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琴酒當然不是随意就決定來橫濱的。
星川的事情并不是排首位,一點半真不假的模糊消息就想讓他來,顯然是不太可能。他真正的工作是來橫濱的港口Mafia見一下對方的首領,替自家那位大人,把今年的業務談談好。
但他來時,忽然就不知道怎麽想的,帶上了水島川宴——反正把他抓過去認一認星川的身份,也非常合理。把人帶到貧民窟恐吓一番,算增加點樂子。
水島川宴跑了,他也不是很急。按着原計劃,去看了看情報裏說的地點。
一個空房間。
人自然是已經走了,房間被一個流浪漢占據。琴酒走進去的時候,還被這家夥給攻擊了。
琴酒打斷了他的腿。
在橫濱唯一的好處,就是沒什麽規矩,很适合他們這些天生就在黑暗裏的人。
“上一個住在這裏的人,有印象嗎?”
對方斷了腿,沒有剛開始那種陰狠神色,低三下氣:“沒印象……我們這兒随時都會死人,誰會在意上一個住着的是什麽人?大人,您饒了我吧,是我有眼無珠……我只是看見這屋子空了,才住進來,他要是和您有仇,您再問問附近的人?巷子裏的小鬼們消息最靈通了。”只是眼神躲閃,除了打量,沒有半點害怕。
“既然說不出有用的話。”琴酒把槍抵在他眉心,話語冷漠,“去死好了。”
流浪漢這才慌了慌,眼珠一轉:“我想起來一件事!前兩天,也有個人來問過。”
“哦?”
“他也是來找人,問我有沒有聽過星川這個名字……我哪聽說過。”流浪漢被槍指着,語速快了些,“晚上去喝酒的時候,問了酒館裏的藤下,他是酒保,消息靈通。他說碼頭販賣人口的路子被人毀了一條,就是一個自稱星川的人做的。大家都在猜他是不是異能力者。”
“大人,我就知道這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吧……”
琴酒思索了一下。
厭惡人口販賣,确實挺符合情報裏說的星川。
“說說那個來找你的人。”他又問。
之後,琴酒就轉路去了港口Mafia。
Mafia現任首領是森鷗外,一個深不見底的男人。每次和他打交道,琴酒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過,這一回見面,森鷗外心情還挺好的。
琴酒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這個男人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手套。他注意到對方黑色的外套上有幾根白色的毛——看起來不是養了貓,就是狗。或許是剛逗完小動物,他唇角留着一抹笑意,見着琴酒,也是含笑說話:“又見面了。”
他很擅長虛情假意的客套,琴酒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
但必要的時候,他也能做這些事。
否則,他也不會被作為心腹派出來。
簡單地交接了部分工作,延續了上一年的條款,作為東道主的森鷗外熱情地邀請琴酒住幾天,說是正好新擴建了酒店。Mafia在橫濱早已經不是個窮到見底的可憐組織,現在可以說是占據了整個城市三分之一的經濟。橫濱政府遲遲無法對Mafia下手,也有這一部分的原因。
他們的酒店,比官方資助的還要豪華。
琴酒自然答應。
他也不見外,談完正事,講了講星川的事,希望Mafia可以幫忙找個人。森鷗外則是順口提了一句,他們正在搜尋一個占蔔師,可以順帶着找一找。
氣氛一派和睦。
除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找的其實是同一個人。
找水島川宴這件事,琴酒就沒告訴森鷗外。一是因為,這個不屬于工作的內容,二,則是存有一點微妙的私心。
那人總歸是個瞎子,跑,也跑不到哪去,不如自己慢慢地狩獵,增加趣味性。
再後來,就是他一個人去貧民窟,找酒館裏的所謂酒保打探消息,回來時,就遇到了水島川宴。
不太正常的水島川宴。
白色的尖耳朵、毛茸茸綻開的尾巴。
琴酒不近酒色,但知道這些個花花玩意。
他真的是被氣笑。
才多久啊,早上把人帶來橫濱,晚上就變成了這幅模樣,穿着這麽一身出來貧民窟晃,真的是不怕被人拖去小巷子裏給賣了。
他唯一沒想到的,就是扯水島川宴的尾巴把人扯爆炸了,被小狗咬了一口。
……咬得還挺疼。
咬完,他沒因為失血暈過去,水島川宴倒是先暈過去了。
暈血。
就……很離譜。
中原中也正好出現,帶走了水島川宴,也正因如此,琴酒知道了原來這人也在Mafia,也是“客人”。巧合不過如此。
治療傷口的時候,琴酒很難不去多想。
他想到剛來這裏,遇到森鷗外,看見對方大衣上的幾根白毛。越想,越覺得,這就是水島川宴的尾巴毛。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水島川宴已經找到了另外的人,像真正的小狗一樣親昵去蹭人家衣服。
想着想着,琴酒喉間的傷口便灼燙起來。
水島川宴咬傷他之後,在上面舔了很久,舔得很沒章法。
弄得人火大。
水島川宴昏迷了很久。得到允許後,琴酒進過病房。
Mafia的護士委婉提醒過他,這位也是首領的客人,看起來是害怕他當場把人掐死。不管琴酒想不想,他都得給這個面子——畢竟在Mafia的地盤。
水島川宴睡着的時候就很乖。
手背上紮了針,冰冷的葡萄糖輸進去,淡青色的血管藏在薄薄一層皮膚下,蜿蜒向上,精致得像是什麽藝術品。看久了,又會讓人無端産生一股破壞欲,想要在那上面掐出痕跡。
他睡得很安穩,完全看不出來,那天受了多重的傷。
琴酒盯了一會兒水島川宴的臉,忍不住支起身,挑開被子,拆開了病號服的紐扣。
“你做什麽?”
