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千晔會擔心得罪一個未來大客戶麽？不。現實給這一人一鬼上了一課！

剛吃完午餐，雨宮家的門鈴按響了，見到來人是菲茨傑拉德和奧爾柯特，千晔的表情很鎮定。

費了翻力氣才将自己撈出來的菲茨傑拉德，這回終于知道正常做客的流程，他應該是受了點罪，表情是被社會毒打過的萎靡。他道：“雨宮先生，這樣就沒意思了。”

千晔等西格瑪給他們上了茶水後，頂着營業式的笑臉說：“我這是壟斷買賣，您既然是名商人，就該知道得由我說了算。”

菲茨傑拉德接受了這個解釋，臉上的郁悶一掃而空，就差明着說‘我剛才就是裝的’。他道：“不愧是地獄使者，就是這樣鐵血無情的模樣才更值得信賴。”

千晔沒把對方的話當回事，預料到對方肯定會再來，他剛才找當初那個介紹的朋友詢問了這人的基本情況。

貧民窟出身，靠自己的能力改變階級，一手創建了一個政商通吃的異能者組織，不知道因何緣故來到橫濱，而且近期破産又重新複起了，似乎有在橫濱長居的打算。

破産到複起的速度前後加起來不到半個月，足可見對方不是什麽好糊弄的棘手人物。像這種老狐貍，千晔覺得自己還是別太深入接觸比較好。

菲茨傑拉德極其擅長拉近彼此的距離：“之前我托傑爾斯先生委托您，卻中途取消，這一點還請見諒。”

千晔：“不必，您給的賠償太多了，我還希望這種客戶能來多一點。”他接着道，“您這次來……是想續上之前的委托麽？”

“續？”

“恩，正如我說的，之前給的賠償太多了，所以這次也不是不能打個折扣。”千晔知道對方肯定不在意這點小錢，但主動提出來總是給人感覺不一樣的。

不深入接觸，不代表就不能維持良好的關系。他是個成熟的社會人，這點最基礎的人際關系打理還是會的。

果不其然，菲茨傑拉德眼神發亮，說道：“您是個公道人，像您這樣的人已經不多見了。”

千晔：“我喜歡凡事簡單一點，不喜歡麻煩。”

見菲茨傑拉德贊同的點頭，千晔估摸着對方應該了解自己暗示的意思，接着說：“那麽，請問您想委托召喚誰？”

“我的女兒，斯科特·菲茨傑拉德。她原先在英國留學，半年前回美國時飛機出了事故。”他面帶微笑的說着，從他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傷感的痕跡。

……半年前。

恰好是對方爽約的那個時間點。

千晔張了張嘴，那句‘節哀’到底是說不出口。別看菲茨傑拉德表現得雲淡風輕的模樣，接觸這類的客戶多了，千晔敏銳的發現對方不過是強撐罷了。

菲茨傑拉德：“只要您稍微去打聽一下，應該前陣子我在橫濱做的事。”他面色不變，像是述說着一件無關緊要事情那樣的說着，“說起來，這件事也和鐘塔侍從、魔人有關系。”

恰好這兩方都與千晔有聯系。他本人與鐘塔的關系素來不錯，而西格瑪與魔人的關系又很複雜。

千晔抿了口茶，假裝沒聽到身旁的西格瑪加重的呼吸。

菲茨傑拉德：“我與這二方聯合，用七十億美金的價格懸賞武偵社的人虎中島敦，最後失敗了，付出的代價是組合解散，我破産。哦，說起來我那些産業，應該是落入魔人手裏的，他向來是個狡猾的男人，我該不會成為他的探路石吧。”

他看上去倒是真的沒把曾經破産這件事當回事。但誰知道呢？千晔又沒有讀心術，他也無所謂對方真實的想法。

千晔道：“魔人的探路石很多，我聽聞近些年來橫濱出的大事件，背後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影子。我明白了，您是聽說‘書’已經不在現世，才會來找我的吧。”

菲茨傑拉德勾起嘴角：“沒錯。我的目的從來就不是什麽人虎，而是想用‘書’拯救我的女兒。但現在‘書’在地獄，我的目的已經不可能實現，除非我死，但我很怕死。”

千晔：“您是個擅長用利刺包裹自己的男人。”

菲茨傑拉德不置可否：“女兒的逝世讓我妻子無法承受的病倒。而現在，我又發現了一條更便捷的路。不需要辛苦經營，努力賺錢去買下日本的異能特務科，不需要思考什麽異能開業許可證，也不需要跟任何人為敵為伍……”

他沉聲說道：“一百億美金，請召喚我的女兒，這是長期生意，一個月召喚一次，直到哪天她投胎了就終止合同，但一百億的價格依舊不變。”

