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過荒唐以至于有些好笑

第2章 太過荒唐以至于有些好笑

喬清許沒注意到楊彥父子的異樣,腦子裏正搜索着姬姓相關的關鍵詞。

姬家是老錢圈裏的名門望族,分支衆多,産業遍布東南亞。初中近現代史的課本上,不少赫赫有名的實業家都出自姬家,只是近些年來,姬家行事低調,只有少數人在社會上抛頭露面。

如果喬清許沒記錯的話,楊建章口中的姬文川就是姬家主家當前的“門面”,國內收藏界舉足輕重的一號人物。

他要是看上什麽東西,連帶着同類別的物件都會受到追捧。

“你覺得怎麽樣?”楊建章打斷了喬清許的思緒。

“他的那件高足杯,”喬清許的心裏隐隐生出不好的預感,“估價多少?”

楊彥推了推眼鏡,接話道:“是那件明成化鬥彩龍鳳紋高足杯。”

喬清許:“……”果然。

半個世紀前,這件東西曾在喬清許工作的上一家拍賣行拍出過五十萬美元的天價,放到今天,它的估價只會在五千萬人民幣往上。

而福至拍賣行一整年的成交額才一億元左右,屬于比下有餘比上不足,在國內的大拍賣行裏完全排不上號。

因此姬文川除非腦子進水,否則絕不會把東西交給他們家來拍賣。

太過荒唐,以至于有些好笑。

喬清許沒什麽反應地看向楊建章:“楊叔,你認真的嗎?”

“你看,小喬,”楊建章早有應對的說辭,“讓你做簡單的工作,你看不上;讓你做困難的工作,你又不願意。這雖然是咱自家的拍賣行,也不能這麽任性吧?”

“爸。”坐在中間的楊彥看氛圍不對,打起了圓場,“清許只是想回來幫忙而已。”

“我也沒不讓幫。”楊建章說,“但既然回來,總得有點用吧。”

“你讓他去找姬文川,這不是為難他嗎?”

“所以我說從基礎的工作做起,這也是為他考慮。”

或許楊彥确實是在為喬清許考慮,但楊建章絕對不是。

喬清許不想再聽這些冠冕堂皇的套話,問楊彥道:“你們已經去拜訪過姬文川了嗎?”

“沒有。”楊彥一副怎麽可能的表情,“他那樣的人哪有工夫搭理我們。”

看樣子喬清許猜得沒錯,楊彥父子和姬文川壓根就不認識。

如果認識,即便是私下讨論,礙于情面,他們也會稱呼姬文川為“姬先生”或者其他尊稱,而不是和喬清許一樣,作為陌生人,可以毫無顧忌地直呼其全名。

這也更加确定了喬清許的想法,楊建章就是在故意刁難,因為這事兒連楊建章自己都辦不到。

“你也不用勉強。”楊彥又說,“姬文川混的是資本圈,收藏對他來說就是玩兒,我們不可能争得過那些……”

“我去。”喬清許言簡意赅地說道。

空氣安靜了一瞬,楊彥愣了愣,難以置信地問:“什麽?”

“我說你們不敢去,我去。”喬清許說。

他的想法很簡單,他之所以放棄更好的發展回國來工作,就是想讓自家拍賣行跻身一流拍賣行之列。

雖說這個目标現在還很遙遠,但從長遠來看,只要福至的生意不斷擴大,他就總會跟姬文川這樣的大收藏家打交道。

還不如趁早去混個眼熟,也不是什麽壞事。

“那你要是沒成功,”楊建章順理成章地說,“去庫房幫忙沒什麽問題吧?”

如果喬清許是個年輕氣盛的愣頭青,為争一口氣,說不定也就答應了。

但他只是不置可否地說道:“我先試試。”

從飯店裏出來的時候,夕陽還未完全落下,橘色的光線把錯落有致的建築切割成了明暗兩個世界。

熱氣仍然彌漫四周,喬清許只想快點回家沖涼,但楊彥非要送他回家,明擺着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他也只能配合楊彥的步伐,慢悠悠地往家裏走。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楊彥看着喬清許的肩膀,“你剛出國的時候肩膀只到我這兒吧,”他比了下自己的胳膊,“現在都跟我一樣高了。”

喬清許測量出來的身高是1米79,但世界上就沒有1米79的男人,他說道:“我現在一米八。”

“确實高了。”楊彥點了點頭,“剛才我爸他……”

“我知道。”喬清許打斷道,“楊叔不希望我回來。”

“你別想那麽多。”楊彥說,“反正最後拍賣行都是我們倆的。”

喬清許沒有接話,兩人又往前走了一陣。

統共不過十分鐘的路程,老小區的大門很快出現在了前方。成排的路燈忽地一齊亮起,一下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

楊彥突然放緩了步伐,欲言又止地說:“你這些年……”

喬清許微微偏頭掃了他一眼:“什麽?”

“有沒有談戀愛?”

喬清許淡淡收回視線,看着石磚的紋路:“沒這個心思。”

他終歸是要回國的,也沒什麽興趣談異國戀。

楊彥呼出一口氣,緊繃的步伐放松了下來:“我家把老房子賣了,不然我也可以搬回來住。”

“沒必要。”喬清許說,“這裏物業不行。”

“這樣我們可以一起上下班。”

終于走到了小區門口,喬清許停下腳步:“我到了,你回去吧。”

說完,他便要繼續往裏走,楊彥連忙叫住了他:“姬文川是肯定不會把東西給我們拍賣的,你別白費工夫了。”

喬清許沒有回頭,不甚在意地說:“不試怎麽知道?”

