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太宰治是才發現不對勁的。

水島川宴這人的記憶不太正常。吃飯的時候,話題一直沒斷過,他本來想挖點奇妙八卦出來,結果卻發現水島川宴偶爾會出現突然犯傻的情況。

明明已經說過的話,再說一遍,已經聽過的東西,轉瞬忘記。

——已經吃過的限量蟹肉,居然還要拿一份!

他試探幾下,驚奇地發現水島川宴存在記憶紊亂以及間歇性失憶的情況,但大部分時候,水島川宴又好像能說清楚自己以前的情況。

這樣的症狀讓太宰治想起阿茲海默症的早期。患者通常能記得年輕時候的事,近期記憶力卻會大幅度下降,能轉瞬忘記剛剛發生的事。這種病大多發生在65歲以上的老年人群體中,是一種神經退行。俗稱老年癡呆。

65歲前發病的,稱作早老性癡呆。

但水島川宴……看着不超過25歲,也就20出個頭,怎麽看都和老年癡呆沒什麽關聯。

又聯想到占蔔師,這家夥都能把人變成狗了,帶點副作用,對大腦造成一定損害也不是不可能。太宰治也有些警惕,他不知道自己的大腦是否同樣出了問題,至少目前的記憶是連貫的。

這樣一想,水島川宴占蔔的真的是桃花運嗎?

水島川宴受到的副作用比他多太多了。

于是太宰治一時興起,随意扯了個謊言。

“你答應了中也,讓他摸尾巴。”實際上,中原中也并沒有說過。而水島川宴,基本上就是在低頭幹飯。

逗一逗就好了,試探一下他的記憶。太宰治這樣想。

然而水島川宴直接信了。

他坐在水島川宴身側,看他特別認真地趴在桌面上,努力向中原中也展示自己的尾巴并發出邀請。那麽傻,尾尖緊張到顫抖了,居然還在堅持完成并不存在的摸尾巴承諾。

中原中也很明顯地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喉結微動,覺得自己盯着水島川宴尾巴看的這一動作很不禮貌,但視線又沒法挪開,死死地黏在上面。他的心髒好似被一團毛茸茸包裹住,呼吸都快忘了。

“我……”乍一開口,聲音都幹澀了,“可以嗎?”

有什麽比看見夢中情狗更開心?對方主動邀請自己過去摸摸。

水島川宴微不可查地點頭。

太宰治忽然就很不爽。

他不喜歡狗,對撸狗也沒什麽興致,可是看着中原中也這副沉迷的表情,他又不高興了。

正當中原中也魂不守舍地要飄過來摸尾巴,太宰治忽然伸出手,圈住水島川宴的尾巴根,收住那些炸起的軟毛,一口氣捋到尾巴尖尖。末了還伸回去,捏了捏尾根,手掌用力按住後腰,壓下了受驚弓腰要跳起來的水島川宴。

“好了,磨磨唧唧的。”太宰治感受着手掌上傳來的溫度,手背被尾巴毛撓來撓去,癢癢的,“我已經替中也收下你的好意了。”

如果太宰治有尾巴,那它一定很得意,翹得老高。

中原中也:?

水島川宴完全沒預料到。他很依賴感知和判斷,在他的預估裏,要摸他尾巴的中原中也還在另一頭。他正煎熬着等待,忽然就被坐在一邊的太宰治給碰了。太宰治的動作實在太快,他感受到有人忽然靠近,卻沒想到對方是要摸他尾巴。

還、還摸得那麽用力……

他尾椎骨都麻了。

水島川宴反手抓住太宰治的手腕,把壞貓貓的爪子挪走。他幾乎蜷起來,要鑽到桌子底下去:“這種……是可以代收的嗎?”

太宰治煞有介事:“當然。我和中原中也可是搭檔,搭檔之間幫忙付錢吃飯、代收一下禮物,都很正常。”

“這樣嗎?”水島川宴捂住自己的尾巴,顯然不想讓人碰了。

中原中也:……

“中也一定不會介意的,對吧?”太宰治翹着壞貓貓的尾巴,他自己不喜歡撸狗,卻要叫別人也碰不到,“水島川君的尾巴太敏感了,好像沒有辦法讓你再碰一次了。哎呀,尾巴本來就不是能輕易讓人摸的,水島川君是想感激你才這樣,誰知道中也你猶豫那麽久。我看他維持姿勢都累得發抖了,就幫了一下。”

