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次。韓齊在韓家祠堂待得有點久, 以往最多一兩個時辰必然出來, 而這次,居然三四個時辰還沒出來, 但韓府沒人敢進去找人,甚至連在門外頭問一聲的都沒有。
偌大的韓府一下就靜了下來, 鴉雀無聲。不過除了韓府的人, 以及梁思月和宣音, 這件事并無人放在心上。韓齊也不是第一天待祠堂了。
就是宮裏頭的蕭臨風接到外面線人的彙報, 也是煩躁地将手上的消息丢進了火盆裏, 只覺得可笑。現在他該煩惱的事, 可比一個韓齊待祠堂的事重要的多。
不怕韓齊生事?呵呵。這點蕭臨風還真的不怕,只要韓宣音還在宮裏一日, 他就一點都不擔心。況且, 韓家滿門忠烈,絕不會做危害景國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麽蕭臨風敢放心的原因。
現在蕭臨風已經被‘采花賊’一事,弄得心煩意亂的。哪有空閑去理會韓齊待韓府祠堂的事。
韓齊在祠堂裏待了一天一夜,當他在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面色慘白,雙目滿是血絲, 連走路雙腿都是未顫的, 搖搖晃晃的, 仿佛下一步都會跪下來。
但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亮得駭人,目光炯炯, 恍若裏面有把寒光四溢的劍。
看得剛想迎上去的小親兵不由愣住了,在韓齊走過之後,連忙收起手,低着頭恭順地跟在了韓齊身後。
韓齊一路走過,分散在周圍的人一個個都乖乖地跟在了他身後,每一個人的腳步都是堅定不移,他們的眼神都是篤定不已。
這就是韓齊的手下。
他們就這麽默默地跟在韓齊身後,直至将其送往內院,才紛紛散開,無一人議論。
次日。蕭臨風就收到了韓齊的折子,希望能夠前往邊關教訓那些不斷騷擾的北邊賊子。
看着上面的內容,蕭臨風臉色陰沉得就如那天邊的烏雲。
此時的韓齊正站在永寧宮的亭子裏,身着白袍氣宇軒昂,望着天邊的烏雲密布,目光幽沉。
當梁思月和宣音一起過來時,看着這樣的韓齊,兩人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并且都在對方眼底看到擔憂之色。
“哥哥。”“将軍。”兩人一前一後喊道。
韓齊微笑着轉身,面上的神情似乎與平日并無不同,“小妹。思月。”
朝着梁思月點了點頭後,韓齊便看向宣音,眼神輕閃,言語柔和,“有些時間沒見,身體好些沒?”
“有思月姐姐陪着。哪能不好。”宣音拉着梁思月的手,神情愉悅道。
見她笑得開心,韓齊的心,卻在滴血。
“皇上近日來過嗎?”他問。
宣音攏了下耳畔的發,漫不經心道,“他政務繁忙。不過一直都有賞賜。”
這句話如利刃般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進韓齊心口,血流不止。他暗暗看了眼旁邊的梁思月,對方不忍地撇過了頭,這個動作,韓齊哪還不明白。
“是麽。這也好。”韓齊藏在袖口的手死死捏緊,他怕自己下一秒會直接提刀沖進蕭臨風的寝宮,犯下弑君的罪。
他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裂了,可為什麽,這種時候他居然想笑。
可笑…實在太可笑了。為了蕭臨風,他幾次險些戰死沙場,用赫赫軍功增添蕭臨風的‘籌碼’,在其登位後,為了江山穩固,南征北戰,他連自己心愛之人都不敢回應,只怕自己一日馬革裹屍。
就是宣音也用自己的生命幾次救過蕭臨風,将自己弄得體弱多病,連普通閨秀的生活都未曾好好過過。
原本他想着,将妹妹送入宮,讓蕭臨風封其為後,哪怕自己有一日戰死疆場,妹妹也算是有了托付,有了歸宿。
誰曾想……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他們兄妹為蕭臨風掙命掙功掙皇位,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嗎!
韓齊敢肯定,蕭臨風絕對有除他之意。為了除掉他這個心腹大患,連自己的妻子都不放過嗎?望着宣音秀麗蒼白的面容,韓齊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去。
‘轟隆——’身後雷聲大作,瞬間天色陰暗了下來,雨還沒來,但狂風已經吹着衣裳獵獵作響。
“回屋再說吧。”梁思月拉着宣音,看向韓齊,後者點頭。
三人便回了屋子。
腳才跨進大門,雨就噼裏啪啦地摔了下來,合着窗,外面風雨聲狂作,恍若要将這宮裏的事物都摧毀了打滅了般。
就如韓齊這一刻的心情。
望着這廳殿裏精美的擺設,曾幾何時,他還想着至少蕭臨風對宣音還是看重的。可如今想來,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何等可笑。
那個男人,是在用所謂的賞賜‘殺’人啊!還想要‘殺’得盡人皆知,‘殺’得別人感恩戴德。
呵……他韓齊怎麽就不知道蕭臨風如此有能耐。當真是他瞎了眼,竟然選擇這樣的君主來輔佐,輔佐到最後,只怕整個韓家都會被蕭臨風吞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事到如今。他哪還猜不透蕭臨風的心思。‘毒殺’宣音後,就要輪到他了。只要稍微找人故意透露幾分真相,他定然會去找蕭臨風質問,這下就有理由解決他這個大将軍了。
至于後續如何處理,只要說韓家叛國,相信很多人就是不敢相信,也會在蕭臨風的‘鐵證如山’下慢慢相信的。
江山已穩,皇權已固。那他這種讓皇上睡覺難安的人,也沒必要存在了。
但是!為什麽要如此對宣音!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只能怪自己太過愚笨了。不過……再蠢,也該适可而止了。
韓齊深深吐出一口氣,眼神在這陰暗中逐漸變得幽深晦澀起來。
當廳內都被燭火照亮,整個空氣也有了幾絲的溫度。
沒人知道在這半盞茶的時間中,韓齊的心緒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波折。宣音只知道,他已經下了決定。
梁思月倒是心中更多的是擔憂。
察覺到她的這份憂心,韓齊看着她,安撫式一笑,“我無事。放心。”
這才讓梁思月眉間的憂心少了不少。宣音則在一旁笑說,“這下思月姐也算是安下心了。”
梁思月故意怪瞪了宣音一眼,扭過頭假裝不悅。宣音當即就拉着她的手,不知小聲說了什麽,兩人又馬上和好了。
這般相處,韓齊眼底也浮出一絲笑意,旋即又被打滅,他突然出聲道,“宣音。還記得上次我們碰見的那個孩子嗎?”
