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那人叩首在地,十七也緊随其後。
祁隕扶額,開口道:“起身吧,玉肌膏呢?”
這段時日以來,每一個人見到祁隕都要請罪一番,祁隕着實無奈。他身上确實重傷累累,如今雖說沒有性命之憂,那些借淩遲名頭留在身上的刀劍傷痕,還是讓他的身體比之往日要弱上許多。
那為他醫治腿疾的郎中,本就和先帝留下的暗衛營中的人關系匪淺,出于為祁隕的安全考慮自然會将祁隕的身體狀況告知暗衛,先帝留下的暗衛包括陳闕在內,首要任務便是護衛祁隕平安。
如今祁隕九死一生,他們心中自是個個都心中覺得愧對先帝遺命,有罪在身。
可祁隕心中卻對他們并無絲毫怪罪。一是陳闕及昔日舊部和先帝留下的暗衛,确實是費盡心思救他,二是他心中明白,祁湮要自己死,這些暗衛們甚至是陳闕,誰都攔不了。
陳闕拱手将玉肌膏呈上,祁隕接了過來,扔下句:“先在此候着。”便匆匆轉身又回到房內。
這玉肌膏是舊日那郎中所制,當時祁隕等人身上都留了上陣殺敵的疤痕,那郎中便研制了玉肌膏,可生腐肉去疤痕絲毫不留後跡。
祁隕自己原是不大在意身上留多少疤痕的,因此幾乎從未用過玉肌膏,今日讓十七拿來,也是因着手上力道失了輕重将衛韞玉臉頰揉紅。
他往內室床榻走去,紗帳早已被他懸起,軟榻內裹着棉被睡意沉沉的衛韞玉将正個腦袋埋了大半在被窩中。
祁隕輕手輕腳坐在她身側,動作極小心将棉被拉開個角兒。
發絲散亂的衛韞玉從被窩裏被露出,裸露在外的臉分外的紅。
她擰緊了眉頭,絲毫睡夢中有什麽覺得不舒适的。祁隕瞧着她被自己揉搓到泛紅的臉頰,眸中不自覺染上憐惜。
玉肌膏打開後內室彌漫香氣,祁隕指腹帶出膏體,在衛韞玉臉上抹勻。
塗抹藥膏,免不得來回揉搓。祁隕手上力道極盡輕柔,唯恐再弄她半分。
可衛韞玉臉上本就被揉搓着生疼,便是祁隕力道再輕,總是要将藥膏推開的,自然也疼的她夢中嘤咛呼痛。
祁隕在她一聲聲痛哼中,心思迷亂。
他既心疼她臉上泛疼睡不安穩,又聽不的她一聲聲嘤咛。
原本該很快塗好的藥膏,竟生生用去了兩刻種。
終于将那盒子玉肌膏用完,祁隕緊抿着下唇,慌忙起身。
冬日天寒,他卻生生熱出了一身的汗。祁隕收起玉肌膏的盒子,臉色比被他揉搓了許久的衛韞玉還要紅上幾分。
他愣愣瞧着自己溫熱的掌心,絲毫還能感觸到衛韞玉臉頰的溫度。
擡眸望了衛韞玉一眼,又慌忙低首躲避,最後如落荒而逃般疾步出了內室。
外頭候着的十七和陳闕見祁隕臉頰泛紅匆忙打開房門,都愣了瞬。
好在外頭寒風大,片刻後便将祁隕身上熱氣臉上紅意盡數吹散。
“陳闕,你随我過來。”祁隕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恢複如常,緩步往自己卧房走去。
陳闕緊随其後,十七則在外頭繼續守着。
祁隕和陳闕雙雙步入祁隕卧房,祁隕先一步走到桌案前,擡手燃起燭火。
燭光搖曳漸亮,祁隕的話音幽幽響起。
“陳闕你做的很好,不必愧疚,更無需請罪。”
祁隕瞧着搖曳燭火,繼續說道:“西北岑副将那兩位,我知曉本是不欲救我的,你能勸動他們出手,已是極佳。我僥幸留下這性命,你功不可沒,何罪之有?若是因我如今這一身傷愧疚,那大可不必,突厥王儲一十二劍我都抗的下,這些刀劍傷雖頂着淩遲的名頭,到底未曾傷及要害,算不得什麽。”
他話中意思很清楚,他沒有任何怪罪陳闕之意,相反,他會感念陳闕今日救主之恩。
可陳闕聞言,非但沒有寬心,反倒将頭垂的更低。
“屬下……沒能護住衛世子。”
祁隕先是靜默了瞬,繼而搖頭輕笑,回道:“縱使衛世子當真離世,也怪不到你頭上,冤有頭債有主,誰害的她,我自會要誰血債血償,更何況,她好生活着。”
活着?陳闕愣住。
他接到過确切消息,衛韞玉被祁湮下了鸩毒,怎麽會還活着。
可眼下瞧着祁隕神情,這話在陳闕喉頭打轉卻始終未曾說出口。
祁隕也無心多做解釋,只道:“日後你便清楚了。”
話落後擡眼往窗外望了望,淡聲道:“同我講一講京城和西北如今是何境況吧。”
今日祁隕等人剛一入金陵城,陳闕便得了消息,只是金陵将軍府有祁湮的人在,他白日當值不能脫身。十七前去尋他取玉肌膏時,陳闕便趁着夜色悄悄離開将軍府趕了過來,他急着過來,正是因為西北和京城的情況需得向祁隕禀告。