中原中也的額頭爆出幾個“井”字,他的血壓在升高。

可惡,到手的尾巴沒有了。

受不了了。

一拳錘爆太宰治。

可是看水島川宴的樣子,他現在提出再摸一次的請求,和欺負人又有什麽區別?他不想和太宰治那樣,給人留下壞印象,只能暫時打碎牙往下吞。

他的笑容非常勉強:“太宰,別忘了下午還要出任務。”

“這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經常失憶的笨蛋。”

“水島川君不方便行動,就讓他回酒店吧。”中原中也說,“如果想出去逛,可以随時找酒店裏的服務人員。”

水島川宴點頭。

中原中也很用力地微笑着,看着太宰治的表情不像邀請,完全就是約架:“正好我們可以比一比,誰先找到那個占蔔師。”

“好。”太宰治爽快應下,“輸了就得戴項圈。”

水島川宴:……

他忽然警覺。

這兩人怎麽忽然對工作上心了——他不想被抓出來啊——

等系統上線,瞬間就麻了。

後臺收錄了一張嶄新的cg,在此之前還沒有的。

cg的數量其實一直在增加。

除了最開始那幾張,水島川宴Omega的那次,一口氣增加了好幾張cg。

第一張是水島川宴抱膝蹲在路邊,神色落寞。畫面邊有行人攘攘,後方的遠景是林立的高樓,半個摩天輪鑲嵌在一角。明明它還沒指責什麽,這人就已經難過得不行了。

第二張則绮旎得多。那時水島川宴已經熬過了Omega的第一波熱潮,神智半清半明,倚在公交車站的站臺上。他着皺眉,汗液細密,只要看過這張圖,都能深深地感受到洶湧的熱潮,仿佛那熱度從畫面裏延伸出來,鑽進心裏。

第三張,是水島川宴躺在後車座,手背抵着額頭,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看見他張着唇喘息,有一點舌尖的粉。

畫面裏只有他的上半身,下半身如何是瞧不見的,留給人幻想。腰側衣擺被撩起一部分,另一人的手正按在他身上。

系統太明白這張圖是誰的視角了,因此果斷把這張cg丢進了回收站。

……幾天後又拖了出來。

剩下的也是一樣,系統非常想把它們都丢進回收站,最後卻還是忍住了。

至少水島川宴是畫面主體。

抛開這些之前的回憶,它一上線,困意還沒消散,就看見一蓬特大的白色在屏幕上。

像綻開的蒲公英。

水島川宴跪坐着,往前趴下,刻意地讓翹起的尾巴存在感更強,他五指張開按在後腰,像是在遮擋,仔細看卻是邀請。畫面只拍了後背,但水島川宴微微側過頭,明知道他看不見,依然會覺得,他正睨着鏡頭外。

欲拒還迎。

【你做了什麽?】

系統的聲音要崩壞了。

水島川宴已經在床上躺下,打算休息一會兒了。驟然聽見系統發問,啥也不明白:“嗯?什麽什麽?”

“我什麽也沒做啊?”

系統瞅着cg,困意一空,拿出最好的偵察能力,發現畫面裏的桌子上,湯鍋的一角,有個logo。他還蠻喜歡那家店的蟹肉的。又看見最邊上有一抹熟悉的黑色布料,還有桌底下透過去,模糊的褲腳。

呵。

【午飯吃了什麽?】

“蟹肉。是中原中也請客的。”水島川宴充滿惋惜地說,“但我的間歇性失憶症發作了,肚子吃飽,卻忘記了吃下去的過程。”

【是嗎,那你去洗個澡。】

“為什麽要洗澡?”

【出去混了這麽一天,出了汗,你不想洗個澡清洗清洗嗎?】系統又哄道,【反正洗個澡又不需要什麽時間,洗完了睡起來也更舒服,不是嗎?】

水島川宴想了想,還是聽了系統的話。

确實洗個澡并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在浴室裏見面,鏡面完完整整地映出水島川宴的臉,系統叫他轉了一圈,鏡面裏便映出光潔的後背。可惜他自己是個瞎子,看不見任何。

——沒有什麽痕跡,也沒有哪裏發疼,只有耳朵尖因為戴帽子,壓得有些蔫巴。

系統放心了。

衣服被挂在衣架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系統突然說:【你的衣服檢查檢查,袖子內側、大衣衣擺、領口……】

水島川宴照着系統的話,查驗了一遍。本來覺得不會有什麽東西,指尖卻忽然摸到了一個有點硬的小玩意兒。像扣子,但他記得衣服的這位置并沒有扣子。

【是竊聽器。】系統這樣說,【那家夥果然往你身上放了竊聽器。】

“需要把它拆掉嗎?”水島川宴問。

【這樣會打草驚蛇,留着就是。】系統回答。

“可是為什麽要往我身上放竊聽器?”他想了想,好像找到了一個答案,“也對,我畢竟不是本地人,看着又很可疑,說的東西都沒什麽确切的證據。用一些手段來監視我也很正常,Mafia本來就不是什麽偉光正的地方。”

他似乎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問系統:“這個酒店的房間裏有竊聽設備嗎?”

