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水島川宴的反應相當劇烈。

腺體完全是一塊新生的組織,主要的作用就是散發信息素,在omega的世界裏算是極其重要的性征,去了它,就算不得是健全的omega。

水島川宴現在對自己的身體特別陌生,總覺得時不時就蹦出來一點過去從未體驗的感受。腺體的位置離後腦太近了,偏偏生在後頸這種皮肉細嫩的地方,被碰到會有雙重的危機感,好似直接連着他最要緊的神經,只是被按了一下,整個大腦都麻了。

何況他原本就因為omega随便貼貼就會懷孕的說法而感到緊張,任何觸碰都能打破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态。

他好一會兒沒說話。

費奧多爾叫他名字,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剛下意識彈起來了,撞着了車頂,腦殼有些發疼。

“嘶……”但他完全沒空在意這點痛了,緩了緩神後立刻抱着衣服蜷縮到角落,特別委屈,“別碰那裏……好嗎?求你了,費佳。”

費奧多爾本來還盯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自己戳了什麽引起了那麽大的反應,聽見“費佳”的稱呼,他微微一頓。

“費佳?”他重複了一句,語氣微妙,“怎麽用這種稱呼,誰教你的?”

水島川宴只是颠三倒四地祈求:“費佳……費奧多爾……求你了。”

費奧多爾又問了幾句,但水島川宴半點有邏輯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窩在角落昏昏沉沉,只有他試圖去碰一下的時候,才會做點反應,躲一躲。但車廂裏又有什麽地方可躲?挪來挪去,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倒像是有點警惕,但不多的小動物。

逗着還蠻好玩的。

水島川宴很快就沒什麽力氣掙紮了,任憑系統在耳邊大喊大叫說些可怕的事,他仍然是放棄了反抗。順從本心,十分疲憊地側躺下去,在車輛拐彎的時候順着重力枕在費奧多爾大腿上。

費奧多爾就有一搭沒一搭地撫過他的發頂。

“西格瑪。”費奧多爾忽然開口。

“啊?”西格瑪的精神一直在高度緊張,被突然點名,心髒都要蹦到嗓子眼了,“我什麽都沒聽到!”

費奧多爾沒在意他的反應:“水島川君喝醉了,去買些醒酒的。”

西格瑪如釋重負:“前面就有家藥店,我去買點?”

西格瑪一直在聽後面的動靜,若非見多識廣,他可能早就已經把車開上草坪了。饒是如此,他還是覺得很離譜,怎麽會有人敢在費奧多爾面前這樣……放肆。這會兒等待紅綠燈,他終于有機會瞄一眼後視鏡偷偷觀察,卻發現只能看見水島川宴的背影。

他枕在費奧多爾大腿上,看起來已經睡着了。

而費奧多爾垂着眼,一只手攏起水島川宴那些散亂的發絲,看起來專注又深情。

深情這個詞放在費奧多爾身上就很可怕。西格瑪打了個激靈,差點就踩了一腳油門。

正想挪開視線,他卻忽然從後視鏡看見費奧多爾擡起頭,同他對視。

“……”一段唇語。

西格瑪也懂這個,讀出了費奧多爾的意思之後,又等了一會兒,确認沒有別的命令,這才松了口氣。

太好了。

他幾乎要流淚。

只要不是讓他去買套就好。

……

水島川宴醒了。

他似乎做了個很漫長的夢。

夢裏有人抓着他說絕對不要和人貼貼,說費奧多爾太過危險。可他是在太難受了,反問回去如果不找費奧多爾,你現在能抱我嗎?于是對面沒聲了。

又好像有人把他扶到了房間,叫他喝能醒酒的蜂蜜水。

耳邊有兩道聲音在沖突,一道叫他喝,一道說千萬別喝。他拿捏不定,又意識不清,玻璃杯壓在下唇,清甜的液體都沾濕唇瓣了,他還沒反應過來這玩意是喝的。他嗅着感覺能吃,就下意識伸出舌尖舔了舔,嘗到甜味後更是一遍遍舔着杯口,好像還抓着人問為什麽這塊硬糖不融化。

“……”

越回憶,越麻木。

腦袋好疼,就像真的宿醉了一樣。

“系統,我睡了多久?”水島川宴一摸後頸,那塊要命的腺體已經消失了。

【快一天,你可終于醒了。】

一天。

他居然睡了這麽久,怪不得後腦鈍痛。

水島川宴愣了會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在床上胡亂摸了摸,湊近枕頭嗅了嗅,臉色陡然一白:

這不是他的床。

但氣味很熟悉……他在費奧多爾的家裏。

所幸他的衣服還在身上,只脫了件外套。大概是睡夢中的本能在抵抗,害怕自己身體的異狀被人發現,所以拒絕脫衣服。但又被另一股omega的本能支配,他把床上一切柔軟的東西都團起來了,被子、枕頭、衣服外套,費奧多爾用的物件都是些品質極好非常軟乎的東西,窩進去就像躺進一團雲朵。

他睡覺沒有這種習慣。

“築巢期”

他想起系統之前解說過的一個詞,那是omega懷孕之後會出現的一種生理反應。

水島川宴使勁回憶,他上車之後就沒什麽記憶了。誰知道他躺在別人家裏的一天一夜,都發生了什麽事情。難不成,他神智不清的時候強行抱着費奧多爾,抱太久……真的懷了?

