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化妝間中。

宣音安靜地坐在化妝鏡前。

鏡子裏的臉在燈光的照射下慘白如紙，幹涸的唇瓣沒有半分血色，向來靈動的雙眸此時也變得木然呆滞，隐約間還有幾絲的淚意，整個人的狀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糟透了。

已經換好衣服的童彤看得于心不忍，正想要上前說些什麽，就被跟随而來的石小希一把拉住。

“不要打擾她。”石小希阻止了她，轉頭她又跟旁邊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化妝師輕聲低語道，“再打點粉。”

“這樣子再打粉看起來豈不是更憔悴？”化妝師皺起眉來。

“就是要憔悴才好。”看着鏡子裏失了神的宣音，石小希輕嘆地笑了下，“但就算是憔悴也要憔悴的美才好。所以麻煩你了。”

化妝師連忙點頭應了下來，拎着箱子走到宣音面前琢磨了起來。

趁機，石小希也就拉着童彤走了出來并關好了門。

“石姐。宣音現在這樣子根本就沒辦法拍呀。”童彤有些急了，滿臉都是擔憂。

見她如此着急，石小希臉上的沉重也緩和了少許，“不用擔心。宣音，這個狀态不能說不好。”

聽到這話，童彤氣極反笑，“這還算好的了？”

“當然不好。但對宣音是好的。”

石小希肅然起來，“是最符合青花的狀态。作為這部戲的重要角色，你應該知道這場戲的前提情節吧。”

“當然。之所以會有這場戲，是因為柳青玉欲讓青花下毒被拒，所以他準備自己動手，為了防止青花破壞，因此他将青花關了起來……等等！”

說着說着，童彤面露恍然，“難怪宣音會這樣。這麽說，宣音這種情況，是入戲？”

業界常有入戲一說，所謂入戲就是演員本身徹底融入角色之中，所有的言行舉止包括思想狀态都是角色本身就有的狀态。

換句話說便是，徹底成為這個角色。也就是，此刻的宣音已經不再是宣音，而是青花。

被師父關起來的青花，痛苦的青花，備受折磨的青花，自認失去一切的青花……心有死意萬念俱灰的青花。

“沒錯。這就是入戲。”石小希像是想到了什麽，眸光柔和起來，隐約泛着水光，“她和她哥哥一樣，非常有天賦。”

童彤并沒有察覺到石小希說這話時的感傷，只是放心了不少，“這場戲一定會很出彩。亮瞎那些人的眼睛。”

收斂好情緒，石小希贊同道，“一定會。他們一定會。”

如果這樣作為終點，以宣音作為最後的對手，無論是對宣音還是對流雲來說，都是最好的。

已經畫好妝坐在片場的司流雲正認真揣摩着接下來的劇情。

“沒問題吧。”易軍走了過來，說完，他就想笑，可笑又笑不出來，“哎。說真的，我現在都不知道讓你們兩個一起出演，是對是錯了。”

“哪有什麽對錯。”放下劇本，司流雲風輕雲淡道，“謝謝你們能邀請我出演。這是我的榮幸。”

不知怎的，易軍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你這話說的，怎麽感覺怪怪的。客氣什麽，我這兩年和徐宏琢磨一個新本子，到時候準備找你試試鏡，你可不能拒絕。這算這些年對我的賠償。”

司流雲的手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牽強笑道，“這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易軍的感覺越來越奇怪，和司流雲又聊了幾句，就回到了拍攝監視器前。

“這司流雲，今天怎麽感覺怪怪的。”易軍下意識自言自語着。

一旁的鄭瑾之看了看司流雲，突然道，“易導。司老師，說不定是打算正式退出演藝圈了。”

啪嗒一聲。易軍手裏的本子差點就掉在了地上，兩眼瞪得圓咕隆咚的，“你說什麽。”

幸好這時大部分都在各忙各的，沒有注意到。

易軍幹咳了一聲，壓低嗓音，“怎麽可能。他才出來多久。就他那種對演戲的執着，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而且要不是因為這種執着，宣音也不會……咳。”

雖然鄭瑾之完全不知道司流雲和宣音之間的故事，但這也架不住他的敏感度高，“如果宣音這場戲再演砸了。我想司老師是肯定會退出演藝圈。理由都想好了，直接用腿傷就可以了。不然，宣音只怕一輩子都會籠罩在司老師的陰影下了。”

