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太宰治瞳孔地震。

在星川說出“血緣關系”這個詞之前,他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說出來之後,他的腦子裏,就只有這個詞了。

他其實聽說過星川,知道國際上有個雇傭兵的代號是這個,任務完成率很高,作風又很神秘。沒聽說過對方會搞占蔔,但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他本來以為,星川和水島川宴可能就只有一點關系,可能是對水島川宴有點好感的人——僅僅是這一點的接觸,太宰治就覺得,這世界上應該有不少人會對水島川宴有些好感。

誰知道問着問着,炸出了前男友一詞。

于是太宰治覺得,也許這人是水島川宴的某一任男友,或者更惡劣點,春風一度的對象,或許他們的占蔔不是占蔔,而是……所以才那麽大的代價。

畢竟他事後搜查的時候,也沒找到水島川宴的衣服。太宰治認為水島川宴被變成薩摩耶可能不是在擂缽街。

結果……是水島川宴正在尋找的白月光啊。

可是,從水島川宴的說辭裏,太宰治能感受到,他不知道占蔔師就是自己的白月光。聯想到他的記憶問題,和星川對水島川宴的情感,太宰治很容易就能推測出一些合情合理的想法。

此時唯一的問題就是,為什麽他們會成為前任。

這個問題其實不重要,太宰治不關心。人性總是不穩定的,關系更是會随時變化,他天生擅長琢磨人心,但完全不信人性。很自然地就覺得這其中是發生了什麽龌龊的事情。

然後……

星川說是血緣關系。

“呃……你們……”太宰治一時間有點理智掉線。

他有過很多桃花運,但大多數都還算正常,小姐姐的青睐占最多數,有少量來自男性的好感。但水島川宴這樣的,禁斷系列,他還真沒見過。

有一種見識被拓寬又很合理的感覺。

“你是貓。”太宰治神色微妙,“他是薩摩耶,你倆有血緣關系?”

那根纖細柔軟的黑色尾巴一甩:“現在這副模樣是命運的懲罰,換句話而言,變成的動物和靈魂的形狀有關。命運認為阿宴的靈魂是薩摩耶,就會變成薩摩耶。”

【你還挺能編的。】系統聽得心情複雜。【真是瞎編啊。】

瞎編——瞎子編的故事。

“既然他已經忘了我……這樣也好。”水島川宴做出一副落寞的模樣,“和我在一起,只會遭受詛咒。”

就很像,狗血愛情故事裏的:明明是自己動手洗去對方的記憶,失落的也是自己。

太宰治的思維被帶跑了。

“你的能力,和異能力無關?”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把問答拉回正軌。

“那是命運的寵幸。”水島川宴往後靠了靠,假裝自己望着天花板,“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些地方還沒被人探索,有些東西失去了傳承,有些東西卻還在隐秘地生長。在雪山腳下,裂谷縫隙,總有那麽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只要演得夠散漫,就不會被人發現他其實看不見。反正系統會報點,最多就裝高度近視。

“我很好奇,你到底要做什麽?”

“有人冒充我。”水島川宴終于說實話了,“我總不能幹看着。”

他忽得一笑,這張臉是天生笑唇,不說話的時候也像帶了笑意,笑起來就更豔了,蕩漾的,讓人移不開眼睛:“問這麽多做什麽?你真要當我學徒啊。”

他站起身,往太宰治的方向走去。

預估了位置,但他多走了一小步,于是距離顯得有些近。

他微微俯下身,對上太宰治的臉,擡手,手指落在他肩膀上,又緩緩移動到側臉——問題不大,放錯地方了可以挪。

“要是真想學,我可以收你。”他的眼神空遠,藍色朦朦胧胧,好似透過太宰治的皮囊,看見了更內層的東西,“也不收你太多的代價,我想開個占蔔屋,需要人幫我采購東西。”

是使喚人,而且是使喚Mafia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幹部。但壞貓貓主打的就是一個理直氣壯。

“你可以試試。”太宰治盯着那雙眼睛,他并沒有在對方眼裏讀出任何的害怕,“這裏是Mafia的地盤,想開業可不容易。”

“各憑本事。”