他臉色變蒼白。

“系統、系統,我是不是……不對,現在已經不是omega的狀态了,就算之前有過什麽,現在也一定消失了,對不對?”他像是抓住什麽救命稻草,“系統!你快告訴我,不可能一晚上就懷孕的對不對——”

系統:【那可不一定。】

“系統!!!”

眼看水島川宴就要崩潰了,系統壓下了自己的情緒,公事公辦地回答:【這一天什麽都沒有發生,你喝下那杯蜂蜜水之後一直在睡覺。期間只有西格瑪進來過房間,确認你還沒醒就出去了。】

系統的話,他還是信的。

水島川宴起身下床,剛才沒睡醒的時候還好,現在清醒過來,又渴又餓,他一定出了很多汗,都有些脫水了。

“費奧多爾君?”

“費奧多爾君,你在家嗎?”

他來過幾次費奧多爾家,但沒那麽熟悉,尤其是卧室這塊兒私密的地方。只能緩緩地移動,去摸門的位置。

沒有人應答他,費奧多爾和西格瑪似乎都不在。

“系統。”水島川宴站在空蕩的客廳,有些感慨,“費奧多爾真是個好人啊,幫了我那麽多,把我帶回家居然都不防備一下。萬一我醒過來偷東西怎麽辦?”

【啧。】系統很不滿意,【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你沒發現嗎?你本來不應該睡一整天,他給你喝的蜂蜜水裏加了安眠藥。你可真是……被人賣了還要幫他數錢。】

“诶……”

給他喝安眠藥做什麽?

他擰着眉,還沒想明白為什麽,門卻忽然被打開了。

西格瑪沖進來,一愣:“你醒了?”

“真是太好了!”他語調急促,上來拉水島川宴的手,“快逃跑吧,水島川君!”

“啊?”

西格瑪拉着他往外跑:“小心樓梯。長話短說,你也知道費奧多爾是做咨詢偵探那一類的,這段時間有人委托他調查爆炸案,查着查着,就被爆炸犯盯上了。那些瘋子想把他也除掉!”

說着,樓下便傳來轟地一聲。

有什麽東西炸了。

水島川宴一激靈,耳朵裏全是嗡鳴:“那他人呢?還好嗎?”

“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費奧多爾被他們抓住了,那群瘋子在他的車上安裝了炸彈,還想把這棟樓給炸了。要是我來得晚些,你就完了!”

費奧多爾被抓了,很危險。

“他叫我們快離開。”西格瑪頭也不回地跑,“相信他,他對這種事情很有經驗,一定可以逃出來的。”

“等等!”水島川宴人傻了,他還沒從omega的事情裏緩過來,就遇到這種沖擊,“報警了嗎?費奧多爾人現在在哪兒,他、我……有什麽能幫得上的嗎?”

“他把那些家夥引到爛尾樓裏了。”水島川宴現在的這個小區,隔壁有一些爛尾樓,“那裏沒有人,不會有人因為爆炸受傷。”

“可是費奧多爾還在那裏!”水島川宴被西格瑪拉着一頓跑,都快喪失方向感了,他着急道,“他怎麽辦?”

“快走吧。”西格瑪松開他的手,“我們也幫不了什麽的,水島川君,你甚至看不見,保護好自己就好。”

不行。

水島川宴此刻混亂極了。

他想做點什麽。

【omega的教訓還不夠嗎?】系統欲言又止,好幾次都是一副想告訴他什麽卻又不能說的模樣,【西格瑪說的沒錯,那家夥絕對不會死的。他可是給你喂安眠藥的。】

【唉。】

系統本來想說很多話,但它突然發現,其實在這種事情上,很難把水島川宴勸回來。

這人就是心太軟了。

【這樣下去,你會暴露你的能力。】

“救人要緊。”

他向西格瑪問了詳細的地點。

……

等水島川宴趕到,馬上就聽見了爛尾樓附近有兩個人正在逡巡,其中一人話語猖狂:“哼哼,叫他妨礙我們的好事。”

真到了這時候,水島川宴反而冷靜下來了。他沒做過這種事,但這具身體裏刻了許多這樣的經驗,已經把一些動作化為本能。他就像一只潛伏的獵手,下意識伏低身體,放輕呼吸,手指攥着一根随手撿來的鋼管。

就當,這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游戲。

他放空大腦,選擇放棄思考,忽略那些比游戲體驗更加真實的撞擊感,一切全憑本能。手中的鋼管也許打斷了對方的骨頭,他聞到鮮血的氣味。但他不敢細想下去,制服兩人後,他一只腳踩着對方的肩膀,俯下身逼問:“費奧多爾在哪兒?”