他雙手合十，面色沉吟：“就當做她和生前一樣在國外上學，一個月歸家一次，即便是投胎了再也無法見面，也只是學有所成去社會闖蕩拼搏，十幾年、幾十年不見也很正常，我的妻子是能接受的。她并不是那種掌控欲極強的母親，她只是無法接受孩子還沒成年就夭折，無法接受出事的時候身為父母的我們卻沒有在旁邊……”

菲茨傑拉德喋喋不休着，他的語速極快，在這個過程中甚至吝于讓自己成為被述說的一部分，就像是他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妻子而已。

就像他平靜的接受了現實，對于女兒的死沒有心存波瀾，就像——

“啊，所以是包年服務服務？哦，這年份還很長。”千晔打斷了這位父親的話，像是談論天氣一樣的給予對方的答案，“一百億美金買幾十年，确實很劃算。但要加上一點，如果我死了的話，自然而然的這個交易會停止，這一點沒問題吧？”

菲茨傑拉德：“……”他的表情一片空白，吞吐的說，“您接受了？這麽不合理的……生意？”

本以為要花費很多時間，甚至是砸下時間精力對方也不會同意，千晔的回答反倒讓菲茨傑拉德忍不住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和手機。

桌子底下的左腳，還狠狠的踩了一下自己的右腳。

千晔沒在意他的小動作，而是疑惑的說：“怎麽不合理？一百億美金的生意，我想沒有人會拒絕吧。”他可是很現實的人！

這是二度暴富了啊！

菲茨傑拉德還是不太相信：“但您以前并不提供這種……不都是一次性的麽？”正是因為如此，他當初才會中途取消委托。“而且，真的能持續幾十年麽？”

一次性的買賣，見了還不如不見。他想召喚女兒，可不是為了聽對方生前未說的遺言。

千晔：“我猜以您的歲數，斯科特小姐應該沒有超過十二歲。”得到肯定的點頭後，他繼續說，“十二歲以下，因為意外事故而死亡，且沒有犯下主動或間接殺人罪行等重罪的話，在地獄待的年限能推遲到百年。他們可以自己選擇什麽時候投胎，自然，這個過程的開銷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不過，就算有這種規定也很少有小孩子會等那麽久，心智未成熟的孩子若非有刻骨的執念，又或者有成年亡靈撫養，一般會很快去投胎。

比如織田家的那五個小亡靈，就是這種情況。只要這些孩子們願意留下，能陪織田到天荒地老。

千晔接着說道：“我從來沒說過是一次性的啊，只是以前沒人提出這種服務要求而已。所以，您不用為了和我談條件去逼迫自己，只要斯科特小姐不是今天之前就自行去投胎，只要她願意，那麽你們餘生的每個月都能見到她。啊，如果加價的話，一星期一次也可以。西方地獄這方面沒有日本地獄管理嚴格。”

比起日本地獄，西方地獄還會講究鬼權。自然，這份鬼權也帶來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煩，比如西方獄卒……罷工率和游行率還是挺多的。

讓鬼燈深惡痛絕，是每次提到都會一臉嫌棄的程度。不過西方地獄地方大，人口少，這個問題沒造成什麽太大影響，也算是各個地域的現實差異吧。

菲茨傑拉德，牽強的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緊接着大笑起來，笑聲從爽朗再到夾着嗚咽的啞嗓，他笑着的樣子，就像是在哭一般。

到了最後，化為一道狼狽的泣音，雙手捂着臉，身體不住的顫抖着。

“一個月一次本來就……竟然能一星期一次嗎？這樣，跟斯科特沒有離開也沒什麽區別……哈哈，這可真是，可真是……”

他如此低喃着，自言自語着，語無倫次話語重複，估計連自己在說什麽都不知曉了。不過是一個承受了喪女之痛的父親，在外人面前維持着最後的體面罷了。

回憶起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菲茨傑拉德很有一種自砸腳的感觸。他萬萬沒想到一切會來得這麽容易，當初定金加倍補償不過是不想惹惱對方，畢竟地獄使者這個代號本身就代表着一種獨特的深沉人脈。

作為商人，他總是理智的。

也因為作為商人，他會将自己的生意經也放在雨宮千晔身上。而現在才發現，有些人還是得親眼見過，有些事情還是得親自争取才行，先入為主的印象和傲慢，他吃到了這份教訓。

——這可真是，太好了。

——我的愛人啊，我們的女兒只是換一種方式活在世上而已，這樣你也會開心起來的對吧？

從貧民窟裏一路打拼出來的孤兒，不想再失去任何自己珍愛的，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家人了。

西格瑪，張着嘴啞然的看着這樣的菲茨傑拉德，他呆傻傻的扭頭看向千晔，對方朝他笑了笑，西格瑪的心髒确實噗通噗通跳得飛快。

在這一刻，他終于體會到了地獄使者這個代號的重量。

一股暖意從他的腳底板一路攀升到大腦，像是泡在熱水裏一樣，渾身暖烘烘的。

——千晔先生，果然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