金發碧眼的小女孩不知何時溜進了病房,忽得出聲。
琴酒睨了她一眼。
愛麗絲,森鷗外養着的小女孩,平常極為受寵,就算是踩着森鷗外森鷗外也不會生氣。愛麗絲脾氣驕縱,聲音脆甜,說話非常直接。她穿着一身精巧的、類似護士服的童裝,挑眉瞪眼:“這裏是病房。”
“我什麽都沒做。”琴酒一般不會和小女孩産生沖突,尤其是,這個小孩背景很足。
愛麗絲“呸”了一聲:“肮髒的大人。”
她踩着漂亮的圓頭小皮鞋,噠噠噠地跳上病床,像只護食的金色小貓,裝兇狠也有一種可愛的兇狠:“他還是個病人。”
琴酒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被繃帶纏住的地方,下面的傷口又有點疼了。
“我也是個病人。”他說,“還是被他弄的。”
“我不管——”愛麗絲小聲地鬧起來,在醫院她的嗓音都收斂了,“宴長得比你好看——”
琴酒無語。
“我可不是想做什麽。”琴酒眼神凝了凝,“你喜歡的小狗,不是正常人,你知道嗎?”
愛麗絲:?
琴酒回憶起那晚上的事,還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比平常見過的異能力更加可怕。大部分的異能力者,被槍打中,至少還是會死的。可水島川宴那天卻像是故事裏傳說的不死人,不論他做了什麽,傷口都會快速愈合。
他揭開病號服,看見水島川宴胸口的肌膚,有點古早的疤痕,整體來說是光潔的,甚至因為常年不見陽光,比手臂更加白皙。
完全看不出來,他往這裏開了一槍。
琴酒是确定自己把子彈打進去的。
他把手掌覆上去,感受到一層血肉下,心髒的跳動。水島川宴的身體涼涼的,似乎感受到被觸碰,胸膛被壓住呼吸不暢,于是皺了皺眉,發出了很輕微的哼聲。
“你倒是說呀。”愛麗絲看見琴酒的眼神,不滿意了,“在這兒摸來摸去幹什麽?你又不是醫生?”
