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軍
将軍
無疆來時因是借着輕功并未發現這破廟有何異常,回時帶着孩子經過破廟大門時卻一個鬼影飄過,吓得所有小乞丐一個哆嗦。她點地躍起,一把扯住所謂的鬼影,發現那只不過是一件白色的破舊袍子,上面飄着一束稻草,用機關設置,人靠近便會飄起。難怪這破廟會有鬧鬼傳聞,原來是有人耍了些把戲而已。
無疆在帳幕後面時給每個人喂了一顆藥,告知他們十個時辰之內不解就會暴斃身亡。起初他們還不信,但是藥入腹內有種奇異的痛感,雙手發軟,胸口發悶,便漸漸有些怕了。
是以他們跟着出來的時候也安安靜靜,服服帖帖,不敢輕舉妄動。
可其中一人看到一個滿臉恐怖疤痕爛了頭皮的小乞丐走在腳邊,覺得惡心極了。他瞅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無疆,偷偷擡起腳,想給他踹遠點,可就在腳要觸及到那個孩子身體時,一把尖刀驀地從前方飛來刺入他腳面,連着血肉直接釘到地面,疼得他整個臉部扭曲,卻因被點啞穴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說過,不許再欺負他們。”聲音從前方冷冷傳來,讓人背脊發涼,毛骨悚然,“如果耳朵無用,還留着做什麽。”
那人吓得立即捂住耳朵,不顧還被釘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腳跪地求饒,以頭磕地,磕地砰砰作響。
“誰再敢踢一腳,我就砍了你們所有人的腳,要是有一個人逃跑,我就要了剩下所有人的命。”
這句話他們信,眼前這個男人相貌平凡普通看着不帶戾氣,但下手卻是狠,真的狠。
方才從帳中出來,她瞥一眼廟中央滾燙沸騰的狗肉湯,忽地挑起鍋底,巨大的鐵鍋沸着熱湯從地面飛起,起至人高位置驀地一斜,洋洋灑灑從趙四的頭頂中央淋灌而下,湯水灑盡之後巨大而沉重的鍋子落下蓋在趙四頭頂,鍋底帶着被火噬烤出的熾熱灼得毛發和頭皮呲呲作響,飄出一股難聞的焦味。
他們知道那是因為方才趙四把半碗湯潑在了一個小乞丐的腿上。
而後她看着一個小乞丐被切掉不久的耳朵,輕聲問了句是誰,小乞丐不敢指,可她卻徑直走到陳皮面前,問道:“是你對不對?”
那時陳皮還沒被點啞穴,極力否認:“不是我啊,她沒說是我啊,不是我,啊~~!!!”
可話還未說完,兩只耳朵瞬間被齊齊切去,扔進方才用來烤狗肉的火裏,火燒得很旺,一下子吞噬了他的耳朵。
“我殺人一向都給個痛快,但是對于你們,我不介意多折磨一會兒。”
她說折磨這兩個字時,所有人的內心仿佛蒙上了死亡的陰影。
無疆其實壓根沒心情也沒時間折磨他們,她要趕快看看這些孩子的身體。
靠近馬車處,無疆吹了聲口哨,小慈從坡後跑出來。
這是整個車行裏最大的一輛馬車,座位全被拆卸,上面鋪了一層輕軟暖和的被褥,孩子坐在上面,有些惶恐地進食水和食物。
車內燃着燈火,無疆幫他們檢查身體,不過她能做的都是最應急簡單的處理,他們需要的是長久安穩的照顧和調養,一個強硬的後盾。
包紮完傷口,無疆對那個年齡稍長的斷腿小乞丐說:“這裏面只你能識字是不是?現在大家都不能說話,也不會啞語,只能靠你。我會送你們去延武将軍那裏,百姓都說他英勇俠義嫉惡如仇,你到了那裏把你和大家遇到的一切都寫字告訴他,他會幫你們。你不要怕,我會再去找你們。”
馬車走向城中,十二個男女綁在馬車後面,被馬車拉着走,他們講不了話,也不敢逃跑,更怕別人逃跑連累自己,不知是害怕還是因為毒藥發作所致,此刻他們內心燒得很。
天将亮未亮,淩晨的西宣呈現出錯覺般的荒涼,街頭幾盞枯燈挑着,斜撐寒夜。
深夜狂歡的人還在宿醉,偶爾發出夢中的咕嚕聲,而那些趕貨的擺攤的,上學的上朝的,為了生計為了前程,都已悄然起身。
西宣是一個睡得晚醒的早的都城,也許全天下的王都皆是如此,年少的将軍要早起練劍,求仕的子弟要偷光念書,開酒樓的掌櫃要提前備菜,賣包子的小販要趁夜燒火。要在王朝之下混得一個安身立命之所,憑的是才華天賦,拼的是十寸光陰。
馬車就在這樣的王都裏慢慢走着,忽得一粒飛石走出,綁在胡老大手上的繩索悄然而斷。
出現這等意料之外的情況,胡老大先是愣住,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可馬上他的腦子就轉動了起來,好像可以逃走?但這毒還沒解,十個小時後毒發怎麽辦,可又轉念一想,那男人行事狠辣,給不給解藥也不一定,搞不好回去還得接受酷刑,找那人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想定,他停了腳步,落在後頭幾步,最後望了一眼同伴的身影,然後轉身就逃。
同被抓之人起初沒注意,過了一會兒忽然發現身邊少了個人,一轉頭看到胡老大正屁股尿流地逃跑,一下子心提到嗓子眼,怕得差點跪在地上,心裏又氣得不行,這胡老大平時做老大什麽便宜都他先占,什麽苦都是他們吃,現在竟然一個人逃跑,等那人發現了會要了他們所有人的命啊!好冤啊!
