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末了,徐映竹沒跑。

一是因為肚子餓,跑了還要找地兒吃東西。她這去哪兒都不方便,火急火燎地想找個合意的地方吃晚餐還真不是什麽容易事兒。

二是,惡趣味使然。她想瞧瞧平爺口中的靓仔到底有多靓?

不緊不慢地進了院子,沿着石子鋪就的棧道一路往前。幾經兜轉,終于抵達主樓大廳。這樓整體基調老舊肅穆,無論是檐下随風搖曳的挂燈、名家錢九年親手提字的門匾,還是門口那株枝葉繁茂的梨樹,處處凝着經歷時光磨砺過的質感。

這是徐映竹從小耍大的地方,眼下種種之于她早已于呼吸睡覺一般自然。她不會特別為什麽駐足、凝視。然而此刻,她停了下來。只因她在燈影深處看到了熟悉的人,平爺口中的客人竟然是--傅明則。

他正倚在茶塌旁和爺爺下棋,眉眼含着笑。薄霧遠山一般的清隽,和那年在融融燈火下翻書默背的少年似無甚大變化。他的右手執了枚棋,是什麽她看不清,但她知道他已經知曉該如何落子。

篤定,淡定。

北城一高頭號學神一直是這個樣子,無論場景和年月如何轉化,他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低微貧苦,或許能短暫地絆住他,但永遠不可能将他壓垮。

真正意義地見到他,徐映竹才發現自己慫得很。下午那會兒,她已經打定主意,等見面時,一定要穿最性感漂亮的洋裝化全妝,笑容冷豔地迎上去。

結果呢?

冷豔了個寂寞。

她忽然煩得很,不想進去了。

一旁,沈平以為她給傅明則給迷住了,專門等了片刻才問她,“是不是好靓仔?”

徐映竹回神,一字一頓:“平平無奇。”

沈平:“......你管這叫平平無奇?演電影的,電影明星來着。”

徐映竹終于撤回了目光,睨着沈平,紅唇翹出一抹明晰的笑弧:“誰還不是個明星?照入行的時間,他還得喊我一聲前輩。”

停了兩秒,不多也不少,她補充道,“叫聲小姐姐也是可以的。”

至此,沈平終于察覺到了自家小祖宗的不對頭了,做作地壓低了聲音,“他是你死對頭?”

徐映竹:“......” 那倒也不至于,頂多因愛生恨?

不過這些,實在沒必要和長輩說了。

“不是。”

緊接着,“平爺,我不想進去了,您幫我和爺爺奶奶随便扯個借口。”

沈平難得刨根問底:“你為什麽不想進去?”

徐映竹:“一定要說?”

沈平:“對。”

意思很清楚了,不吃到這口瓜這忙他不幫。

徐映竹定定和他對峙了十數秒,敗了。

“您真的給爺爺慣壞了。”

沈平理直氣壯:“那是,真發小鐵打的情誼。”

徐映竹輕輕笑了聲,是無奈,也是為爺爺和沈平開心。人這一輩子,能得幾個知心好友?更遑論,他們還是從兒時一路走來的。

“行,我告訴您。”

沈平不禁豎起耳朵。

徐映竹:“裏面那個靓仔是我暗戀多年的人,我今天忙了一天,妝都要花了。”

為了增強自己這話的可信性,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沈平凝眸看了過去,其實這妝花沒花他其實看不太懂,但這小女生的心理他還是懂點兒的。

未多遲疑,“行,交給平爺。”

話落,又問她,“需要我幫你打聽打聽他什麽時候再來?到時候化個漂亮的妝。”

徐映竹:“不用不用,我們很快就會合作了。”

沈平接受了這說法,“那你把握機會告訴他。喜歡要大聲說出口,憋久了小心出毛病,靓仔也是別人的了。多劃不來,你說是吧?”

徐映竹:“是是是。我走了啊平爺,悄悄地。”

沈平開始朝她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徐映竹略一颔首,轉身向外,她甚至不曾再多看某人一眼。

再度被檐下的挂燈散出的幽光籠罩,徐映竹才終于回頭看。只是離他,兜轉諸多,什麽都瞧不見了。

她無聲地說了句什麽,沿着層層臺階而下。

片刻後,貓低身鑽入自己的車。

大廳內,徐銘仁見沈平一個人進了來,眼尾微微一挑,低笑問道,“還沒來?”

說罷,棋子落地,後話朝着傅明則而去,“我家小竹子啊,跟你是同行。” 徐老素來開明,在他的認知裏,同演藝相關的工種也是正兒八經的工作。不正經了,不過是做這個位置的人不正經了。說到不正經的人,哪一行都有,什麽時候都不是演藝圈專屬的。

而且,他和太太是真心喜歡小孫女在舞臺上唱跳的樣子,有精神極了。花一樣的年紀,就該有精神。

“你看過她的舞臺嗎?”

“舞臺”二字逗笑了傅明則,眉眼生光,“您的措辭還挺專業。”

徐銘仁有些得意,“自學成才。年老了也得多看多學,争取不和你們這些小的代溝過大。”

傅明則:“您是個好爺爺。”

徐銘仁笑出聲來,眉舒眼展:“小竹子也是這麽說的,看來是真好了?”

話落,話鋒忽然一轉,“你家阿爺不錯的,就是嘴硬了點兒。”

之後,沒等傅明則應,再度望向沈平,詢問自家寶貝的情況。

“什麽情況?不是說快到門口了?”