不知怎的,水島川宴的尾巴又不懂事了,它飄上來,尾巴尖貼上太宰治的臉,撓着鼻尖,挪了挪,正好遮住他的眼睛。太宰治本來就用繃帶遮住一只眼,現在又被貓尾遮住另一只,視野頓時全黑。

毛茸茸的東西在眼皮上撓,癢癢的。

“況且,開業不開業無所謂。”他只能聽星川說話,“得了這樣的能力,便意味着受到注視,也會受到懲罰。未知的存在不會在意我的死活。”

“不如說,我這個狀态,死亡也不錯。”

水島川宴聲音微苦。他其實非常想把星川這個身份和自己割裂開,然後再想辦法處理掉。這樣他就能擁有一個較為正常的生活。

“可惜……”

他把自己的尾巴扯開。

——不聽話的東西,影響他瞎編了。

太宰治沒讓他說完:“水島川知道你的狀态嗎?”他忽然對星川少了點敵意,他本來很讨厭星川這種擁有強大能力還仗着它肆意妄為的蠢人,現在一看,也許他自己也沒有那麽喜歡這種處境。死亡是唯一的解脫,卻死不了。

看似自由,實際萬千束縛。

“反正他忘記我了。”水島川宴本人無所謂,他轉身,不搭理太宰治,只有尾巴在後面搖啊擺啊晃。

……肌膚饑渴症有點犯了,想跑。

他忽然報了一串需采購的物件:“如果你想做學徒。”

“那也得你有本事逃出去。”

太宰治早就聯系人埋伏了。

水島川宴:“哦。”

不是不想說,是他說不出來了。水島川宴強裝面色平靜,轉身就走。

急急急急急!

他覺得眼鼻發澀,莫名想哭,病症一直沒得到緩解,每次發作都是靠一些小手段敷衍過去,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水島川宴只想溜之大吉。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太宰治若有所思地踱步到一側的雜物架上,從裏面取出一面鏡子碎片。剛剛那個角度,正好能從裏面看見星川的表情。

沒有那麽平靜灑脫,反而微微皺着眉,眼眶發紅。

并不像他說的那麽從容。

【說回剛剛的事。】

水島川宴一個人的時候,肌膚饑渴症反而會輕一點,只要沒有刺激的東西就不會發病。他随着系統的指揮,躲避Mafia的埋伏。系統對于Mafia似乎很了解,或者,是了解太宰治,總之在它的幫助下,水島川宴一路無阻,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主動邀請人摸尾巴是怎麽回事?】

“吃飯的時候,我失憶症好像發作了。太宰治說我答應了中原中也要讓他摸尾巴,但我忘記了具體的過程。”水島川宴有點不自在地捏住衣服下擺,“也……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雖然很羞恥,但只是尾巴……”

【你信了?】系統的尾音無限拔高,【這麽簡單的惡作劇你居然信了???】

“啊……”是惡作劇嗎?

【中原中也摸了你的尾巴嗎?】

“不,其實他沒有摸到。”

還沒等系統松口氣,水島川宴就說:“太宰治摸了一下。”

【你……唉。】

水島川宴的表情太單純,系統一時間都不好指責。他回到一處偏僻的海岸,把身上的衣服換下,又從黑色貓貓變回了白色薩摩耶。好不容易收拾齊整,将扮演星川的東西塞進石頭縫裏藏好,時間已經不早了。

落日在海面上拉出狹長而破碎的光影。

他嗅了嗅海風的氣味,轉身,打算順着原路,從貧民窟走回Mafia的酒店。要是到時候問起來,盤問他去了何處,他就實話實說,是來擂缽街這邊尋找他變成狗之前的衣服了,雖然希望渺茫,但總是想着能追回一點個人財産。

走到一半,第六感卻猛地跳動起來。

危險!

系統甚至都還沒提醒,水島川宴忽然下蹲翻滾,肩膀着地,瞬間往右側撲出去兩三米。

“砰!”“砰!”“砰!”