話雖如此,其實喬清許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

但拍賣師的本質就是中介,尋找賣家和買家是日常工作,哪來白費工夫一說?

看看小區門口的那些房地産中介,他們在不停打電話的時候,也并不知道哪一單會成。

沖過澡後,身上清爽了不少。

喬清許擦着濕發從衛生間裏出來時,安茉的電話正好打來。他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接起電話:“你忙完了?”

“這逼班我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安茉一邊吃着飯,一邊抱怨,“又加班到現在!”

喬清許笑了笑:“那你倒是辭職。”

“別,我不想被我媽打死。”安茉說道,“再說這逼班辛是辛苦了點,但還是很有意義的。”

安茉在文物局下屬的海外文物回流協會工作,正經的事業編,放相親市場非常搶手的那種。

她雖然經常抱怨,但喬清許看得出來,她對她從事的工作非常自豪。每當有海外文物成功回收時,她都會把單位的文章發得滿世界都是。

“你給楊建章一個下馬威了嗎?”抱怨結束,安茉問起了正事。

“沒。”喬清許打開免提,收拾起了行李,“他沒給我個下馬威就不錯了。”

他簡單說了說剛才飯桌上的事,安茉聽完後,反應果然很大:“什麽?他竟然叫你去庫房?他打發叫花子呢?!”

“沒辦法。”喬清許把帶回來的博物館紀念品放進他的收藏櫃裏,“誰讓他在我爸困難的時候拉了一把。”

福至拍賣行最初是由喬清許的父親創立的,但後面由于經營不善,瀕臨破産,還是楊建章花錢救了回來。

所以喬清許很難在楊建章面前說,這是他家的拍賣行。

本來喬清許并不排斥楊建章這個叔叔,但自從他爸走後,楊建章想要悄悄給拍賣行改名被他得知,他連夜趕回國制止後,他和楊建章就只剩下表面客氣了。

至于安茉,高中那會兒她和楊彥是同桌,而楊建章也不知抽什麽風,非說安茉喜歡楊彥,影響楊彥學習,讓班主任把安茉調去了其他位置——恰好成了喬清許同桌,自那之後,安茉就非常讨厭這家姓楊的。

“所以你剛才微信上找我打聽姬文川,就是因為這事?”安茉問道。

“對。”喬清許關上收藏櫃,用毛巾擦了擦新滲出來的汗珠,“你跟他接觸過嗎?知不知道他平時喜歡什麽?”

“沒有,不過我剛才問了我們組長,聽說他是出了名的愛喝茶。”

喝茶?倒是符合喬清許心中對于年長者的印象。

——之前他在網上見過姬家家主的照片,是個老年人。

“你是要去拜訪他對嗎?”安茉又說,“我可以讓我們組長幫你打個招呼,這樣你應該不用等太久。”

文物局的名頭還是很好使的,沒過兩天,喬清許便約到了姬文川的時間。

見面地點在錦城大廈三十三樓的雅頌私人博物館,這裏本來需要購票進入,但喬清許有預約,門口的保安并未攔他。

一進入展廳,四周瞬間暗了下來,冷氣驟然打在身上,仿佛踏入了某個莊嚴的世界。

厚重的深色地毯吸收了多餘的光線和聲音,置身其中,目光所及之處只剩下展櫃裏精心布置的展品。

喬清許是不逛國內的私人博物館的。

民間的私人博物館和官辦博物館不同,多是企業家附庸風雅,為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瞎搞的。

什麽造型奇特的陶俑、形狀怪異的青銅器,随便貼個标簽就放展櫃裏展覽,也不怕專業人士看了笑話。

但姬文川的私人博物館很不一樣。

每件展品都有詳實的介紹,包括前任藏家是誰、通過什麽途徑入手、斷代的依據是什麽等等,布展的邏輯也極其講究,主題分明,喬清許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專業的私人博物館。

都說收藏是有門檻的,的确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稱為收藏家。

從瓷器館裏出來,正要進入金器館時,一個身穿黑色職業套裝的女人靠近了喬清許。

她耳上挂着藍牙耳機,手上拿着平板電腦,語速飛快地對喬清許說:“您好,請問您是喬先生嗎?”

看展的閑情瞬間煙消雲散,喬清許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我是。”

“我是姬先生的秘書,跟您郵件裏聯系過。”女人自我介紹完,又說,“姬先生還在會客,您可能還得再等一會兒。”

喬清許聞言,緊張反而緩和了不少:“沒事,那我再逛一逛。”

秘書掃了一眼喬清許手上拎着的禮盒,說:“禮品您可以先交給我。”

喬清許下意識地擡了擡手,但他突然想到東西交給秘書,姬文川可能就不會看了,便又放下手說:“還是我自己交給老先生吧。”

——也不确定這樣能不能行,他用了他能想到的最尊敬的稱呼。

然而聽到這個稱呼,秘書先是面露迷惑,随即職業化的臉上浮現了淺淺的笑容。

她壓抑住笑意,說道:“好的,待會兒‘老先生’忙完了,我來叫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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