正巧祁隕問出,陳闕當即将一切禀明。
“回殿下,祁湮綁了宋首輔,如今應當就囚在京中禦書房暗室,宋首輔的兒孫已然放棄了他性命。您還活着的消息傳到西北後,祁湮告訴陳瑛您已身死,讓他往西北去徹查您的死因。我們的人查到,陳瑛離開後,祁湮又派了一隊人從京城去往西北,下了沿途徹查您的行蹤,格殺勿論。”
陳闕話中大多內容,祁隕都不意外,唯一意外的是祁湮會派陳瑛去西北。
在祁隕抵達金陵城時,祁湮派去的陳瑛和之後安排的那隊人,也到了西北。
陳瑛先到,身負谕旨,名頭時徹查先帝九皇子死因。
其實他在從京城動身前,曾給陳闕寄去過一封書信。因為祁湮的探子一直在監視陳瑛的書信,因此陳瑛在信中只是将祁隕身死之事按照祁湮所說的一一告知陳闕,而陳闕在接到這封書信後,只回了句:“節哀。”
除了一句節哀外,只字未提要為舊主報仇之事,更沒有提及半分調查祁隕死因之語。
這封回信,也毫無意外的先落在了祁湮手上。祁湮在看到回信後對東南的陳闕,放下了許多疑心。他以為,這是擺明了陳闕對舊主并無多少情意,只是昔日因暗衛出身受命于先帝才在西北護衛祁隕。
而今暗衛營易主,他成了他們的主子,他們忠心之人,自然也就換成了他。
這封信在祁湮看後,完好的被送到陳瑛手上。
而陳瑛卻從這節哀二字中知曉,祁隕一定沒死。
陳瑛自認自己待祁隕已是忠心耿耿,卻清楚明白比之陳闕,他的忠心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若是祁隕真出了事,陳闕決不可能只是一句“節哀”了事。他會拼卻所有,領兵逼京,賭上性命生命為祁隕報仇血恨以慰祁隕地下亡靈。
因此,陳闕的這封回信,反倒讓陳瑛放下了心。
他人剛到西北,消息便傳到了軍營。
最先得知的,正是曾經對祁隕手下留情的那岑副将二人。
“這陳瑛來了,還是帶着徹查九皇子死因的谕旨而來,難不成他不知道九皇子已經被人救走嗎?”一個人納悶問道。
他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了欽差陳瑛到的通傳聲。
岑副将當即示意身邊人閉嘴,恭敬起身一道将陳瑛迎了進來。
陳瑛對這兩位,其實并不能放心,因此裝出并不知曉祁隕活着的模樣,好生問了一番,那兩人也以為陳瑛當真不知道祁隕活着之事,硬着頭皮勉強應對。
一來一回将陳瑛應付了過去。
待陳瑛離開軍帳後,那岑副将先一步沉了臉色。
一旁的另一個将領見狀低聲喃喃了句:“陳闕讓人送了千兩黃金過來,又在信中言辭懇切求你我手下留情保住九皇子性命,咱們念着舊時情誼,才出手相幫。這陳瑛和陳闕不是親兄弟嗎?他會不知道他哥哥的謀算。”
那岑副将臉色陰沉咬着後槽牙,暗罵了聲:“落進那陳闕下的套了。且等着吧,京中還有下一波人要來。”
果然,陳瑛前腳走,後腳便又有位京城的欽差來了。
這次來的,是祁湮昔日為太子時的親信護衛程勁。
見到來人的那瞬,岑副将便心道不妙。
程勁剛一入賬,臉上的神色便極為不對。明擺着不是來調查的,而是來問罪。
“陛下親筆谕旨,要九皇子祁隕淩遲而死,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罔顧生命,私自救下九皇子性命放他離開。”
這話一出,岑副将兩人神色驟變,心知是瞞不住了。
他們兩人确切來說是受陳闕所托,方才答應保下祁隕性命,甚至那假死藥,都是陳闕的人送來的。
可他們收了陳闕千兩黃金,眼下是萬萬不能将陳闕供出來了。
只能抵死不認自己是故意放走祁隕。
“程大人明察,這可實在是冤枉,當初陛下谕旨要九殿下性命,我們二人領命行刑,那宮中大太監也在一旁監刑,除卻我兄弟二人外,那位公公也是驗過九殿下屍身的,确認人死透了,我們方才将屍體抛在冰雪荒原。我們兄弟二人,不過是念着舊主之恩,想着為九殿下留個全屍,故而沒有将淩遲之刑行盡,可我們斷然不敢抗旨不遵,還請程大人明察。”
那岑副将口中不住狡辯,程勁聽着眉頭緊擰,并未全然聽信他們二人的說辭。
而是冷聲道:“本官奉皇命行事,二位有什麽話,還是對陛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