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西北寒夜裏冷風刺骨,夜半時分飄起了鵝毛大雪。
祁隕身上裹着狐裘,推開卧房門。
一直在外頭候着的十七趕忙迎了上前為他撐起竹傘:“主子,今夜天寒,要不改日再去?”他有些猶豫提醒祁隕。
祁隕聞言只是裹緊了些身上狐裘,并未應下,反而啓唇道:“明日一早便要離開朔州,不能改日。”
十七此言也是擔心祁隕體弱受不住寒,才出言提醒。昨夜十七駕着馬車趕了一夜的路,白日也是困覺的,因此今日白日裏,除了備膳的時辰外,都在補眠。
早在從邊塞那處小城離開前,祁隕便告訴過十七,途徑朔州城時,他要去一趟舊時被囚禁的那處小院取些舊物。
朔州畢竟還在西北,祁湮的人若是已然知曉祁隕沒死,必定是要追殺他的,這西北自然也就是祁湮第一個懷疑的地方。朔州再是西北踞關中最後一城,卻也還是在西北,祁隕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斷然是不會多耽誤時間的。
十七聽了主子所言,有心想勸主子不去取那舊物,最終卻還是未曾開口。
祁隕既然執意要去取那舊物,必然是于他而言萬分重要。
那些舊物,在囚禁了他五年的宅院裏,如今那小院都已被新帝命人一把火燒了,他卻仍是執意要去,也不知去尋的舊物究竟是什麽物件,值得他如此執拗。
雪花漫天飛舞,十七撐着傘,緊随在祁隕身後,疾步離開了這處院落。
從城西到城東,足足跨過了大半個朔州城,躲着夜裏的宵禁,終于是到了目的地。
抵達之時,大雪已覆蓋地面,那處被燒毀的小院裏,荒蕪的斷壁殘垣被滿目白雪覆蓋。
祁隕停步立在破朽的房門外,眸中冷寂望着眼前的院落。
這裏困了他五年,先帝奪他兵權廢他雙腿之後便将他囚禁于此,整整五年。
縱使先帝在世之時,将此處院落修葺的如何雅致一應寝居如何奢華,可牢籠就是牢籠,不會因為它是個金籠子,就讓困在其中的雄鷹甘願失去自由。
時至今日,祁隕已然數不清自己曾多少次爬上這院落的屋頂,遙望長安帝京回望邊疆黃沙,也數不清有多少次他腿疾發作,疼如剜骨。
這裏是困了他五年的牢籠,也磨了他五年的心性。他在這裏失去自由,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裏念着他心頭那輪明月,困于此地不得自由支撐着他忍下怨念不甘的,唯有先帝每年派人送來的畫像,一年一幅,五年了,是那五幅畫像撐着他熬過此地無數苦寒歲月。
憶起從前,祁隕掌心微攥,壓下心頭嘆息,緩步踏入荒廢的院落。
即便這裏被燒的幹淨,祁隕依舊憑借記憶裏的方向,準确的找到了那處暗室入口。
這裏原是在一處假山地下,叩開假山上的機關後,地下鋪着石板會自動開啓,露出地下的暗室。眼下這院落被燒的一幹而淨,假山也已經被毀,沒有開啓暗室的機關了。
可祁隕卻并沒有因此放棄,他抿唇上前,确定了下到地下暗室的石板位置後,躬身俯首動手去刨開積雪。
緊随在祁隕身後的十七見狀趕忙放下竹傘跟着動手去刨這冰雪。
很快,兩人便将積雪抛開,露出了裏面的石板。
祁隕指尖扣緊石板,抿唇用力,猛地将石板搬起。石板被搬開後,暗室終于被開啓。
十七先一步跳了進去,确定裏面并無危險後,重新上了來。
“主子,裏頭沒人,可暗室裏瞧着空無一物。主子您是要尋什麽舊物?”十七回禀道。
祁隕聞言眼神冷了幾分,并未回答十七的話,反而跳入了暗室。
