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018章
上了頂樓的貴賓房,白霧看見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渾身插滿了各類管子,看起只像是茍延殘喘。它擡頭仰望,從它的角度只能看見黎沫的下巴,看不太真切表情。
黎沫将它放在椅子上,摸了摸它的腦袋,問邊上看護的人:“他怎麽樣?”
“黎先生最近的狀态不是很好。”看護工說道,“醫生找您來是想咨詢下……”
“我會和醫生談的,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黎沫打斷他的話,“可以麻煩你先暫時回避下嗎?我想單獨留下來一會兒。”
“當然可以。”看護工馬上應下走出去。
這座私人療養院,分前後兩個部分,前院是正常普通類別,後院是超級貴賓區,鳳城不少大佬們的家屬都是在這邊修養的,黎家老爺子也是其中之一,當然還虧得是黎沫每年不少的撥款。
黎沫拿來毛巾輕輕地給床上的人擦拭着手,仿佛只有一層皮的手,顯得很蒼白無力,表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見。黎沫很是耐心的擦完這只手,又換另一手,還給他臉頰脖子都擦了擦。又卷起他的褲腿給他擦一遍,這才放下毛巾來。
她走到床前,望着這個男人,說道:“你放心,能搶救一定會搶救,不論多麽艱辛,我都想要你活着。”她似乎感覺到了白霧的視線,轉頭看向它,“這是我父親,很難想象現在躺在這裏無能為力的男人當然是如何的風光吧?”她帶着一抹諷刺意味的笑。
轉頭又看向他,語氣有點冷下來:“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好漢不提當年勇。果然說的沒錯,這下子任你在威風也只不過個是垂暮老者。”黎沫說罷,便沉默下來了,整個房間裏都很沉寂,白霧看着她,不知道她是在嘲諷還是在自責亦或者是其他。
卻不包含多少的難受,有,卻也沒有那麽多。
白霧耳朵動了動,繼續盤在椅子上默默地等着。
屋外的陽光有點偏斜,黎沫才抱起白霧走了出去,是直接去了院長室。
“黎總,您怎麽親自過來了?有事叫秘書說一聲就好。”院長見她進來的時候連忙起身說道,又是去準備茶水,再遞過來見黎沫懷裏的那只白貓時,倒是有了一絲意外,畢竟在他的印象裏,這個小黎總可是一板一眼的人,從來想到竟然會抱着一只貓來。
黎沫颔首,“之前接到電話,我父親的身體似乎不太樂觀。”
院長面色沉重的點了兩下頭,“說實話,老黎總這幾年來都過得挺辛苦,您也很辛苦,好幾次危機都挺過來了,只是現在一年又一年,身體各項技能都在老化,畢竟不是年輕人了,所以希望您也有心理準備。”
Advertisement
聞言,黎沫只是抿緊嘴沉默了片刻,問:“還有多久?”
院長有點無奈,他也想保住這個搖錢樹啊,“具體有多久,也沒有很肯定的說法,畢竟不是絕症,有個期限之類的。他是一點點消耗自身的養分,不過因為在他消耗的同時我們也竭盡全力在外輸入養分,所以這個……”
“我知道,這些年都是院長費心照顧我父親,這點對我黎沫,以及黎家來說,都是沒齒難忘的,以後也希望您盡全力去搶救,一切都不是問題。”黎沫說道,抱着懷裏的貓順了順毛,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又說:“聽說您一直想建個教學樓,給醫生做研究用?”
院長又是連忙點頭如搗蒜應下。
“我一直覺得要培養個醫生實在是太難了,光是他們讀書就要比尋常人多出好幾年,工作以後更是辛苦,院長能有這份心真的很難得,不知道我們黎氏有沒有這個榮幸來出一份力呢?”黎沫問道。
院長看着她,想笑又憋着沒敢笑,“要是黎總肯出一份力,那當然是好的,我在這裏先替他們謝謝您了。”說着就站起來給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才坐下來,雙手搓在膝蓋上,問:“那黎總這份力是想怎麽出呢?”
