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二十話(下)
第二十話(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陸遙繼續着這種忙到近乎崩潰的生活。
人|妻室友對他的遭遇顯然十分同情加心疼,經常默默準備好夜宵,以便他晚上回來後可以填填肚子。
當然,對于他突然上進的行為,顧研也很是不解:“怎麽突然決定要留學?”
陸遙喝着他提前溫好的熱牛奶,随口道:“那個騷包出國,拉我一起去。”
顧研沉默了一下,勉強微笑:“你們關系一直都這麽好呢。”
盡管和夏承交往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但被說關系好時陸遙還是會感到羞恥,“好個屁,這家夥只會仗着智商高就鄙視我,剛剛還在圖書館嘲諷我腦子是個物流倉庫,還是先進先出制。”
顧研一愣,“什麽意思?”
“你也聽不懂吧!”陸遙找到知己,開始大吐苦水,“就是說我腦容量有限,新單詞進腦就會把舊單詞擠出來。這家夥罵人都拐彎抹角的,你說讨厭不讨厭!”
顧研簡直哭笑不得,這對情侶怎麽幼稚得跟小學生一樣?
陸遙吐槽了好一會兒夏承的冷酷無情,直到熄燈躺下才停下話頭。黑暗中,他聽到顧研輕聲問:“那你自己呢?你——也很想出國嗎?”
“也沒有很想啦。”陸遙說,“說實話我背單詞都快背吐了。”
“那為什麽——”
陸遙想了想,聲音有些迷茫,“因為那家夥叫我一起去啊……”
其實他也想過不去會怎樣,大抵也不過是不能經常見面,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航班随時有,夏承也不是沒有假期。
可他又總會想起那天在X大禮堂他看着夏承在臺上侃侃而談時的那種莫名心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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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至于他總是産生一種無端的錯覺,明明一切風平浪靜,他卻總覺得風雨将至,如果他邁錯一步,人生便會駛入某條岔路,從此無法挽回。
所以他不敢輕易說不,畢竟夏承這個精英的意見總比自己這破腦子要靠譜。
顧研聽完露出淺淺的苦笑,“嗯,他對你……确實很重要呢。”
重要嗎?陸遙不知道,覺得更多是一種習慣,盡管他們經常鬥嘴,但骨子裏他似乎已經習慣聽夏承的指揮。
氣死,果然Aplha對Omega的欺壓是天生的!
他在夢裏怒斥了一晚夏承的暴君行徑,然而隔天還是乖乖又去了圖書館自習。
夏承結束畢業答辯晃到圖書館時,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正在刷題的某人,他很滿意對方的自覺,走過去正準備誇他幾句。
這時,坐在陸遙對面的男生卻忽然注意到他是個Omega,皺眉道:“同學你是不是走錯自習室了?”
陸遙立刻緊張道:“啊,對不起,我知道這是Alpha自習室……”
“那麻煩你不要違反規定,趕緊離開吧。”
陸遙欲言又止,最終站起身默默收拾自己的書本。
收拾到一半,他的手被人按住了,夏承站在他旁邊,倨傲地盯着對面的男生:“他跟我一起的,沒有違反規定。”
那個男生也回盯夏承,最終在夏承出示了出入證後,小聲說了句“抱歉”便坐下繼續看書了。
發生這樣的事,陸遙也沒臉再在這呆下去,眼見夏承轉身走人,他也連忙抱着書追了出去。
走到外面,夏承才忍不住問:“剛才為什麽不解釋?”
陸遙站在他對面心虛地說:“沒必要啊,本來也是我不對,Omega自習室沒位置了我才跑到這來的……”
“你有出入證。”夏承說,圖書館規定有Alpha陪伴的Omega可以進入Alhpa自習室,當時為了能湊到一起自習,他特意帶陸遙辦了這張附屬卡。
陸遙:“……”這種拿Alpha當靠山的行為他怎麽好意思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來嘛!
“哎呀算了啦。”陸遙說,“又不是什麽大事,不要再想了嘛。”
确實不是什麽大事,但依然讓夏承不爽。
陸遙于是趕緊轉移話題:“你答辯怎麽樣,過了嗎?”
“過了。”回答顯而易見。
“耶!”相比而言,陸遙的反應更像那個順利通過畢業答辯的人,“那你得請客慶祝,走走走!”
夏承一眼識破他的計謀:“然後你就可以趁機偷懶一天。”
陸遙:“……”
他破罐子破摔,直接推着夏承往前走:“我不管!你必須請我吃大餐!”
面對這麽理直氣壯的偷懶,夏承只能無奈一笑,算了,就當偶爾給白癡放個假吧。
于是半個小時後,陸遙成功蹭到了一頓大餐,盡管因為不認識菜單上的外文而被夏承嗤笑,但狠宰了對方一頓這件事足以讓他心情大好。
從餐廳出來,天已經黑了,但陸遙還有些意猶未盡。這段時間學習壓力太大,他實在不想回到那個讓他頭疼的地方。
這麽明顯的意圖,夏承自然看得出來,好笑道:“幹嘛?你不走我走了。”
“哎呀等下再回去嘛!”陸遙拉住他,“你都畢業了,回去又沒有事情要做,幹嘛這麽着急。”
“你想偷懶就直接說。”
“……對我想偷懶!”
夏承沒忍住笑出了聲,“行,那你想幹嘛?”
陸遙也不知道,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個點能去哪呢?總不至于去夏承家吧,那樣不就是主動送上門給他——
他腦子于是一抽,說:“去爬山怎麽樣?”
