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二十七話(下)
第二十七話(下)
兩個人不可置信地互相瞪了半分鐘,才不甘心地撇開視線,暗嘆一聲這奇葩的命運。
盡管認出了彼此,卻并沒有讓氣氛變得融洽一些,畢竟從前只有過兩面之緣,算不上熟人,此刻更多還是前任與現任的狗血關系。
談不上敘舊,陸遙嗫嚅半晌才擠出一句:“好巧。”
巧個屁,瑪麗翻了個白眼,嘟哝道:“我說William這兩年怎麽越來越幼稚,敢情是你帶的。”
“喂!”陸遙不高興了,“你什麽意思啊,你當我想給你養兒子啊,你怕他過得不好為什麽自己不要他的撫養權?”
這句話仿佛戳中了瑪麗的軟肋,她表情一頓,幾縷落寞慢慢浮上臉龐。
陸遙心軟的毛病于是又犯了,“那個,對不起,我……”
瑪麗搖了搖頭,“不,你沒說錯。”
陸遙遲疑地看着她,有點後悔把場面搞得這麽尴尬。
“我和滕澤是商業聯姻你應該早知道了。”瑪麗說。
陸遙點了下頭。
“生一個Alpha繼承人,是我鬧了很久後才得到的離婚條件,這個孩子就是William。”瑪麗語氣苦澀,“那個時候我只想趕快逃離這場婚姻,William生下來後,護士抱他過來,我都不願意看,當天下午就迫不及待簽了離婚協議。”
威廉兩個多月時,她回來做財産公證,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小小的嬰兒躺在她的懷裏,靠着熟悉的心跳認出了自己的母親,朝她哭又朝她笑,她莫名就濕了眼眶。
“……我不該抱他的。”瑪麗說,“抱了就再也放不下了。那之前我只當他是擺脫婚姻的籌碼,從來沒想過要他的撫養權,可後來才發現,人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心狠。”
只可惜,再愧疚,她也無力彌補,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替他考察未來滕澤娶進門的人會不會對他好了。
陸遙不知該說什麽,無論是滕澤還是瑪麗,都是這場聯姻的受害人,他也沒有權利替威廉指責他們。
他只是有些不解,問:“你們當時想過逃嗎,比如離家出走什麽……”
“逃,”瑪麗輕呵,“逃過啊,放棄家族安排的常青藤名校,跑去M大留學,把父親氣得夠嗆算不算?何止這些,更極端的事我都做過——”
說到這,她想起什麽,自嘲一笑,“我甚至想只要被标記了,他們也就不能把我嫁去滕家了。找你打聽夏承也是因為這個,只可惜他不買賬,還叫你來幫忙。”
多年前學生會辦公室那不堪的一幕重新襲來,陸遙瞬間瞳孔地震:“什麽?”
“可惜了,帥氣聰明又浪漫的男人。”說起往事,瑪麗頗是遺憾,“明明都發熱了,還有力氣推開我,甚至把我綁起來,真是不解風情。”
陸遙持續瞳孔地震:“???”
“不過現在想來,還是覺得挺對不起他的。年輕時走投無路,差點把他也拉下水。”瑪麗歉意一笑,“我那個時候不知道你們是情侶,似乎還害你們吵架了,抱歉了。”
陸遙依舊沉浸在震驚中,久久無法回神。
他那時以為是夏承沾花惹草,沒想到多年之後竟然得到這樣的真相。
只是——那件事發生時,他們還沒有交往,瑪麗這樣的大美女,夏承這種拿調情當證明魅力的散漫Alpha沒有理由拒絕吧。
而且就算拒絕,也不必把場面鬧到那樣難堪。
“怎麽?夏承後來沒跟你解釋嗎?”瑪麗看他還呆坐不語,不由問道。
陸遙緩緩搖頭,“沒。”
瑪麗立刻捂嘴,“哦,老天,不會你們這麽多年還在誤會吧,那我真的罪過大了。”
“不……我早就不在乎了……”陸遙輕聲說,“我只是沒想到他會拒絕你,那種輕挑花心的人……”
應該是送到嘴邊的不吃白不吃才對。
自己不就是這麽被吃幹抹淨的嗎。
但瑪麗卻有不一樣的看法,“我之前也是這麽認為的,但事實卻是,他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樣多情。”
陸遙擡頭看她。
瑪麗靜靜說:“那晚——”
那晚她用信息素逼迫夏承陷入發熱,言語誘惑他标記自己,她說不必他負責任,她只是需要這個标記來逃脫婚約,他只用當一場露水情緣,天亮就忘記。
然而夏承卻拒絕了她的邀請。
她永遠記得那時夏承頂着狼狽的神情,卻無比認真地告訴她:“信息素不是這麽用的,瑪麗,我不會被它牽着走,你也不該這樣糟踐自己。”
“我只會聽自己的心。”他說,“我對你沒感覺,所以再多的信息素,我也不會标記你。”
那之後,她被接到電話趕來的父親帶人抓了回去,很快退學嫁給了滕澤。
最開始她恨過夏承,恨他那麽絕情,不願施舍一絲援手。後來恨意慢慢消散,她在漫長的歲月裏看到了曾經的荒唐,慶幸夏承意志堅定沒有答應自己,不然那将又是另一場悲劇。
“對不起。”瑪麗低聲道,“對你,對夏承都是。如果你們還有聯系,麻煩你替我傳達我的歉意吧。”
然而陸遙卻早已再次呆在原地,怔怔望着對面的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不會被它牽着走。】
【我只會聽自己的心。】
【我對你沒感覺,所以再多的信息素,我也不會标記你。】
腦海裏翻江倒海,無數畫面不受控制地翻湧而上。
海邊礁石的初吻,出租屋裏的第一次臨時标記,深夜街道上他嘲笑夏承發熱卻被他咬在後頸,以及那場輕率而荒唐的情|事……
他一直以為那時他們會滾上床是因為信息素作祟……
那後來無數次夏承表露出想要标記他的欲望,是不是也意味着——
他的眼眶就這麽莫名其妙地紅了,沒有淚水,只是幹幹地紅着,夾雜着無數種說不清的情緒。
那激烈翻滾的情緒最終彙聚成一種濃濃的悲哀。
他好像真的從來不曾了解過夏承,不然為什麽最後連愛的痕跡都要從別人的敘述中尋找。
這個混蛋……
茶水間的門在這時被推開,滕澤焦急地走進來,“陸遙,你沒事吧?”