沈平在進門之前就想到借口了,此刻被問及,沒有任何磕絆回說,“車都到門口,公司臨時有事兒又走了。”

“小竹子叫我捎了歉意。”

“傅先生,小竹子說她認得你,并且馬上要合作了。改日有機會,請你吃飯賠罪。”

沈平認真處理事情來,真的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幾句話下來,徐映竹全身而退,誰也無法說她一句不是,也給傅明則做足了面子。

傅明則因這些話勾了勾唇,笑意傾瀉,如最純淨的花經春雨洗滌後盛放,清冷無暇。只是若是細致觀察,那笑意是分毫未映到眼底。

“要合作了?” 這茬也是徐銘仁第一次聽說,黑眸被驚訝點亮。

傅明則點了點頭,幅度極小。可這并不妨礙徐銘仁瞧見,繼而開懷大笑,“那可太好了。”

他甚至顧不得未完的這盤棋了,沖着閑不住在後廚忙活的許玫叫嚷,“玫玫,你馬上有新節目看了,你家寶貝竹子和阿則一道......”

這一聲破碎了大廳靜谧,沒多時,許玫出了來。

氛圍越發好了起來,溫馨暖意漸濃,才一點點融了傅明則牢牢壓在眼底的郁色。

*

徐映竹的車正往市中心疾馳,她倚着窗,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像是在賞夜景,實則在以此做僞裝思緒放空。

随着北城落雪,又一個學年臨近尾聲。寒假一過,徐映竹将和所有高二的學子一樣進入到人生最最最重要的階段之一,高三。但她絲毫不慌,原因有二。一是,她對自己沒多高要求,有個二本上就滿足了。幸運的是,家人也是這麽想的。二是,一高學神傅明則是她的同桌,在他的“代領”下,高二階段的每次月考她在年級中的排名都在上升。照着這“飛升” 速度,高三上半年,她的成績就能擠入年級前五十。依照一高過往的升學率,別說二本了,全國重點也是有機會的。

當然了,這些只是她個人對未來美好的憧憬。想要實現,需要一個大前提:傅神高三依然是她的同桌。那麽問題來了,要怎麽才能繼續“霸占” 學神呢?想和他做同桌的人真的多了去了,聽小姐妹講,有家長專門找老師提了。什麽結果不得而知,反正到這一刻為止,傅神還是她的同桌。

認真思忖了好幾天,徐映竹決定實施“近水樓臺先得月”計劃,每日賣萌包了學神的一日三餐......等印象分刷夠了,她就和他提想繼續和他同桌的事兒。只要他點頭了,依着老師們對他的喜愛和寵溺,這事兒肯定成。

說幹就幹。

第二天,她早上六點就從床上爬起來了,極為細致地裝了兩份早餐。

牛肉時蔬飯團,水煮蛋,還有牛奶。小盒她的,大的是給傅明則帶的,保溫的料理盒,到了學校都是熱乎的。

沒有任何意外地,全班第一個到。

等了近一刻鐘,傅明則到了,穿的還是那件寬大的、似乎也不怎麽暖的黑色羽絨,單薄瘦削,氣質清冷出挑。

她其實動過在他生日那天送他一件更保暖的羽絨做禮物的念頭,不止一次,但最後,她都沒付諸行動。怕借口不夠好傷了少年的自尊心,以後再不想和她做同桌了。如果真是那樣,她虧慘了。

因此想歸想,行動上紋絲不動。

細化到此刻,想贈他一件溫暖羽絨服的念頭很快被她藏起,在傅明則還在因她的罕見早到發怔時,她已經朝他綻開笑意,小小聲催促,“快點快點。”

傅明則因她帶出的動靜回過神,筆直走向神神叨叨的姑娘。

把書包擺上桌時,他問她,“怎麽?”

徐映竹:“我有件事情要求你,只有你能辦到,所以我決定從今天開始賄/賂你。”

傅明則雲裏霧裏,小姑娘已經輸出完畢,從便當袋裏挨個拿出了兩只便當盒。小的放在了自己桌上,大的那只獻寶似的遞到傅明則面前。

傅明則:“...... ”

雖說這盒子并不是透明的,無從得知裏面裝的什麽,但怎麽都和食物有關。這姑娘,是想幹嘛?準備拿早餐賄/賂他?

思緒略微浮動,以至于他未能及時有回應。

徐映竹等了會兒,徑自開了盒蓋,食物的熱氣以及香氣裹挾在一起湧出,從出現到鮮明僅用了幾秒鐘。

“吃吧?我沒放毒。”

“我專門給你帶了雙小銀筷,不信你可以測一測。”

少年被逗笑,眉眼生光,連帶着整個人都明亮了幾分。

真的很帥了!娛樂圈出道也就這水平了。

徐映竹如是想着,只是這微弱的念頭并沒有桎梏她的行為,“攻堅” 還在繼續,“我都想好了,以後每天都給你帶早餐,最好是把你的一日三餐都包了。”

“我們家阿姨做的菜可好吃了,五星級水平,你不虧。”

少女說這些話時,杏眸亮着期待,微弱的一點,似傍晚迫不及待跑出天際的第一顆星,又似層層花蕊中心悄然藏起的那一小粒露珠。

頑劣,卻也絕美純粹。一旦撞到了,心一寸寸軟下來将成為不可逆轉。

就拿傅明則來說,他知道自己該回絕她的提議,因為這提議不止幼稚荒謬,并且非常的不合時宜。

親密有餘,暧昧太過。

這些都不是他和她兩個高二學生該碰觸的。她家世顯赫或許不在意,但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格。

可是當他觸及她含光的眼睛,他的意識瞬間摒除了理智,迅速而輕易,他甚至來不及設防。

“你想要什麽?” 終于,他睨着那一點毛細孔都尋不到的精致小臉,清清冷冷發問。

然後他就看見徐映竹眼中的那點光更亮了。

須臾之後,她對他說:“明年我還想和你做同桌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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