夏承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着他。
“去嘛!”陸遙懇求道,“好久都沒爬過山了,啊,今天還是滿月吧,正好可以賞月,怎麽樣?順便看個日出!”
抵不過這人撒潑耍賴,夏承最終點了頭。
兩人站在路邊攔車,一輛的士停下,司機搖下車窗,問道:“去哪?”
陸遙報了地點。
司機皺眉,有點不太樂意,“太遠了,那兒沒什麽人,回來只怕要放空。”
陸遙連忙道:“不遠不遠,森林公園嘛,肯定有回程客的。”
司機被他軟磨硬泡,勉為其難道:“好吧好吧,上來吧。”
陸遙趕忙拉着夏承上了車。
一路上,陸遙不停和司機搭讪,大概覺得這個點願意拉他們出城還是挺難得的。
司機抱怨道:“一般我都不願意接這種生意的,十有八九回程放空,我還不如在市區多跑幾趟。”
陸遙道:“那是那是,謝謝您啊。”
這位司機似乎對出租車行業的制度很不滿,從出車時間到收入分成,一路都在口若河懸地叨叨。
陸遙只得硬着頭皮附和。
身旁的夏承單手撐颚,從頭到尾只望着窗外,表情淡漠。
到了目的地,陸遙下了車還不忘好心建議司機:“大叔你從前面掉頭,公園出口那應該會有等車的人——”
他話還沒說完,夏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就把他帶走了。
“哎哎哎——”陸遙差點被他帶摔,“你幹嘛啊?”
“你話太多了。”
陸遙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解釋道:“幹嘛呀,人家開車也不容易。”
夏承忽然站住腳步,語氣冷淡地說:“容易不容易,都是他的工作,輪不到你替他操心。”
昏暗的路燈下,陸遙看到夏承不怎麽好看的臉色,不解道:“你……
夏承忍了一路,此刻終于爆發了,他盯着陸遙的眼睛道:“陸遙你知道我最讨厭你哪一點嗎?就是這副自作卑微的姿态。”
陸遙往後退了一小步,“我沒有啊……不就打個車嗎,你生什麽氣啊……”
“載客人到目的地是他的工作,距離遠不遠,都是他職責範圍內的事。你為什麽要一副理虧的樣子拼命讨好他?他拒載,你完全可以投訴他。就是因為你們這樣的人多了,出租車司機才變得挑客。你以為你是好心,其實是在擾亂這個行業的規則。”
夏承似乎真的很生氣,一貫優雅的風度蕩然無存,眉頭皺起,胸脯微微起伏,眼神更是透着一股憤怒。
陸遙被他教訓得啞口無言,不由縮了縮脖子。
他覺得很委屈,他又沒錯什麽,難道禮待他人是不對的嗎?
“我……”陸遙的眼睛有些發酸,不明白好好地出來賞月,為什麽會因為坐出粗車這樣小的事而吵起來。
夏承皺眉看了他一會兒,沒再說什麽,轉身徑直往登山入口走去。
陸遙站了兩秒,咬咬牙,還是跟了過去。
身後輕輕的腳步聲落在耳裏,夏承只覺得莫名一陣煩躁,雙手插兜加快了步伐。
答應許卓去湊人數也好,給隔壁宿舍的人帶飯也好,在自習室被人冤枉時默默認錯也好,甚至之前還為交往的事跟一個外人說對不起——
他有時真的很煩陸遙這一點,說得好聽叫對誰都謙卑熱心,說得難聽就是聖母病白蓮花。
陸遙的世界觀太單純,單純到他不忍卒睹,恨不得都給他揉爛了重新捏造一個新的。
他真恨陸遙那樣低姿态的模樣,這讓他這個站在旁邊的人跟着一起掉價。
夏承呼出了一口氣,覺得今天的好心情全被陸遙這個白癡毀了。
陸遙小心跟在夏承後面。
好幾次他都想開口叫住夏承,這樣的冷戰讓他心裏感到十分憋屈。可他看到夏承冷漠的背影沒有一點要停下的意思,又讪讪閉了嘴。
心裏酸酸漲漲的情緒讓他眼睛發紅。
他受不了夏承這樣對他。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頭的人忽然停下腳步,陸遙趕緊收回邁出去的右腿。
夏承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果不其然看到陸遙濕漉漉的含着委屈的目光。
“對不起啦。”陸遙啞聲道。
夏承看了他一會兒,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腦袋按到自己胸膛。
輕如羽翼的嘆息拂過耳際,陸遙怔了怔,忍不住真的要哭了。
兩人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繼續爬山,誰也沒再提剛才的争吵。
到達山頂時,陸遙已經累得沒力氣說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比起他狼狽的樣子,夏承依舊姿态輕松,甚至還有餘力嘲笑他:“真弱。”
陸遙回以一個國際友好手勢。
周圍很靜,只有偶爾幾聲蟲鳴,夏承慢慢走到陸遙身旁坐下,并肩望向遠方。
過了一會兒,陸遙開口輕聲問:“我真的能去M國嗎?”
夏承疑惑轉頭,“為什麽不能?”
陸遙沉默,“……不知道,我總覺得很缥缈。”
夏承沒有說話,陸遙于是又覺得自己不該老胡思亂想,撓了撓腦袋,說:“我瞎說的,別管我了。”
夏承便真的沒有管他。
兩人在山頂吹了一夜的風,凍得瑟瑟發抖,還沒撐到日出,陸遙便率先受不了提出回去。
而後來的很多年,他再沒有機會與誰做出這樣瘋狂的事,以至于很久以後,每當想起這夜半途而廢的日出,他依然心懷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