“樓、樓裏……”

水島川宴抿唇,握過鋼管的手指擦了擦側臉,流下一抹灰塵。

他不知道他現在的氣質可怕極了:“把炸彈的遙控器交出來。”腳下的力度增加了幾分。

“啊!”小混混吃痛,大喊,“那種炸彈沒有遙控器,還有兩分鐘就要爆炸了,他被我們綁在柱子上,你想救人也來不及了!”

遠處依稀有警笛聲。

但來不及了。

【我不會攔着你,但你要為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

“嗯。”

……

最終水島川宴在一個承重柱邊找到了費奧多爾。

他松了口氣,如釋重負:“終于,找到你了。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跪下去,想幫費奧多爾解開束縛。

卻聽見費奧多爾笑着感嘆:“是啊,真是太好了。”語調很奇怪,不像是那種大難之後的松弛,反而更像陰謀得逞的詭笑。

他随手把身上縛着的假炸彈丢在一邊——這是一款魔術玩具,有定時功能,會爆炸,但只會吐出無數的小彩帶。他反複确認過這個小玩意的功能,确認它一定能正常運轉,何況他還準備了四個。

但它們此時都失靈了。

沒有任何理由,倒計時到了卻都沒爆炸。

他找過新幹線爆炸案的那幾人,問了一切細節,其中一人信誓旦旦地保證,那時候他按了引爆器,卻沒有任何作用。這回的摩天輪也是一樣,明明他看過那人的計劃,不可能出錯……

費奧多爾之前胡謅的假話,說自己接一些咨詢的業務,倒也不算完全的假話。他确實在東京這邊接了點活,主要是幫一些人制定更加完善的計劃——順便救贖一下這些可憐人。

新幹線那次,他本想試探水島川宴,結果也很成功,他确信這人是有一定體術訓練的,只是炸彈好像發生了點意外。摩天輪這回他沒想針對水島川宴,可水島川宴卻出現在附近,炸彈還極其巧合地又失靈了。

他當時就在附近,水島川宴一個電話過來,他差點就以為自己暴露了。

在水島川宴昏迷的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在思索這兩次失敗的理由,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

最終他選擇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試探。

樓裏回蕩起錯落有致的腳步聲,是警察們來了。

水島川宴:“費奧多爾君,我們安全了。”

“是嗎?”費奧多爾忽然伸手,擦去了他臉上的灰塵,“水島川君,你有很多秘密。”

“你在說什麽?”水島川宴覺得有些不對勁,他還半跪在地上。

“那天晚上,你喝醉的時候,說了許多話。”費奧多爾伸手摟住他,在他耳邊低聲道,“你還記得你求着我,抱你一下嗎?”

這是一個遲來的擁抱,但毫無溫情,冷到叫人墜入地獄。

“你有異能力。”

費奧多爾以一種肯定的語氣說。

“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幹涉現實,比如讓炸彈失效,有時間限制。”他瞥了眼突然爆炸的炸彈禮盒,“很有趣的能力,沒有任何官方登記。”

“你知道,在日本,不受控制的異能力者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嗎?”

水島川宴沉默着。禮盒爆炸的聲音已經讓他明白很多事。

“你就想知道這個?”他聲音幹澀,“你騙我。”

警察們沖上來了,卻不是為了炸彈的事,不知道多少槍支指着費奧多爾。他們無比警惕:“國際通緝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已經被包圍了!”

費奧多爾神情自如,抓着“人質”,完全沒把這些警察放在眼裏。有“人質”在,這些人就會束手束腳,況且他們這些人壓根威脅不到他。

他繼續在水島川宴耳邊勸誘:“和我一起走,你異能力者的身份就不會暴露。”

水島川宴沒有什麽反抗。

“你騙我。”他低低地說,确保他們的聲音不會被其他人聽見,“就為了這點東西,費奧多爾,你怎麽能拿這種事來騙我呢?”

【他不會在意的。】系統看見水島川宴這副模樣,反而有些愉快,很高興地加了把火,【他這種人,壓根沒有共情能力,永遠不會在意你了這點感情付出了多少,說不定還覺得這樣的你相當可笑。承認吧,你覺得很可親的費佳是個大惡人,你的情感也是他的玩物之一。】

水島川宴想苦笑,笑不出來。

“系統,幫我過個檢定。”他身上已經挂了一個debuff,也知道這個技能不能随便亂用,但他此刻心冷,“不管多難,試到成功為止。”

【好。】放往常,系統肯定要勸,但這回它超樂意,【你遲早要遇到這種事的,現在早點明白也好,以後不要随便相信其他人。】

“費佳。”水島川宴低下頭,堪稱親昵地抱了回去,“你想知道我付出過什麽嗎?”

【使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擁有omega體質,持續24h,成功率檢定中……】

【判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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