一連幾發子彈落在他先前的位置。

水島川宴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危險的情況,差一點、他就已經身中子彈,奄奄一息。

【九點鐘方向!】系統厲聲道,【彎腰,你現在在斷牆之下,對方應該看不見你!】

“嗯。”他的精神高度緊張,敏銳的五感發揮到了一切。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是可以通過風裏細微的聲音,一次次揣測對方的位置。

天已經暗了,擂缽街沒有燈,障礙物又很多,對于使用槍支的人來說,其實不那麽友好。水島川宴幾乎停下呼吸,在最緊張的時候反而高度冷靜,他抓住腳下的一塊碎石,用力往一個方向丟擲。石塊在牆壁上砸出聲響,緊接着,就是槍聲。

這裏不适合用槍,但此時用槍的那人,一定又強又敏銳,做出反應的速度快極了。

【不像是Mafia的人。】

那麽,和他過不去的,就只有……

琴酒。

夜色彌漫,琴酒找了半天沒找到什麽結果,本來都已經放棄了玩貓鼠游戲,卻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在擂缽街穿過。

很昏暗,很模糊,水島川宴換了衣服、還帶了頂帽子,理論上來說,就算是熟人,從背後看,也會覺得這模樣和之前大不相同。可琴酒卻有一股強大的直覺,這就是那人。

他熟悉水島川宴的後背和走路的步态。

于是擡手就是幾槍。

被躲過去了。

但問題不大。

獵物已經找到,剩下的,就是慢慢享受捕獵的快感。

只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換了衣服。琴酒沉下心觀察周邊。明明才分開沒多久,這人卻好像大變樣了。水島川宴身上那套西裝明顯不是他的風格。他翻過水島川宴的衣櫃,裏面的衣服款式都是偏向休閑的運動裝,幾乎沒有特別正式的西裝——西裝也不适合一些近身搏鬥。

他換了衣服,是想要逃開他的追捕?

還是說,在這短短的一天時間裏,他又找到了什麽人,把衣服弄髒到,需要換一件的程度。

琴酒思緒游移,忽得看見斷牆一角,有一片黑色晃過。水島川宴的那身衣服正好是黑色。

抓到了。

他唇角勾起冷笑,假裝自己的注意力在另一個方向,甚至往碎石對空放了一槍,自己的距離卻離獵物藏身的地方越來越近。

終于,他狀似不經意地走過。

猛地回身,甩出幾顆子彈,槍槍命中那團黑色。

——不對!

人體中彈的聲音不是這種,他也沒有聽見任何中槍疼痛的聲音。

琴酒瞳孔一縮,察覺到陷阱,卻已經晚了。

伏在一邊,氣息降低到最微弱的水島川宴猛然跳起,手中的蝴..蝶刀直逼琴酒後心。

他看不見,戰鬥對他而言本就是一件苛刻的事情,于是在日複一日的磨練中,只能訓練自己對不同環境的适應性,隐忍,躲藏,宛若沙漠中的蟻獅,一擊斃命。這是琴酒膝彎被撞擊,整個人被水島川宴扼在地上時,內心閃過的想法。

“你贏了。”琴酒低聲說,“要殺要剮,随你。”

水島川宴微微喘息,他還沒有從腎上腺素飙升的狀态裏回過神,滿手都是冷汗。蝴..蝶刀是酒店裏拿的,沒有什麽實際作用,剛剛他捅的那一下沒法造成特別嚴重的傷。但他還是覺得不真實,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能埋伏到琴酒。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持續十五分鐘。】

“琴酒。”他一只膝蓋壓着琴酒的後背,右手死死扼住對方喉嚨,聲音發抖,“你為什麽一直和我過不去呢?”

琴酒沒吭聲。

被壓在地面,但他的右手還能動。指尖一彈,一個什麽玩意丢了出去。

水島川宴下意識順着聲音的方向聽,神經緊張,害怕是炸彈之類的玩意。

——開蓋的打火機燃着一朵小火苗,呼得一下,點燃了野草。

火焰的熱浪轉瞬就被風卷了過來。

水島川宴:……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他失神一瞬,馬上就被琴酒抓住機會。單論爆發力,琴酒确實不如他,可是由于眼睛的問題,他是不适合長時間鏖戰的。

他反過來,被琴酒扼住了喉嚨,抵在牆上,後腦重重一撞。

“你心太軟了。”琴酒說,“本來可以第一時間殺死我。”

