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顧澤瑜向來是雷厲風行的,調查的結果很快就交到了顧澤陽手裏。
彼時顧澤陽已經有三天沒回俱樂部,在荼荼的醫院附近租了個家屬區住了下來。
“是套牌車,托了人查了附近幾個路口的監控,追溯這輛套牌車最早的蹤跡是從兩個街區外的巷子裏開出來的,問了附近的居民,說是兩三天前就停在那兒了。但你猜這麽着?”
“兩三天前的監控壞了。”顧澤陽合上手中的文件淡淡道。
顧澤瑜挑起的眉毛久久沒有落下,半晌嘆口氣:“還真被你猜到了,這車怎麽停在巷子裏的問了一圈沒人知道,大部分人都說一睜眼看到車就在那兒了。”
“恩。”顧澤陽臉色沒什麽變化,他淡淡應了一聲。
兩人之間倒變成顧澤瑜才是火燒火燎的那個似的。
顧澤瑜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說什麽你都波瀾不驚的,不熟的人還能被你唬過去,以為你多淡定一人呢,可我從小看你穿開裆褲長大的,我能不了解你?你就是想去見人家,還眼巴巴租個附近的房子,但你這喪氣樣子,人家也看不見呀。”
顧澤瑜從來沒有過那種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日子,以至于無法理解顧澤陽現在的少男心态,看他成天悶悶不樂眉眼聳拉的就來氣。
顧澤陽被顧澤瑜一陣擠兌,臉上依舊不顯山不露水。
只是低垂的黑睫下一雙眸子格外冷凝,他并沒有接顧澤瑜的話頭,反而說道:“雖然查不到這輛車的來源,但至少證明我們的猜測沒錯,幹淨利落手眼通天,就是當初的那撥人。”
顧澤瑜面色沉了沉,片刻後猶疑道:“姐這麽久也從沒問過你,你當初到底做了什麽,那幫人這麽死死的盯着你?即使你退出了電競圈都不放過你?”
顧澤陽站起身,走到窗邊,站在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遠處醫院裏的住院部,他就連荼荼在哪一間病房都不清楚,但僅僅是看向那個方向,腦海裏就能想到小姑娘皺着眉頭嘟着嘴抱怨他不去看她的模樣。
顧澤陽眸色定了定,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緩緩開口:“事情要從我突然退役說起。”
顧澤陽獲得衛冕冠軍的前一夜,被時任野狐俱樂部總監蔣銳叫進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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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澤陽年少離家,只為成為職業選手,心中只有一個目标,就是帶着所有隊友拿到冠軍。
俱樂部的內裏運營的彎彎繞繞他是絲毫不知,被蔣銳叫進辦公室的時候,他天真的以為蔣銳是想關心一下決賽的戰術安排。
直到——
蔣銳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中,銳利的目光被隐藏在金絲邊眼鏡之後,他用就像談論今天天氣如何一般的尋常語氣對顧澤陽說:“明天第二局你設法輸掉。”
顧澤陽記得自己站在原地,足足有三分鐘,腦中只有轟鳴的聲音,什麽都來不及思考。
蔣銳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而且這也不是他第一對付只知道埋頭打游戲的熱血少年,所以他站起身,走到顧澤陽跟前,十分和藹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我知道你們現在還是三個人擠一間房子,連衛生間廁所都要和人共用。即使這次你們冠軍衛冕,俱樂部分毫不取,你算算分到你們手裏又能有多少錢呢?但是——”
蔣銳的聲音拖得長長的,他直接伸出手攤在顧澤陽眼前:“你如果完成了剛剛說的任務,我可以單獨給你這個數,而且以後會給你更多。我觀察了你很久,你是個聰明人。”
顧澤陽不知道自己當時的表情是什麽樣的,想來一定頗為可笑,就連聲音都發着顫:“你的意思是讓我打假賽?”
