了不少,等要回去時,月亮已快要被太陽取代,我走得不成直線。
費奧多爾将我送到五條家,他不是第一次來。
春出門接我後的事,我完全記不得,第二日醒來時費奧多爾已坐在堂屋的桌前吃早餐。
“我還沒聽你講完。”他熟練地用筷子撥弄着魚刺:“游戲的故事。”
我不想回憶了。
對于死後實體不複的咒靈,我下手時無需眨眼。也有過一段時間,我對被咒術界視為敵人的詛咒師,也抱有相同的看法。
直到悟的朋友叛逃。那是個很好的孩子,待人親切,又有愛心,他會離開,想必是見到了黑暗的一面。
不過,選擇了他人不同的道路而已。
緣告知我要參與會議,将我從費奧多爾的注視中救了出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緣面無表情,費奧多爾朝他揮了揮手,緣點了下頭,和我一起離開房間。
悟與費奧多爾起過沖突,就在五條家,當時緣也在場,不過我想他與費奧多爾是沒有什麽嫌隙了。
門旁的燈點燃了,我接上結界,算是剛好趕到。
身形勻稱的少年走了進來,白衣黑褲,背着柄刀,或是劍。
來人是如今咒術界唯二能自由活動的特級,另一位不聽從召喚,這位還顯年輕,大約看上去更好掌控。
“乙骨特級,東京的情況如何?”我問,“真是辛苦你了。”
他轉向我,沒有很快回答。
隔着一層紙糊的門,他完全可以将武器将刺入我的喉嚨裏。
畢竟已過去了近十日,端坐在障子門後的家夥們竟還在問同樣的問題,聽着便漠不關心,死活無異。
“還能怎樣?”他的語氣果然不遜:“沒打算犒勞我的話,就快進入正題吧。”
咒術界下達了五項指令,我端坐在門後,撇去心中雜念,只是靜靜聽着,沒讓人抓到把柄。
有在我與乙骨結成咒縛時,他看清了我眼中的情緒。
“小月小姐,你的眼睛可以殺人了。”他用很小的聲音說,只有我能聽到,露出笑容又收斂了神情:“我不會再讓老師看着身旁的人死去,老師也由我來救。”
他離開了,我重新坐好。
側旁的老頭笑了一聲:“月,你的弟弟如今是共犯,你可也要多加小心,不然五條家可就要毀在你手上了。”
我沒有看他,反倒想起,我和悟第一次殺戮,是在九歲,游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