“我可以保證,我對着這裏開了一槍,但卻沒有任何的傷口。”琴酒又卷起水島川宴的袖子,“這裏,我用刀劃開過,同樣沒有傷口,甚至都沒有疤痕。”
愛麗絲的眼神漸漸變了:“我會去告訴林太郎。”
琴酒不說,他們完全檢查不出來。在他們看來,水島川宴除了有一點輕微的腦震蕩,低血糖,沒有什麽症狀。一切的生理反應,也和人類差不多。
走之前,愛麗絲又回頭瞪了一眼琴酒:“別做出格的事。”
琴酒只是看了一會兒。他想了很久,還是把被子給蓋上去了。
只不過,還有一點令他有些在意。
他掰開水島川宴的唇,摸到牙齒。他還記得水島川宴迷茫着眼亂咬的時候,犬牙有些過分的長,甚至抵在下唇。琴酒的食指在水島川宴的牙床上摸了一圈,指腹觸碰到犬牙,尖尖的,但沒有那麽印象裏誇張。
琴酒都有點懷疑,是不是晚上的時候天太黑,情緒太激動,自己看錯了。
但那尖牙,實在是讓他想起某些吸血鬼。
琴酒又摸了摸,很疑惑。
水島川宴很輕地皺了皺眉,看起來不太舒服,但沒能醒過來。舌面和牙床被刺激,涎水不由自主地分泌了很多,又因為合不攏嘴,就全都積蓄在口腔裏。昏迷的時候,人的吞咽本能是幾乎沒有的,所以只會有模模糊糊的難受感,像是被噩夢魇住了。
這樣也醒不過來。
琴酒想,這家夥的警惕性真的很低。
他按了按水島川宴的舌面後就收回手指,沒繼續折騰了。視線移到他耳尖。
現在琴酒已經知道,水島川宴現在的耳朵和尾巴,都是真的——說是受到了詛咒。仔細想想,薩摩耶這種傻狗還挺适合水島川宴的。水島川宴這家夥就是有一種見誰都信的氣質。
毛乎乎的耳朵撫摸起來,能感受到裏面有彈性的軟骨,手感特別好。尾巴被藏在被窩裏,暫時是碰不到。好在他之前已經扯過了。
用力捏了捏,水島川宴也沒反應。
琴酒漸漸覺得有些無聊,又想着有點想抽煙,捏了把耳朵站起身。
走了。
他也休息了一下。
再一次見到水島川宴,就是在首領辦公室了,森鷗外請他上去談一談。
森鷗外怎麽想的,琴酒不太知道。
但他看見水島川宴跪在首領辦公室的地毯上時,很敏銳地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這可不是對待俘虜的态度。
他剛想開口,問一問,猛然看見水島川宴顫抖起來:
“可以……可以抱我一下嗎?”
第一句話,聲音還是很輕的。像是本人都沒想要自己要說什麽,混着哭腔含含糊糊。第二句話的時候,那聲音裏的祈求陡然明晰起來,像是一根沾了糖水的羽毛,泛着難言的甜香。
“拜托……拜托請抱我一下。”
就,明知道他在求情,也會上鈎。
森鷗外怔了怔,沒想到自己說出一大堆威脅逼迫的話之後,水島川宴會直接用這種最低級的求情方法,但他的手已經下意識擡起,想要把水島川宴扶起來,順手完成這個抱一下的請求。
水島川宴也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靠近,就下意識伸出手要抱住。
琴酒看着,忽得大跨步走到他們邊上,從後背抓住水島川宴的一條胳膊,硬是把人拖起來控制住。
“小心!”他說得還挺像回事,“森先生,這家夥身上有古怪,我懷疑他想攻擊你。”
森鷗外笑容不變,紫紅的眸子暗了暗:“是嗎?讓琴酒先生擔憂了,您作為客人,還受了傷,沒能好好休息,是我們的失職。”
在琴酒快步沖上來的時候,中原中也也跟了過來,他體術極好,反應極快,首要任務就是保護首領。此時盯着琴酒,眼神很冷:“請您坐這邊。”是打圓場,不過,誰都能聽出來,如果琴酒不從的話,他就要做出點不客氣的事。
“是啊。”太宰治則是緩緩靠近,“在首領辦公室,您就不用操心這些了,首領自然有我們保護。”
他話語淡定,動作卻很直接,抓住了水島川宴的另一條胳膊:“森先生,我這就把他拖下去審問,保證給您一個結果。”
森鷗外看了一眼自家的叛逆幹部,笑容虛假:“有你們保護我,怎麽會有事呢?我看水島川君有些不舒服,想把他扶起來坐在椅子上。”
水島川宴兩條胳膊都被抓住了,而且這兩人都比他高,他腳尖都有點不着力。琴酒攥人用的很用力,手掌寬大,估計能抓出青紫印子,而太宰治則刁鑽地多,卡着他的胳膊動彈不得。但他們這一點觸碰又微妙地填補了他的渴望……只有一點點。
他更想要一個擁抱了。
想要那種毫無保留的、四肢都纏上去的、抱抱枕的抱。
水島川宴無意識地掙紮着,表面看着像無聲反抗,實際上,卻只是非常想要扭身抱一下,抱誰都好。
眼淚滾落,他發出輕微的抽泣聲:“請……請抱抱我……”