他後背被捅了一刀,傷口不深,但血汩汩地往外流,已經浸透了外套。琴酒摸了一把,一手濕潤腥稠的深紅液體。

他忍不住撫上水島川宴的臉頰,指尖沾着血,把它們抹得到處都是。

好久,沒有這樣翻車了。

憤怒,卻也……很有趣。

水島川宴整個人顫栗着。

血、血……好多血。暈血症前所未有地發作着,明明是個眼前一片漆黑的瞎子,他卻覺得已經看見了白光,無數金色的小星星在亂晃。琴酒還把那些血抹在他臉上,血的氣味、質感、滴落和凝固,都使他發狂。

【水島川,你還好嗎?】系統發現了水島川宴的失神,【宴、阿宴!你清醒一點!】

琴酒也處于一個高度興奮的狀态中,所以他抹完血,才注意到一點不對勁。

“這是……”他這時候才看見水島川宴頭上,白晃晃的兩只毛茸耳朵。

眼眸頓時眯起,琴酒注意到水島川宴身後還有一蓬白色。

他真的被氣笑:“你就穿着這個和我搏鬥?”

“你居然……穿着這種走在街上?”他沾滿鮮血的手捏住水島川宴的下巴,微微摩挲,“不知羞恥。”

他伸手去拽水島川宴身後的尾巴,還說:“這是外挂型,還是插件?”

水島川宴的神經繃斷了,系統在說什麽,也聽不見。

血的氣味太多了,腦袋徹底發暈。從剛才起他就一直在喘氣,在琴酒用力拽尾巴的時候達到了巅峰。他也是有火氣的,腎上腺素飙升,一時間都忘了自己可以用篡改的能力随便改變戰局,一心想靠自己的力量把琴酒按在地上錘。

“……”他嘴唇蠕動,聲音很小。

“什麽?”琴酒沒聽見。

他只湊近了一點。

水島川宴猛得往前,張口咬住了琴酒的喉嚨。

“嗚!”他咬下去時喉間發出短促的低鳴,沒有收力,有些尖銳的犬牙立刻刺破肌膚,血的味道從內而外地灌滿了,理智崩碎。

就算是暈血……

就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也……

後面的事情,他沒什麽記憶了。

再度有意識的時候,是水島川宴朦朦胧胧地感受到有人拿着冰涼的貼片往身上放。他有點想起太宰治給他弄的電擊設備,頓時很害怕,擺動手臂想把那些東西甩下去。

但身體很沉重,沒有力氣。

有什麽儀器在尖銳地叫。

“輕微腦震蕩。”

又好像感受到有人用濕潤的東西觸碰他臉頰。

“好多血啊。”“沒事,這些不是他的血。”“真可怕。”

血……

水島川宴迷迷糊糊地發出聲音,很委屈:“……我暈血……”

“沒事的、沒事的……已經擦幹淨了。”有人安慰他,聲音溫柔。

“林太郎,他說他暈血。”小孩的聲音,“狗狗這麽可愛,真不知道是誰這樣對他。耳朵上都沾血了。”

她伸手去摸。

“他昏迷了,耳朵尾巴可以随便讓人摸诶,反正他又不會知道。”

“愛麗絲,收着點。”另一人訓斥。

水島川宴聽着他們的交談,思維游離着。他應該是在醫院之類的地方吧,得到治療了。琴酒不知道去了哪兒。至少他的四肢還健全,沒有被琴酒給拆了。

回憶着,水島川宴卻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他想起自己一口咬在琴酒喉嚨上,血的味道仿佛還殘留在口腔。

暈血。又開始暈了。

可是另一股更加隐秘的感受卻冒出來,仿佛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渴望,一點一點翻湧着。血液的腥味被無限擴大,不僅不讨厭了,還變得甜膩起來。水島川宴舌尖發僵,唾液莫名分泌,很不自在地舔舐着自己的上牙膛,還有尖銳的犬牙。

變成小動物後,牙齒尖銳了一點,現在好像更尖銳了……發生了什麽?

血……他又想到血了……

水島川宴察覺到了另一種痛苦。

餓。

想要、想要!想要血液!新鮮的、甜美的血液!

【debuff:吸血鬼】

【持續時間:15天。】

尾巴被扯,受不了了,一拳打爆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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