陸遙猛然回神,迅速擦了一下眼睛,掩藏自己的情緒起身道:“啊?我沒事啊,你怎麽來了?”
滕澤快步走到他身邊,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她沒跟你說什麽過分的話吧?”
陸遙還沒回答,那頭的瑪麗已經不快地叫起來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滕澤?我一個懷孕六個月的孕婦能對一個大男人做什麽?”
“我不知道。”滕澤攬住陸遙的肩,對前妻的态度禮貌而疏離,“畢竟三年前沖到公司把助理罵走的人不是我。”
瑪麗一滞,随即反駁道:“那種爛人我不罵走等着他進門欺負我兒子嗎?”
“我解釋過很多次我跟那人沒有關系,是他一廂情願。”
“綠茶上位宣言都發到IG上,還特意艾特我,你管這叫沒有關系?”
“你有聽懂‘一廂情願’的意思嗎?而且這也不是你可以跑到工作場合大吵大鬧的理由。”
二人一個冷靜一個激動地來回辯駁,聽得陸遙滿頭問號,繼而又頗是無語地想,你倆管這叫沒有感情?這不聊得挺嗨的嘛……
“夠了。”滕澤頭疼,率先結束這場争吵,“我理解你關心兒子,也不反對你見陸遙,只是麻煩下次不要用這麽失禮的方式,這對他很不尊重。”
陸遙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沒生氣的。”
滕澤只得又轉頭看他,眼神裏全是無奈。
“聽到沒?”瑪麗得意地翹起二郎腿,“人家都沒介意,你急個什麽勁兒呢,人還沒追到手就沖我宣誓主權,滕澤你是老房子着火一點都不收着。”
聞言,滕澤一頓,眼中除了無奈又多了幾許複雜的情緒。
陸遙頓時慌亂,也不知道該先震驚瑪麗這進展神速的中文水平,還是先向滕澤解釋那句“人還沒追到手”。
他張口結舌:“啊不,我,我沒跟她說這些……”
滕澤拿他沒有辦法,只得嘆氣,“算了,你沒事就好,看你眼睛有點紅,還以為她為難你了。”
陸遙不自然地轉開視線,小聲道:“沒有。”
“我們走吧。”滕澤帶了帶他,“帶你喝下午茶。”
陸遙茫茫然被他攬肩帶着往外走,身後瑪麗不屑地“切”了一聲,嘟哝道:“小氣兮兮的,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滕澤頭也沒回,只擡手随意做了個告辭的動作,“慢走不送。”
陸遙不放心地回頭看,“那個,你懷着孕就別喝紅酒了吧——”
話沒說完,人已經被滕澤帶出了茶水間,瑪麗的嗤笑擦着合上的門縫傳來:“是葡萄汁,白癡。”
陸遙:“……”
喝個果汁你用什麽酒杯啊!你們有錢人不裝逼會死啊!
滕澤好笑:“你啊。”
陸遙知道自己總替別人操心的習慣不好,但還是忍不住問:“就這麽把她扔那不管了啊,好歹是個孕婦……”
“我叫了司機送她回酒店。”滕澤說,“不用擔心。”
也是,滕澤這種紳士怎麽會真的幹出撇下對方不管的事,陸遙覺得自己大概多管閑事了。
滕澤松開攬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表情認真:“抱歉,我不知道她會直接來找你,是我沒處理好。”
陸遙下意識搖頭,說實話他并沒有因為瑪麗的到訪而感到困擾,唯一影響他心情的可能只是聽到了關于那個騷包的陳年往事。
滕澤看了他一會兒,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相比陸遙平靜的反應,他更願意對方因此鬧些小情緒。
但感情的事不能一蹴而就,滕澤于是暫時放下思緒,轉了話題:“那就好。走吧,對面商場新開了家甜品店,我記得你喜歡喝楊枝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