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然而如意坐下了,蘇白也只是把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并沒有說其他的話兒,看着這一碟子看着就很精致的吃食,如意卻是半點兒胃口也沒有,于是她拿眼睛瞧他,只盼着他能給她一個回答。
蘇白仿佛打定主意不接口似的,一點兒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于是房間裏彌漫着一股難堪的沉默。如意咬了咬下唇,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又叫了一聲:“柳哥哥……”
這一聲讓蘇白微微蹙了蹙眉,最後還是開了口:“……你那柳哥哥早就下了黃泉了,再叫也是沒用的。”
如意聽了這話,整個人一怔,那雙杏眼裏眼淚又滾了起來,卻是被主人生生忍住沒掉下來,這倒顯得她越發惹人憐愛了。她低下了頭,聲音裏帶着一絲哭腔,又有些顫抖:“是……是奴婢逾越了……”然而這認錯并不算完,如意接着說道,“謝謝蘇公公擡舉奴婢,只是奴婢……奴婢這身子的清白曾發誓要留給柳哥哥的……所以可否請公公大發慈悲,讓奴婢下去給哥哥做個伴兒。”
從蘇白這兒看過去,只能看到如意那毛茸茸的頭頂,他不由就有些感嘆,十年過去了,面前這丫頭早就出落的水靈靈的招人喜歡,只是這呆頭呆腦的性子卻是半點沒變,然而在對付他上她也是一如既往精明的很。
因為她知道他喜歡她。
他喜歡她什麽呢?有的時候就連蘇白自己也覺得奇怪,小時候他知道她是他指腹為婚的妻子,然而那時候她還只是肉滾滾的一團,看起來就像是個福娃娃,半點也看不出以後能不能長成個美人兒。白白胖胖的她只是笑起來的時候軟綿綿的,一旦有機會,她見了他就會黏上來,左一句“柳哥哥”右一聲“柳哥哥”,喊的人心都化了。以前他特別愛抱着她,讓她蹭在自己的懷裏然後捏她的小臉,他從來就沒覺得父母為他指的這段姻緣有什麽不好的,他曾想等兩人長大了之後他會娶她寵她敬她,只是他并沒有等那一天。
蘇白原名蘇柳,蘇家在當地也算是個有些名望的世族,而他是嫡出的長子,上頭雖然還有兩個庶兄,但是內宅裏明面上到也還算是太平。抄家的聖旨頒下來的時候,整個蘇家都震驚了,蘇老爺更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後來大家才知道原是蘇家庶長子和前段時間被抓出來的反臣之子關系甚篤,剛好蘇家旁支的一位中了探花的少爺又因拿着糟糠之妻不可棄的理由拒了皇上然他做驸馬的旨意。兩廂加起來,倒是惹得皇家有些不快了。
後來蘇家以協助謀逆之罪被抄,皇上下旨将蘇家流放邊境。在路上,蘇白親眼瞧着自家娘親懷着的孩子沒有保住,至今他還記得那血淋淋的樣子,而後他娘親在失了孩子後很快就越來越憔悴,蘇夫人原本是嬌滴滴養出來的富家女子後來又嫁了蘇老爺,家裏從來不愁吃穿又是有奴婢婆子伺候的,哪裏吃過這種苦,即便是有蘇白左右陪着,蘇夫人對這幼子百般放不下也依舊是沒有捱過去,在半路就去了。蘇夫人這一去,蘇家也只能在路邊草草給她埋了,立了個冢了事,蘇白也知一家人并不能因為娘親的去世而耽擱了行程,可他依舊覺得不甘。
在後來蘇家在路上遇到了一群流民,而那時只有十歲多的蘇白因為趕路疲憊不堪,待到他發現的時候他早就跟着那群流民走出好遠了,而自己家人卻是半個也看不見了。那些流民見蘇白一個人,瞧着是個孤兒,長相又端正,便合夥商量着把蘇白賣給了人伢子,那人伢子買了蘇白本是想要調|教調|教回頭賣給那些有特殊嗜好的達官貴人的。恰趕着宮裏頭要招伺候的內侍,給的銀錢倒是豐厚,蘇白愣是把入宮之後的好處說的天花亂墜,最後讓那個沒什麽見識的人伢子動了心,把他送進了這宮裏,去了根做了個太監。
宮中的這些日子并不好過,然而支撐着蘇白的正是那母親枉死的不甘,還有時不時就會跳進他腦袋裏的肉團子。如意親手做的香囊他一直帶在身上,即使進了宮他也是貼身帶着,雖說宮外的東西确不能帶進宮裏,不過那些管理小太監的老內侍見着這群小娃娃怪可憐的,所以身邊貼身帶個香囊絹子之類當着做念想的東西倒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并沒有太為難。
