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琴酒察覺出來一點不對勁。

他一滞,水島川宴就得以從他手下逃脫出來。他硬是抓住了身後殘垣斷壁上的一塊磚,挺腰旋身,像條滑溜的、抓不住的魚,一下就翻上了牆。琴酒手掌上只剩下一丁點溫潤的熱度,很快消散,莫名空落。

他把雙手揣進兜。

水島川宴立在牆頭踩了踩,蹲下,手指扯着腕上的那條布帶,腳下的窄牆大概只有手掌那麽寬。橫濱離海很近,又沒什麽阻攔風的地形,刮起風來就呼呼地吹,他身形瘦削,仿佛随時能被風吹得失去平衡,偏又穩穩當當。

大抵是幼年營養不足的緣故,他身高不高,面對琴酒很多時候都得微微仰頭,這會兒總算是站在一個高位了。水島川宴解開綁帶随手一丢,垂下腦袋“看”琴酒:“你這人是不是很不受歡迎啊?怎麽喜怒無常,動不動就發脾氣。”

他這話說的非常理直氣壯。

丢掉的布條被風一卷,險些糊在琴酒臉上。

琴酒:“……”

他是個,很能克制的人。該殺就殺,該合作就合作,個人情緒的控制一直非常好,很少因為情緒而影響理智。

但好像,在水島川宴這兒是個例外。多少次,他想起最開始的見面,那股子怒火立刻就起來焚燒。後來也一樣,每次水島川宴都能觸動這股火。就像現在,琴酒那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又有點崩壞,隐秘的破壞欲正在心底肆虐,叫嚣着想撕碎什麽。

水島川宴低着頭,太陽才出地平線沒多久就已經變成了近乎白的亮金色,在他的發絲上鍍了層朦胧的光。早上被他從沙發上揪起來時沒睡醒,頭發随意紮了個馬尾,此時那些散着的發絲被風吹得糊了臉,水島川宴就不自覺鼓着臉頰把它們吹走。

琴酒還是能感知到那股火焰,溫度灼熱,只是風向有些改變。

他喉結滾動,有些被氣笑:“你不想見星川?”

“他在貧民窟?”水島川宴下意識往前傾了一點。

他馬上察覺到琴酒的動作,應該是想抓他的衣領。琴酒想把他從矮牆上拽下來。水島川宴這個姿勢穩住平衡不太容易,但又不想讓他得逞,于是果斷往後倒,借着下墜時旋轉的速度讓琴酒被迫松手。

借着翻身的緩沖,水島川宴一骨碌從地面爬起來,感覺到琴酒也翻過矮牆,風衣獵獵作響,似乎要伸手要扼他喉嚨。水島川宴比他更快得往前一抓——沒抓住什麽。

但揪住了一把頭發。

嘿,琴酒的長發比他長多了,摸起來依然那麽光滑。

水島川宴的打架技術還未提升,扯頭發這種倒是無師自通,很惡劣地拽了一下。

他想,頭發總是重要的,而且非常疼。

然而琴酒竟然直接借着這個力逼了過來,俨然是動了真怒。

水島川宴覺得大事不妙,琴酒身上是有槍的,近身搏鬥他還能仗着身體素質周旋一會兒,要是掏槍,七步之內他是死得又快又穩。于是求生欲之下,他也果斷迎上去,一把抱住琴酒,直接往大衣裏面摸——

啪。他手速極快地把琴酒的槍丢了。

甚至還有點小得意。

這回不能用槍威脅他了吧?

是一點都沒有想過,他大可以奪了槍,反過來挾持琴酒。

【唉。】什麽笨蛋。

琴酒顯然也意識到了,眼角一跳,分外無語。水島川宴把他撲倒,手在身上亂摸,這回他卻奇異地沒了那種奇恥大辱的憤怒,反而很有興致地看他還能整出點什麽活。

“我委托你殺了星川,但你居然拉着我一起過來。”他兩腿分開,騎在他身上,列舉琴酒的罪狀,“哪有讓甲方親自幹活的殺手?還搶我的床,随便翻我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怎麽能确定你和星川沒串通過?”琴酒語氣悠悠然,“又怎麽能确定,那個星川是真的,當然得找個人确認一番。”

他等着水島川宴說下去,結果這人一頓,車轱辘一樣,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你搶我的床,随便翻我東西。”

琴酒:“那又如何?”