【這倒沒有。酒店內部也不會有攝像頭,可以做一切的事。】

水島川宴放心了,調了水溫,第一次洗澡的時候洗尾巴,手感還挺奇怪。

他洗了個澡,想往床上倒去時,系統又把他抓起來。

系統看起來已經做好了一切計劃。

【你現在出門,就說自己要随便逛逛。一定會有人跟着你,我教你如何把他們甩開。不用擔心這樣會增加你的疑點,我們現在出門制造更大的事件就行。】系統說了很久,內容井井有條,可惜水島川宴大腦空空,阿巴阿巴,【算了,你聽我指揮就行,省得半路失憶症發作。】

水島川宴就這樣出門了。

澡是白洗了。他又回到了貧民窟,用了易容的手段,瞬間切換成了“星川”的模樣——除了多了些部件。

很可惜,易容并不能讓他長出不存在的東西,或是消除已經有的部件。所以頭頂的耳朵、身後的尾巴都還存在着。只不過它們統統變成了另一種形狀。

水島川宴感受着過分靈活、随時随地要撩人的尾巴,覺得更加微妙了。和之前的薩摩耶尾巴不同,它不聽話,會自己繞到別的地方去,而且很長,足夠環在他的腰上,纏在大腿上也可以。

“這又是什麽?”

【貓,黑色的貓。】系統倒是很滿意,對它來說,只要不是狗就萬事大吉,【走,換身衣服,我們去集裝箱。】

“總感覺現在去,會被當場抓包……”

系統堅持:【不去找他們,事情只會越來越麻煩,你需要把事件的發展控制在自己手中。放心,不會有人在那裏圍剿你,最多就只有一個人。】

水島川宴:……

就,該說不說,他覺得那一個人比二十幾個壯漢還可怕?

水島川宴硬着頭皮回了集裝箱,非常不情願,尾巴一直在左右搖擺。

他才踏入,就聽見有人撫掌微笑:“歡迎回來。”

他就知道會遇到太宰治——系統你害我——

太宰治好似完全忘記了之前的事,一點也不在意被人捉弄。水島川宴還沒進門就關切地問:“怎麽現在才回來?”

他擡起頭,猛地看見撇開去變成飛機耳的黑色貓耳青年。

就。

差點咬着舌尖。

“占蔔師也會受到詛咒嗎?”太宰治反應很快,馬上開始追問關鍵的信息。

“當然。”水島川宴只能聽着系統的指揮應付,“命運是公平的。”

他揚着下巴,目中無人,明晃晃一只傲氣貓貓。

【走過去,二點鐘方向,五步,轉身坐下。有個凳子。】

大概是貓貓的習性,水島川宴走起路來輕巧極了,腳步踩成直線。

但他和系統都錯估了一樣東西。

——尾巴。

大概有一米長的黑色貓尾晃起來像是随波逐流的水草,末端微微勾起,在水島川宴走過去的時候,這小東西不受控制地往太宰治那兒飄了點。

pia得一下。

就像,他故意把尾巴甩在對方臉上一樣。

系統:【……】

水島川宴硬着頭皮坐下。

太宰治被尾巴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倒也不生氣,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轉頭問:“那麽,占蔔師大人,願意收下我當學徒嗎?我已經被你折服了。”

水島川宴:……如果不是知道這人是誰,他就信了。

“好。”系統卻叫他答應下來,“繳納學費,再完成一個入學任務。”

太宰治:“什麽任務?”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找到他,解決他。”

聽見這個名字,太宰治的神色凝重起來,不再是玩弄的輕佻了。

“占蔔師大人。”他的聲音也低下來,“這份任務的價值,是不是有些太超過了。”得加錢。

水島川宴還在感嘆系統的驅虎吞狼,又聽見太宰治問:

“你和魔人有仇?”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

太宰治笑了。他本來就不是來當學徒的,解決掉費奧多爾壓根不可能。他确實想殺死費奧多爾,但絕不會為了這個占蔔師去做這件事。

“占蔔師大人神通廣大,詛咒一下魔人,不是輕輕松松?”太宰治随意拖了件東西,充當凳子,他翹起二郎腿,反過來問水島川宴,“還不知道大人你的名字?”