蔣銳掀了掀眼皮子,眼神像雷達似的上下掃視着顧澤陽,半晌才輕笑:“人都有失手的時候不是嗎,即使是你也不意外。”
顧澤陽驀地明白過來,他對面的是個精明的生意人,除了最開始的出乎意料帶來的震驚,後面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因為比蔣銳狡猾多了的生意人他也見過。
顧澤陽很快冷靜下來,連帶着也搞清楚了蔣銳剛剛眼神古怪是為什麽,他在提防顧澤陽,擔心他在錄音或者留下別的證據。
冷靜下來的顧澤陽理智迅速回籠:“既然你私下叫我過來,想必是讓我一個人完成任務,但他們并不傻,我這麽做的風險很大,随時可能被他們發現異常,而且,你只給了我口頭承諾,我為了你一個口頭的承諾就要堵上我的全部身家,我認為不值得。”
起初只是淺淡的笑意,然後慢慢擴大,最後蔣銳笑到身下的老板椅都晃動起來,他徹底放松下來,從手邊的抽屜裏抽出一沓文件推到顧澤陽面前。
“你要是不問我還不放心,你這麽問就好辦了,簽了這個,你我都有保障。”
顧澤陽打開文件,因為集中注意力,眉間擰出一道淺淺的溝壑,一直看到最後,他呼吸微微停滞了一瞬,那裏寫着:
乙方違背承諾,則自願退役。
違背憲法的協議是沒有法律效力的,蔣銳以為顧澤陽不清楚,而實際上,顧澤陽從小接受的教育,對這些都是門清,他故意裝作糾結,又仔仔細細将合同來回看了兩遍,才在最後寫下自己的名字。
簽完合同,蔣銳才一臉輕松的站起身,西裝搭在臂彎裏,對他笑着說:“晚上帶着隊員去輕松一下吧,吃什麽報在我賬上。”
顧澤陽看着蔣銳的背影,眯了眯雙眼,攥緊了拳頭。
當晚他還是帶着大家去搓了一頓,席間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同尋常的地方,同樣的事情,蔣銳既然能找他,就不排除他也找過他們隊裏的其他人。
顧澤陽看着昔日最熟悉的一張張臉,突然就誰也沒法相信了。
第二天,顧澤陽上場前給了蔣銳一個“放心吧”的暗示,比賽開始,從頭到尾,贏得幹淨利落。
一直到敵人最後一滴殘血被收割殆盡,山海兩個大字出現在現場大屏上,顧澤陽在游戲倉中聽着外面山呼海嘯般的轟鳴,唇角微勾,終于洩出一口濁氣。
打開游戲倉,他第一時間看向蔣銳所在的方向,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鋒,蔣銳臉色鐵青,眼神像淬了毒一般。
顧澤陽沖着他豎起食指,這一幕還被當時的記者抓拍下來,成為經典場景。
顧澤陽做好了離開場館蔣銳會沖過來質問他的準備,可直到他離開場館回到俱樂部,蔣銳都沒出現。
和隊友好好慶祝了一番之後,他在休息的第二天去銀行,取出了當初簽的合同,準備去聯盟檢舉蔣銳。
這幾天他調查了蔣銳的金錢往來,也看出了一點端倪,蔣銳利用他打假賽,實則背後是牽扯了金額巨大的賽事賭博。
顧澤陽不知道這次蔣銳輸了多少,但要付出的代價想必不小,才會這幾天都沒時間來找他算賬。
他是這麽想的,然後就為自己的自負大意付出了代價。
他在聯盟的大門口被一輛疾馳來的車給撞了,然後昏迷了一年,醒來之後他已經“被退役”,而退役的理由居然是他一封寫給俱樂部內部的自白信,信裏他詳細的描述了自己經受不住誘惑打假賽的事情。
當時的隊友之中,兩個人都出來作證,決賽場上,顧澤陽曾經暗示過讓他們輸掉比賽。
由此,雖然聯盟已經低調處理,但各個俱樂部還是很快收到消息,顧澤陽是因為打假賽退役的。
他就這麽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當然,那時的顧澤陽還不叫顧澤陽,他叫W,為了躲避家人,終日帶着面具示人。
而這也給了他再次用顧澤陽的身份複出的機會。
“過程就是這樣。”顧澤陽一口氣說完那些過往。
不知是時間久了,還是他已經重新找到珍視的隊友的緣故,那些憤恨和怨怼消散的所剩無幾,留下的只有冷靜。
顧澤瑜卻冷靜不下來,她知道顧澤陽在外面招惹了一些人,但她從未想過居然是這樣的原因,那些人不僅要害顧澤陽,居然在他生死未蔔的時候火上澆油毀了他的名聲。
但顧澤瑜是氣到極點反而愈發冷靜的類型,她想冷笑:“本想着你不玩游戲了,老老實實回家着我學做生意,也能幫我減輕點兒負擔,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那幫狗東西,不弄死他們我不姓顧!”
顧澤瑜說着擡起濃睫:“你當初在準備去聯盟檢舉蔣銳,還有誰知道嗎?”
顧澤陽搖搖頭:“沒有,我沒跟任何人說過。”
突然他猛地擡起頭:“但是我事先打電話問過當天主席在不在辦公室。”
“果然,”顧澤瑜冷笑,“只怕這些勢力已經深入到聯盟內部了。我原本想讓你慢慢調查,現在看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現在就回野草參加比賽,只要你們對冠軍造成威脅,他們就一定會對野草再下手,這次我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顧澤瑜頓了頓,眼中染了點兒笑意:“正好回去看看你的小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