水島川宴:“你搶我的床,随便翻我東西。”

琴酒默了。

重複三遍,還挺像撒嬌。從剛才他就在想,水島川宴這人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非貶義的、物理性的那種。這會兒好像有答案了。

“水島川宴,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你搶我的床,随便翻我的東西。”水島川宴大怒,“還罵我腦子有病!”

【成功率鑒定中……判定成功。】

他又讓琴酒不能動了。多次實驗,水島川宴發現這種短效的篡改現實,代價最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站起身後又很不高興地踢了一腳琴酒,随便挑了個方向就走。

琴酒感覺到身上那股熟悉的、不受控制的感覺,心道水島川宴果然還有這種手段。他盯着水島川宴離去的方向。

就見——

水島川宴啪地一下被石頭絆了,平地摔。他“啊”的叫出聲,爬起來之後撣撣膝蓋上的塵土,回頭遷怒似地“瞪”了他一眼。

跌跌撞撞地走了。

琴酒:……

……

水島川宴其實昨晚就計劃好了,就算琴酒沒對他發火,他也要弄點事情出來,自己溜走。

他得調查一下假星川的事,然後扮演出一個真星川,把他和星川的身份徹底割裂開。

但,要扮演星川這個身份的話,他必須找個地方準備準備。

貧民窟的空地非常多,水島川宴卻拿捏不定是否要在這兒建立一個安全屋——需要解決的事情太多了。

系統卻突然說:【我知道一個地方,很适合。而且有人已經打理過那裏了。】

“啊?”水島川宴有點憂慮,“既然是有主的地方,那我過去,會不會打擾到啊。這個地方的人好像很不歡迎陌生人。”就像是圈地盤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地盤,并且拒絕任何人的踏入。

【你直接把他趕走,鸠占鵲巢不就好了?】

“啊……”原來系統要他當個壞人,“可是……”

【你現在需要扮演的是星川,不是水島川宴,想想之前看過的檔案,冷酷一點,狠厲一點,別猶猶豫豫的。】系統在這個時候就很有壓迫感,特別像老板push員工,【在這個地方,沒有人是無辜的。】

“我盡量。”水島川宴讷讷應了。

他用了代價昂貴的天賦,只一瞬間,自己的外貌就成了另一種模樣。原先的淺色發絲成了墨黑,眼珠也成了帶了灰的霧霭藍,五官算秀氣,但莫名有股陰郁的氣質。又把外套裏外反過來,反着穿。

【我來給你指路。】

【別和那人廢話。】系統輕飄飄地說,【進去,把他抓出來,丢到橫濱灣。】

水島川宴阿巴阿巴了兩句,順着系統的話走,卻沒打算做那麽絕。

很快,他到了一個更安靜的地方,周圍似乎都是廢棄的集裝箱。

“有人嗎?”水島川宴踏進其中一個集裝箱,這地方的路還怪難走的,三步一小坑五步一陷阱,他覺得自己弄翻了好多東西,挺不好的。

集裝箱不算小,裏面倒沒什麽陷阱,有股子濃郁的藥味。

還有點血腥味……

水島川宴面色一白,暈眩感湧上來,暈血要犯了。

不不不,不能是血的味道,只是鐵鏽、鐵鏽……鐵鏽!

“打擾一下,你可以搬出去嗎?”

被他打攪到的原住民其實壓根沒睡,正往自己胳膊上纏繃帶。被人打攪被冒犯,他臉上的表情一直沒什麽變化,漫不經心的,甚至沒擡頭瞥一眼,只顧繼續纏繃帶。

水島川宴知道前面有個人,但不知道他的表情。他覺得住在這種破舊狹小的集裝箱的人,估計也是無依無靠,生活沒有着落,蠻可憐的。那麽濃的藥味,大概率還受了傷,又壓根沒錢看病。水島川宴一顆心不禁軟下去,躊躇幾秒:“我給你錢,夠你在更好的地方租個屋子,再看看醫生。”反正星川這人設,對孤兒應該會有同病相憐的感情。

這回,集裝箱裏的少年終于有點反應了,他頗為驚奇地掀起眼皮,像是第一次見着人類這物種似的,把水島川宴打量了一遍。

沒印象,記憶裏沒這號人。

不知道是哪裏的富家小少爺跑出來了,看着實在不聰明,但又能從外面層層疊疊的陷阱堆跑到這兒。

太宰治單手給繃帶打了個結,才緩緩開口:

“你誰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