“真名是忌諱,你可以叫我星川。”

太宰治一愣。

他仿佛明白了什麽,但沒有繼續聊這個話題,而是換了一個:“原來是星川大人,你認識水島川宴嗎?你占蔔過的人。”

水島川宴緊張得要死,但他越緊張,貓貓尾巴就越放肆,不要太挑釁。

“當然認識。”

水島川宴表情上的不自然被太宰治捕捉到:“哦?”

這個神态,不像是把水島川宴當成只占蔔了一次的客戶。

水島川宴頓了頓,神色怔愣,仿佛在回憶什麽,霧霭藍的眸子也柔和起來,好似看見了過去未來。半響,他唇角勾起苦澀微笑:“他的記憶還好嗎?”

太宰治挑眉:“時不時就會出現失憶的情況,短期記憶力嚴重下滑。”

“這樣啊……”總是一派高傲模樣的占蔔師,耳朵耷拉下來,“他忘記了。”

他聲音太苦了。

太宰治更覺得奇怪。

“你見到他了?”

通過系統的報點,水島川宴睨了太宰治一眼。雖然什麽都沒說,太宰治卻理解到了話語裏的威脅意味。于是太宰治微笑:“當然。他正在我那兒做客,對了,他還因為你的詛咒變成了薩摩耶——很不錯的小狗呢,對誰都能搖尾巴,輕輕一碰就抖。”

水島川宴窒息。

被人用另一種視角敘述自己的情态,他完全受不了。尾巴根好像又感受到當時的感覺了,不自在地晃動,輕微炸毛。

啊啊啊這是什麽公開處刑!

“我警告你。”他嚴肅起來,“不要再提這些事。”

“好啊,”太宰治撐着臉頰,“我保證不提他主動邀請別人摸尾巴的事。”

水島川宴:“……”

系統:【……】

【你不是說,自己什麽都沒做嗎?】系統覺得自己要裂開,【難不成,不是被威脅的,是你主動的?】它越想越合理,也對,這人除了失憶症,還有肌膚饑渴症,犯病的時候天知道會做出什麽事。

系統聽起來馬上要反水了,水島川宴則是羞恥到想要鑽進地縫。

“尾巴……尾巴有什麽好摸的。”他口不擇言,直接說出了太宰治的名字,“太宰君,你想要變成貓然後被送到貓咖營業嗎?”

互相傷害!

好在太宰治竟然沒有因為名字被知道而産生什麽反應。他大概默認了星川這位占蔔師知道他名字。

“啊,好可怕的威脅。”太宰治棒讀,繼續往下問,“星川大人很關心水島川君呢,你們是什麽關系?”

系統混亂中,水島川宴只好自己編:“他是我的……”呃,好像編不出什麽合理的詞。

“我的另一半。”他說實話的時候特別理直氣壯,“我靈魂的所在。”

“可他說,自己只有前男友。”

“是嗎?”水島川宴尾巴亂甩,眸色陰沉,實在編不出來了。

太宰治看他這反應,結合水島川宴之前說的話,腦袋裏逐漸形成一個推測。

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忍不住彎起眼睛,嘲笑這個出現在橫濱的占蔔師:“原來,他把你忘了。”

“真可憐啊,占蔔師大人,你自己引發的後果。”他想起水島川宴的話,“他可是說過,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你——但他見到你卻沒有認出你,還被你變成了薩摩耶,再次抛棄。”

“被戀人忘記的滋味,怎麽樣?”

“哎呀,說不定,他失憶,就是你造成的。”

水島川宴:……?

啊?

但又好像,可以說是。确實是debuff,自己承受自己的後果。

“是又如何。”他依舊嘴硬,卻沒有剛開始那種傲氣感,更像是在硬撐,“我們的關系,你又懂什麽?”

“我确實不懂,星川大人可以說說看?”

水島川宴停頓了。

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誰都能相信的分手理由。要不然這個謊言,永遠也圓不過去。

半響。

他壓低聲音,苦笑一聲,眼眸裏是化不開的哀愁,好像壓了座跨不過的高山:

“他不知道。我們……”

“有血緣關系。”

約稿,要被畫手笑死了。

我:夏天,冰棍,舔,融化。

畫手發來衆多tb冰棍品種。

我:大白兔!

白色濃稠,微微融化的口感yyds!

畫手:英雄所見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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