“和謝哲不同。宣音的演技并沒有足夠多的作品證明，所以觀衆對她的信任度自然沒有謝哲高。雖然宣音有演技，接下來也有戲拍，但是輿論太糟，也是會毀了一個年輕的演員。”

單單只是這一點。鄭瑾之肯定司流雲會那麽做。因為宣音不能成為司流雲的附屬，更不能成為司流雲的背景板。

其實鄭瑾之話說一半的時候，易軍就明白了，再想想上場戲宣音的表現，以及這段時間以來的流言。為了宣音的未來，司流雲會做出正式退圈的決定，在他看來也是正常的。

只是……就算是知道，他也覺得難以接受。這對兄妹，怎麽就非得鬧成這樣。明明都是潛力非凡。

“現在只希望宣音不會再被影響到了。”易軍嘆着氣，言語中顯然是對宣音信心不足。

鄭瑾之倒是一臉的期待，眼睛都有些發光。他深信，這次的宣音，一定會演繹出不一樣的東西。

當化好妝換好衣服的謝哲等人全部都到齊，一個個都站好位，各項準備也全部做好。

易軍端坐在拍攝監視器前，手一揮。

“ACTION！”

在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現場的整個氛圍一變，霍然冷酷起來。

饒是正直秋日高照，陽光正好，但現場的空氣卻莫名的有些冷意。

就連鄭瑾之也冷不丁抖了一下，看着鏡頭裏的司流雲，心中忍不住贊嘆，真是太厲害了。這麽厲害，他還真有些為宣音接下來的登場隐隐捏一把汗。

此時的司流雲，已經徹底撕開了自己僞裝的皮，露出猙獰的獠牙。

“你……居然下藥。”謝哲虛弱無力地卷起了身子。而旁邊的童彤早已昏了過去。

司流雲高高在上地露出一絲笑容，這笑容與這風和日麗的天氣十分相得益彰，卻看得周圍的人，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

“很痛吧。”司流雲微微笑着，“沒事。過會就不痛了。以後，都不會痛了。”

“青花他……”

司流雲臉色一變，衣袖一揮，直接打在謝哲臉上，眼神陰冷得就如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哼！要不是你們這群人，我的青花怎麽可能違背我的命令。你們都該死！！”

謝哲嘴角一絲鮮血流下，再也支撐不住地倒下了。

四下已經無人站立。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有司流雲一個人穩穩地坐着，面露得色。

“呵呵呵呵呵。我就說呀。這人不能活得□□逸了。安逸久了，就會廢了。可惜，我的青花不懂。明明就是為他好，這孩子，怎麽就不懂呢。”

司流雲的臉上始終帶着如沐春風的笑意，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是極為柔和的，可是這聲音，這表情，落在圍觀者的眼裏耳裏，卻驚起一片雞皮疙瘩。

幾乎每個人都忍不住贊嘆一句太厲害了。

鄭瑾之和易軍的表情雙雙變得嚴肅起來。

“青花該登場了。”兩人不約而同道。

這時。鏡頭也轉了過去。

下一秒。一道身影就出現在了鏡頭中。

當所有人看清楚這是宣音時，現場一片寂靜，哪怕是之前已經見過宣音一面的鄭瑾之都怔住了。

“這是……宣音？”有人不禁開口問。

只見眼前的人，一件青衣裹在身上，因為太瘦了，都讓人不禁擔心那腰帶會不會将那腰給勒斷，更不用說那蒼白到沒有半分人色的臉，眼圈烏青，嘴唇幹裂，整個人每走一步，都有種搖搖欲墜感，仿佛下一步，她就會直接倒下。

但是她的眸子分外的清澈明亮。

要說這種憔悴的模樣，本該是難看，可不知怎的，落在宣音身上，卻有種異常的病态美。

宣音這初一登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随着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所有人的心，都慢慢懸了起來。他們竟本能的擔心起這個好像下一秒就會倒下的青花。

當司流雲看清宣音的身影時，瞳孔中盡是不可思議。

易軍整個人也是目瞪口呆。

鄭瑾之就更不用說了，那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宣音，內心滿是熱切。

“她入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