沒有人在意他講什麽。
琴酒松了手,換成中原中也。他的手臂被反折到背後,一只手壓住他的後背,更加沒辦法擁抱了。又不知道誰,扯了東西,一圈一圈把他的手腕捆住。他難過到極致,反而開始燃起怒火,張口想要胡亂咬人,結果被塞了一團領帶,不知道誰的。
只能含含糊糊地發出點“唔唔”聲以示反抗、
就這樣,他被丢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森鷗外瞥了一眼,發現薩摩耶的尾巴被繃帶纏住了,就随手把尾巴抽出來,很貼心地摸了摸水島川宴的腦殼安撫情緒。
水島川宴擡起頭,顫抖。
“嗚嗚——”抱一下就好——
森鷗外:“太宰,說說你這兩天的調查情況。”
“好。”太宰治應了,眼神卻是看着水島川宴的方向。他身上常年帶着繃帶,剛才就是抽了一卷沒用過的繃帶,把水島川宴捆成了粽子,雖然他不是很理解首領為什麽要讓這個不重要的人在一邊聽重要信息,但……他懂森鷗外的惡趣味。
森鷗外坐在首領的位置上,琴酒也坐着,他和中原中也站在一旁彙報。好巧不巧,四個人都可以看見被捆成麻花的小狗。
“首先,可以确定,琴酒先生要找的星川,和我們要找的占蔔師,是同一個人。”他話不多說,先報了結論。
中原中也補充:“以及根據我的調查,在前兩日,碼頭的一個小組織‘源岐會’覆滅,他們以販賣人口盈利,活下來的人說,是一個自稱星川的人做的。”
“但有一件事很有趣。”太宰治清了清嗓子,“碼頭出現過的那個星川,和我遇到的占蔔師星川,不一定是同一個人。我遇到的占蔔師自稱說是有人冒充他,所以才出現在這裏,想要調查清楚冒充他的人是誰。在中也對碼頭的調查中,也能發現,那個星川的身高至少有一米九,擅長近身搏鬥,從頭到尾都沒有使用熱武器。”
“而我遇到的,至多一米七五,還是個擅長神秘學的占蔔師。”
“占蔔師?”琴酒皺眉,“我得到的情報,星川是個雇傭兵,擅長冷兵器,從來沒聽說過他擅長神秘學。”
“不對。”他忽得想起了,水島川宴給他的一個,擁有異能力祝福的手鏈。他看了眼仍舊在無意識掙紮的水島川宴,下巴輕擡,“他自稱是星川前男友,星川送給他的一些東西裏,确實有類似神秘學相關的物品。我把他帶來橫濱,也是因為他應該能辨認出星川的真假。”
可能是聽到和自己相關的信息,水島川宴動彈的力度更大了一點,忽得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後背着地。
太宰治解綁很熟練,綁人的技巧就更熟練了,都是些不常見的手段,水島川宴的手被捆在後背,小腿則是被迫折疊起來,腳腕的位置捆緊,用幾段繃帶和手腕連接起來,這樣就完全失去了發力的可能性,被綁住的人只能像一條上岸的魚,撲騰撲騰,衣服從繃帶的間隙中溜出來,柔軟的肚子暴露在空氣中。
“唔——”水島川宴要瘋了。
他感覺自己都已經最大程度地被展開了,卻沒有人來呼嚕呼嚕一下他。
他現在覺得,就算是被摸一摸尾巴也好,碰一下,再多碰幾下,別在一邊看着,還要假惺惺地聊天。他又不是感覺不到他們的視線。不止一道視線在他身上逡巡,劃過來劃過去。
【他們這是不好意思直接下手。】系統說,【又不好意思扯開臉面,所以只能把話題扯遠去。】
水島川宴哽住,淚水往兩邊滑,只能對着系統哭:
嗚嗚嗚!
養狗狗不摸摸是犯法的!!!
是,是他很不讨人喜歡嗎……要不然怎麽會連一個擁抱都讨不到呢……
【還記得我在商城裏買的,可以緩解你肌膚饑渴症的道具嗎?】
水島川宴微不可察地點頭,又難受地搖頭。
【道具已經到貨了,但需要你的同意才能使用。】
“同、同意……”水島川宴這哪還能思考,果斷同意,“只要能緩解,做什麽都行,什麽都同意……”
系統重重舒了口氣。
它其實,不太想在這個環境裏使用道具,人太多了。一切都在被觀看。如果有可能,它更希望能在水島川宴一個人的時候,使用該道具。
可惜,如果現在不用,它也拿捏不準到底會發生什麽樣的情況。
有了宿主的同意,它把系統商城裏的道具調取到現實中。
【通感玩偶】
柔軟的雪白玩偶一下落入懷中。
系統不太确定地最後問了一次:【宴,你确定嗎?】
“嗯嗯嗯!如果真的可以緩解……”
“拜托、請快一點……”
這個需要宿主同意的設定,是參考的不ci蔥啊的三創同人。
标注一下。
(陰暗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