混蛋啊,畜生啊,救命啊,胡老大他跑了!!!
這是他們心裏的吶喊,卻因被點了啞穴,叫不出來。
他們心急如焚,上蹿下跳,哼哼吃吃抗議不走路,可又因為藥力雙手雙腳發軟,使不出太大勁來,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卻讓馬車走得慢了一點。
“幹什麽,老實點。”無疆的聲音突然傳過來,吓得他們一個激靈,不敢鬧騰。
可是這聲音飄飄渺渺,仿佛是不是從前方傳來,而是在空中四散而來,一時恐懼又籠罩全身。
無疆裹着最後一點夜色滑出馬車,跟着那個一路顫顫巍巍的身影。既然從他的身上搜出了令牌,也必能在從他身上找到給令牌之人。
小慈,那邊接下來就靠你了。
夜色褪盡,小慈駕着馬車來到通往城中的大道之上,這條道筆直延伸通往将軍府,此時街上已有行人。
小慈撩開車簾,對車內依舊驚魂未定的孩子說:“待會兒聽到響聲你們不要怕,相互抱緊對方,抓着車。”
她跳下車,拿出火石,點着了挂在馬車後面的那兩長串鞭炮,嘩啦啦一聲,一下子炸開了西宣原本清寂的清晨。
被驚醒的人們探窗而出,看到一輛馬車在街上疾馳,後面拴着男男女女,鞭炮在他們腳下炸開,他們咿咿呀呀地張嘴怪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被馬車拖拽着奔馳在西宣最寬闊繁華的街道上。
人總有好奇心,大家紛紛穿衣出門追随圍觀,看着馬車從城東奔向城中,沖開擋路之物,無人敢攔也無人能攔。就在人們不知它要奔向何方時,将軍府高高的圍牆之內驀然飛出一個人,一個利落的轉身騎上馬背,勒繩夾馬,一陣長嘶劃破天際,馬飛前蹄幾乎人立,而馬背上泰然而坐的墨衣男子依舊從容不迫,眉目淡定,逆着從東方升起的朝陽,勾勒出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人們仿佛看到了那個正在戰場上持戟而戰的少年将軍,有濃黑的眉眼,逼人的氣魄,朝堂和江湖都傳頌的赫赫功名。
将軍姓延,名武,字子玄。
馬停了下來,鞭炮聲也止住,少年将軍在人們崇拜的目光中翻身下馬,一直平靜的眉梢此時才微微皺起,嘟嘴抱怨道:“誰呀,大清早的這麽招人煩,小心以後娶不到媳婦,嫁不出去啊。”
女子輕笑出聲,男子紛紛搖頭,急忙撇清關系,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只是路過看戲的。
延武走到車後,看到那裏像串糖葫蘆一樣串着十一個男女,各個形态狼狽,凄風苦雨,眼神倉皇躲閃。他正想問這些人到底發生何事,車內忽然傳來喑啞之聲,風輕輕拂起門簾,他的眼神穿過飛起的簾布落入車內,驟然冷卻成冰。
那裏坐着一群相互攙扶環抱的孩童,他們斷臂殘肢,面容恐怖難辨,面對驟然而至的光亮和人群,眼睛裏流露出不可遏止的恐慌和害怕。
一張紙條從車頂緩緩滑落,微微泛黃的紙張之上暈染着十一個剛勁濃黑大字。
“交之将軍,望将軍護之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