“自然是希望大家能做出研究來的。”黎沫淡淡一笑,“院長也不必着急,這個工程不小,您到時候讓財務核算下這方面的所有明細,我們再詳談。”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院長當然也知道是個什麽意思了,有大佬來贊助了,聽意思還是全款,他肯定讓會計好好地算算。連連點頭,也有點欣慰了,這才屁股往沙發裏坐了坐,“多謝黎總慷慨解囊,這事回頭整理好資料再詳談,大恩就不言謝了。”
之後又客套的交談了會兒,黎沫起身離開。
療養院綠化很好,随處可見都是樹木花草,正直春日裏花開的時候,沒幾步就能看見一株花開的正盛。黎沫漫步在石板路上,時不時吹過的風,吹散無數花瓣凋落。粉色的,白色的,很是好看。
黎沫找了個石凳坐下來,帶着白貓,眼神有些放空的望着遠處,好像是在看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看。
白霧有點着急了,想要問個明白,那院長的話就是要錢啊,可是這女人明知道是個坑還往裏面砸錢,這是嫌棄錢多了沒地兒花了嗎?白霧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想撓她一爪子,可是見她臉色哀傷,又不忍心了。
裏面躺着一個她父親,也許這就是她心甘情願掏錢的理由吧。
血親,是人類散不去的紐帶。
白霧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出生的,反正有意識修煉的時候,就個流浪貓。
偶爾路過的行人都會撇兩眼這個坐的筆直的少女,和那只雪白的貓。
天色漸暗,黎沫起身帶着白貓回家。她坐在這裏整個下午,怎麽想都想不起一點關于父愛的印象,想想還真的覺得可笑,可是她偏偏就還要挽留那個人的命。
是不甘心,不論他多惡心,至少在這個世界上血脈至親便只有這個男人了,她身上有一半的基因來自他。
都說父母是自己面對死亡的一道牆,如果父母不在了,那她就只能自己面對了。
所以,哪怕沒有一絲的愛,她也希望有這麽一個人,活在世界上,躺在病床上也好,不論這個想法多麽自私,會給他帶來多大的痛苦,她都想要他活着。
也活着看看自己,看看這個不曾給予一丁點愛的女兒,過得如何好。
捏着方向盤,黎沫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可還是忍不住打冷顫,最後連手都開始抖起來,她終于熬不住趴在方向盤上哭起來,咬緊牙關的哭,沒有一絲的聲音。
白霧要不是看見她顫抖的肩膀,和過人的聽力,根本還發現不了。想想都替她心疼,有那麽一個親人躺在那兒,誰都會難受的吧?白霧陪着她哭了會兒後,扭着屁股鑽到她懷裏,把她的腦袋拱起來,噌着她的臉頰舔了舔。
真的很想跟她說別哭。
黎沫被白貓的眼神治愈到了,難怪都說難受的時候養個寵物,它會治愈你。
“有你真好。”黎沫抱緊它,捏着它的肉墊揉了揉。
回到家的時候,天都黑透徹了,陳媽站在庭院裏來回走,見有車進來,這才放下心來,立馬就上前問:“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跟院長聊了會兒天忘了時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黎沫把白貓放下來,就見它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邊,倒是有點笑了。
陳媽松了口氣,“沒事就好,那……老爺呢?”她是看着黎沫臉色還好,這才問了起來。
黎沫沉默了下,“還好,應該還能撐幾年。”說罷她攬着陳媽的肩頭往屋內走,“等着餓了吧,走走去吃飯。”明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聊下去了,陳媽拍拍她的手,笑着說:“晚上做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
白霧聽見了,扒拉着黎沫的腿,朝她喵喵的喊着。
黎沫一低頭,笑着說:“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愛吃。”
白霧是愛吃肉的,陳媽的手藝那麽好,她總感覺林琳燒飯就沒這麽有滋味了,等回去以後要不要把林琳送來拜師學藝?不知道陳媽收不收。
天馬行空的亂想,也不妨礙它啃着肉,沒一會兒就啃完了,再去要幾口來吃。
它看見黎沫雖然在笑,卻掩飾不了眼底的哀傷,果然吃過飯以後,黎沫就回屋了,白霧跟着進去,見她罕見的沒有坐着看書或者彈琴,而是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住了頭,一會兒後把腿也蜷縮進去了。
白霧跳上床,蹲在她枕頭邊上,也不叫喚,就這麽盤在她邊上,腦袋挨在她的頭邊,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她,白霧這才稍稍的安慰了點。其實能哭,倒還是好的,至少還是有宣洩掉的情緒,要真的是連哭都做不到的時候,那才是麻煩了。
本來準備明天就回去的白霧,真的放心不下這個時候的黎沫,冒着被宋姐連環罵的風險,她還俗決定再等兩天,沒什麽大不了,反正又不是頭次被罵了。
真的要看着她好點才能回去,不能總是她幫自己,也要還點人情的,這才是貓生仗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