“你說承皓嗎?怎麽了?”宣音故作疑惑。倒是旁邊的梁思月很快就明白了韓齊的意思,不禁隐隐有些興奮起來,說不定她與韓齊的想法會不謀而合。
“沒什麽。”韓齊笑了下,“只是想着原本一個錦衣玉食的孩子,突然被安排進冷宮居住,定然不适應吧。”
宣音輕嘆,“何止不适應。不過現在還好,哥哥将之前那事禀告皇上後,就沒人敢再欺負承皓了。”
韓齊聞言低笑,似乎對蕭承皓這孩子有幾分的好奇,就多問了幾句。
譬如身體、品性、性格等等,宣音則興高采烈地一一作了回答,末了忍不住嘆道,“……當年的三皇子當真是個不錯的人。”
說完,宣音就自知失言,歉意地看了眼韓齊,卻見韓齊贊同地點頭,眼神略微遺憾道,“能教出這般知禮的孩子,三皇子的确很不錯。”至少比現在這個坐在皇位上的白眼狼更合适。
梁思月補充道,“那孩子何止知禮。先前宣音無意間幫過他,他自知無重禮,只得每日送來桃花,希望宣音早日康複。如今那孩子也是十分依戀她。”
所以他才是最好的人選。梁思月目光灼灼地望向韓齊,後者愣了下,便含笑點頭。
又就着蕭承皓的事聊了聊,外面的雨漸漸停了,見雨停了,韓齊也準備起身告辭了。
宣音正想要說送,但一站起來頭一陣眩暈,就被梁思月強行送去休息,送韓齊,她一人足已。
只是在宣音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梁思月還是不自覺耳根發熱。
梁思月陪着韓齊慢慢朝永寧宮外走去,才下過雨,外邊的世界頗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令人心曠神怡。
兩人并肩而行,哪怕沒有任何話語,也是溫馨無比。
直至宮門時,韓齊才低聲道,“思月。如果我這邊有事,就帶着宣音和蕭承皓離開。”
梁思月眸光一閃,伸手就抓住了韓齊,然後微笑着走近他,将手腕上的一枚香囊系在他的腰間,那姿态柔情蜜意。
“這裏面有幾顆藥,只要內服外敷,就能夠短暫改變一個人的容貌。不過其效果只有一月之久。藥是師父留給我的,我暫時配不出來。裏面還有些其他的藥,将軍好好把握時機,便是了。我們盡人事,聽天命。”
“思月……”
“将軍。一路順風。”梁思月後退了一步,盈盈一拜後,便轉身回去了。
望着那逐漸模糊的身影,韓齊毅然轉身,在臨到宮門前,就聽到了蕭臨風的口谕,大意就是不批他去邊關,這段日子宣音看似身體好些了,希望他能多陪陪宣音之類的話。
冠冕堂皇得令韓齊作嘔。
蕭臨風絕不會知道,這張折子的批複,其實是他最後的機會。
回府後,韓齊便開始暗中忙了起來,府中的人雖然好奇韓齊吩咐下去的時候,但也從不多嘴,只是乖乖地做着。
“将軍。您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有人禀報道。
韓齊捏着棋子,點點頭,“好生照顧了。”
“是。”
人走後。韓齊端起一旁微涼的茶杯,望着窗外那綠葉已經開始多起來的樹枝。
“夏天快到了。”
兩日後一早。韓齊接到消息,蕭臨風再度一個人出了皇宮。大概是上次夜裏出的事,這次就改換成了白日。
看着紙條上的信息,韓齊冷笑不已,毀了紙條後,轉身便出了門,進了另外一個院子,只見那裏坐着一個身穿錦袍的男人,正襟危坐。
“先生。接下來的戲,就要拜托您了。”韓齊笑道。
對面的男人抱了一拳,鄭重其事地點頭,“請将軍放心,我的戲,定會讓皇後娘娘滿意。”
韓齊笑而不語。若有蕭臨風親近之人看到這人的身形,定會大吃一驚,這人若是蒙了臉,那身型姿态竟與蕭臨風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