當蘇白花了将近十年的時間終于爬上了權利的頂峰,在鸩殺了先帝之後他扶持了母妃早逝,只有七歲的幼帝登上皇位,現下皇上只是個半大的孩童,處處都依仗着他,所以所有人見到蘇白都要退避三舍,不敢有半點的得罪。
等到萬事妥當了蘇白才得了空,派人去探了探他原來的小未婚妻的情況,而手下給他傳來的是她已經訂婚,男方已經下聘,不日成婚的消息。得到消息的那日,蘇白一人拿着香囊枯坐了一晚上,按着年齡算他記憶裏的肉團子現在快十七了,她的确到了必須要嫁人的年紀。只是在這宮中的十年裏陪着他的只有這香囊,雖然繡工糟糕時日久了布料也都磨損的厲害,但是他念着她的心思卻越來越沉,竟比分開之前更為熱切了。
只是這思念只是他一個人的執念而已,她嫁了人,他也該把這執念放下了,難道他還存着希望能把她娶進門不成?所以蘇白剪了那香囊,想讓自己放下,可是他發現即使把這死物給毀了,他心裏頭也沒法不去想她的事兒,他舍不得把這香囊扔了,所以最後還是收了起來。然而沒幾天之後,蘇白又收到了她逃家的消息,蘇白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又喜又驚,喜的是她并不想嫁人,驚的是她真能做出這般不顧頭尾的事兒來。
蘇白知道她是家裏的嫡長女,可是他卻沒法下決心讓人把她綁了送回家去,于是只能讓人跟了她一路去保證她的安全。而後她一路走走停停來了京城。她進京的那一晚蘇白又是一夜未眠,她離得他那麽近他卻又有些裹足不前了,他想着,他是不是可以出宮去見見她……遠遠的瞧上一眼就好。可是他還沒能定下來這事兒,她自個兒就動了進宮的念頭,然後蘇白的手下見蘇白一直對這姑娘照顧有佳的樣子,便自作了主張幫着把她送進了宮裏來。
待到蘇白知道的時候,她早就進了宮了。
蘇白知道,若他真是要為她好,就該把她送出宮去,這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事,可是他卻遲遲沒有這麽做。當他發現當年的肉團子已經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的時候,他就越發的難以下定決心了。
只是蘇白依舊不敢靠近如意,因為他怕他一靠近了,這輩子就真的沒法松手了。可是在蘇白聽說宮裏頭有幾個小太監看上了如意姿色想要找她做對食的時候,他只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整個兒都炸開了。這宮裏頭的太監是個什麽情況,蘇白再是清楚不過了,雖然都去了根早算不得是男人了,可那男人勁兒可是比外頭的大老爺們還強,宮裏頭為了這對食的事兒鬧出過好些人命了。只是蘇白雖然知道,但是卻也不愛搭理這些腌漬事兒,可這事臨到了如意的頭上,他哪裏還能袖手旁觀?
于是蘇白終究是沒能忍住,把如意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可是她卻抱着他送他的簪子不願多看他一眼,就算看了也是怯生生的好像他能吃了她似的。她并沒有認出他來,這讓蘇白有些惱,她如此珍視這簪子,這說明她是想着他的,可是他本人站在她跟前了她卻連眼神都不賞他個。對着這樣的如意,蘇白只覺得半點也不能忍,所以昨夜裏他強壓着她要了她,她哭的厲害,到後頭迷迷糊糊的喊着的竟都是他以前的名字。到了那時候蘇白的理智才回了籠,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他也只能心疼的摟着她哄着,待哄着她睡着了,她便像幼時那邊整個人蜷着往他懷裏鑽。看着她尤帶淚痕的睡顏,蘇白知道他是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一步了。
然後到了今兒早上,蘇白還是覺得自個兒對那簪子有些怨氣,見如意轉醒後還是對簪子的關注超過了自己,他便索性把那簪子折了。往後裏,若是她喜歡,這世上金銀珠寶,玉石玩物她喜歡什麽他都能給她,若是她喜歡他做的簪子那他也可以替她再做了。他蘇白早已不是以前的蘇柳了,她不必再想着她的“柳哥哥”。
然而現在如意的那一襲話卻讓蘇白覺得,面前那丫頭是想招自己生氣呢,于是他只能嘆了一口氣:“若是沒了蘇柳只剩下了蘇白,你可是執意要去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