方才十七已經在暗室點了火折子,因此祁隕跳下來後,清楚便能看到暗室內裏的境況。
十七說的不錯,暗室了瞧着空無一物。
祁隕微微阖眼,掌心緊攥。
被困在這裏的那五年,這處暗室除他之外,再無人能進。
先帝病重之時,祁湮假借先帝旨意将他囚往西北荒原雪域。祁隕知道祁湮放火燒了這處院落,卻不知道他竟找到了這處暗室。
祁隕曾将先帝每年派人送來的畫像都藏在這處暗室裏,可眼前暗室空無一物。
祁湮放火燒了院落,也命人帶走了暗室裏挂着的五幅畫像。
祁隕阖眼良久,一旁的十七暗觑主子神情,不敢開口。
好半晌後,祁隕才掀開眼簾。
他緩步往暗室角落裏走去,暗室最裏面的角落裏放着一個長長的木盒。
木盒被人打開過,早已不是祁隕五年前将其封存時的模樣。
他唇瓣緊抿,疾步上前。
木盒裏放着一柄帶着劍鞘的長劍,祁隕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将劍取出放到一旁,擡手叩開木盒的機關,打開了夾層。
夾層下是一副裝裱完好的畫像,安然無恙,沒有被人打開的痕跡。
祁隕握着那畫卷,指尖撫過他昔日親手系上的畫卷繩結,沉冷的臉龐竟露出笑意。
他将畫卷揣進懷中,才側首望向一旁的長劍。
這劍是十四歲離京時先帝私下所贈,五年前,他将這柄劍封入木盒,此後再未打開過,而那封存長劍的木盒夾層之下,還藏着一幅畫像,畫像是祁隕親手所作,畫了一個伏案睡着的姑娘家。可他畫藝不精,自覺不如畫師,畫不出姑娘十之一二的動人。當年離京之時,他年歲尚輕,唯恐這畫卷被人得知,為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惹來麻煩,便将畫像封存在了木盒夾層之下。
那五幅畫像消失,祁隕自然難受。可這當年自己拙筆所畫的她,尚留在這裏,也算是安慰了他。
此行也不算是一無所獲,祁隕指尖摩挲畫卷的卷軸。
“回去吧。”他收好畫卷後,擡手握起長劍,起身離開。
祁隕和十七兩人回來時,已是後半夜,衛韞玉睡意沉沉,既不知這兩人出去,也不知他們何時歸來。
一大早,十七便敲響了衛韞玉房門。
衛韞玉被吵醒,揉着眼前爬起,實在不情願起身開門,便沖着房門問道:“何事?”一邊問心中一面腹诽這主仆二人白日不醒晚上不睡的,怎麽大清早還要擾人清夢。
“姑娘,主子吩咐朔州城不能久留,今日一早便要離開,眼下主子已經在馬車內等着您了,您用了早膳咱們便要動身,還請您早些收拾準備一番。”十七提醒衛韞玉道。
衛韞玉聞言也沒了睡的心思,揚聲回道:“知曉了。”
十七聞言便告退離開,衛韞玉睡眼惺忪起床收拾行裝。
好在昨日睡得急,衛韞玉就沒解開自己的行李包袱,只需換件衣物便可。
她梳洗之後匆匆給自己畫了個僞裝的眉型,拎起包袱便出了房門,一出房門直奔院落大門外。
果然,十七已經在馬車外候着,那祁隕自然也已經在馬車內等着了。
衛韞玉有些難為情,朝十七笑了笑,便爬上了馬車。
一上馬車,她便察覺到今日這馬車裏和昨日分外不同,連祁隕也和昨夜趕路時不同。
“咦,昨夜還下了大雪,這般冷的天氣殿下今日怎的未穿狐裘?”話音一出便察覺到馬車內很是溫暖,隐隐有噼啪作響的聲音。
衛韞玉愣了愣,納悶道:“是燃了暖爐嗎?”
她是知道行軍之人的習性的,舟車勞頓本就麻煩,燃起暖爐更添麻煩。
祁隕今日怎的不着狐裘,反倒在馬車內燃起了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