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拉琪

拉琪

第六天是周末,高歌不上班,家教課安排在上午十點。

拉琪始終沒出現,高歌有點躊躇,不知道還要不要進行他昨晚單方面拟好的計劃。

課程結束後,高歌遞給了管家一張紙片,上面寫着下一階段教學所需要的課本書籍以及各類輔助教學的玩具。管家仔細閱讀後,表示會通知雇主的助理,過些天統一采購回來。

高歌搖頭,又遞給他一張紙片,寫着明天上課要用。

管家一臉猶疑:“高老師,還請你理解,我們是不允許擅自離崗出去采購的,一切買進來的東西都需要向上彙報。”

高歌只是執着地看着他,用冷靜壓迫的眼神告訴他:沒有這些,明天就不能上課,進度就會耽擱。

“哎,這家裏的主人也不允許我們點外賣叫跑腿之類的......”管家一邊小聲抱怨着一邊思索,突然問他,“要不這樣,高老師待會兒有空嗎?方便的話,還請您幫忙買回來。”

高歌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管家如釋重負,做了個“稍等”的手勢,背過身去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他打電話時走到離高歌稍遠的地方,聲音很小,高歌只聽見他說了句“老師是啞巴,看起來不多事,挺可靠的,您放心”。

迅速講完電話,管家回來時神情自然,語氣輕快地對高歌說:“高老師,書然爸爸的助理說,書然爸爸很關心孩子學習手語的事,今天就勞煩您再跑一趟,額外的勞務費也會支付給您的。”

高歌依舊是點頭,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這時,頭頂的樓梯上突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有人要出門采購嗎?可以再幫我帶些日用品回來嗎?”

擡頭看去,果然是拉琪。高歌那原本懸着的心,不知怎麽,突然變得沒那麽焦灼了。

管家不耐煩地擡頭:“你又要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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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日用品。”她倚在扶欄上垂眼淡淡說着,“對了,我住進來的時候還穿着冬裝,現在天氣轉暖,需要買幾件春天的衣服。”

“好吧好吧。”管家從二樓收回視線,繼續對高歌說,“高老師,麻煩您跟我上樓,我看單子上需要買的東西還不少,您拿只行李箱再走。”

高歌擡手比劃:要大一點的。

“沒問題,您跟我來。”

高歌感激地笑笑,便跟着管家上了樓。

來到二樓,拉琪依舊倚在那,見高歌走過來,她笑了笑:“謝了。”

她穿着真絲睡袍,神情慵懶,卻依舊畫着精致的濃妝。

高歌走過她身邊時,她轉身離去,徑直走向了二樓盡頭那扇裝潢華麗的大門:“我去寫個購物清單,你拿完行李箱過來找我。”

于是高歌如願挑了一只最大的行李箱。

***

高歌帶着行李箱離開房子時臨近中午。

傭人們在廚房準備午餐,管家頗為無奈地陪着書然玩鬧。拉琪因為購物的事被管家多說了幾句,二人鬧得有些不愉快,她并不是和人吵架的性格,便生着悶氣可憐兮兮地把自己關進卧室,還從裏面上了反鎖。

把行李箱擡進越野車的後備箱時,高歌擔心房子裏有人正透過窗戶監視,便咬着牙故作輕松地将那只沉沉的箱子甩了進去。

箱子裏頓時傳來一聲嬌嗔的“輕點兒”。

高歌沒有理會,卻暗自笑了一下。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高歌謹慎地在路邊停車,前後看了一會兒确認沒有人跟來,這才打開後備箱,然後拉開行李箱。

蓋子一開,拉琪垂着瀑布般長發探出半張臉。

随即她鑽出箱子,爬出後備箱,很自然地伸出雙手勾住眼前人的脖子。高歌順勢将她抱起,又把她放在了後座裏。

依舊穿着睡袍的拉琪斜斜靠在寬敞的後座裏,她輕輕拍了一下前座的椅背:“你要帶我去哪裏?”

高歌回過頭,無辜地比劃:給書然買書,給你買日用品。

拉琪淡淡笑着,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一路豔陽高照,春光動人。拉琪按下車窗,讓溫柔的風吹在臉上,迎着刺眼的陽光眯起眼睛。她許多天沒出過那幢房子了,還沒認認真真感受一下已經悄然來臨的春天。

進城後,高歌獨自去書店買了書,又去商場買了日用品和衣物,随後驅車去了某間酒店。

在酒店大堂辦理入住時,他依舊帶着那只巨大的行李箱,獨自登記身份信息後,乘坐電梯上樓。

進入房間,鎖好門,高歌終于躬身再次打開了行李箱。

箱蓋打開,女人就像是神話裏住在蚌殼中的蚌精,忽閃着雙眼在他面前蜷縮着出現,然後緩緩站起,身姿搖曳着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還好嗎?他擡手就問。

“我先去沖個澡。”她說着,轉過身去了浴室。

***

拉琪站在鏡子前,一點一點揭掉了藏在額頭以及下颌各處隐秘的仿真皮貼,她用卸妝棉慢慢擦掉了臉上的濃妝,放下頭發,站在了花灑下。

溫熱的水沖刷着每一寸肌膚,洗去了所有的僞裝和隐忍,拉琪在水霧中舒展着身體,享受着仿佛處于世界中心的惬意。

只要把自己放在世界正中心的位置,只要心腸夠硬,手段夠狠,腦子夠清醒,那麽她無論向旁人表現得多麽主動,多麽被動,多麽卑微,多麽低賤,那都與她本人無關,本質的受益人永遠是位于中心位置的自己。

而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永遠排在第一位。

拉琪把自己洗幹淨,再次站在浴室巨大的盥洗鏡前,鏡中的這張臉許久不見,令她感到有些陌生。

她潦草地吹了吹頭發,裹上浴衣走進了房間。

因為關上窗簾又開了燈的緣故,房間裏很亮,高歌坐在沙發裏,聞聲擡頭。

在他看清楚她的臉之前,拉琪伸手按熄了房間裏所有的燈,徑直向他走去。

高歌匆忙朝沙發一側挪了挪,沙發很小,大概是想給她騰出地方。拉琪卻沒有坐過去,而是站在他跟前,低頭盯着他那模糊不清的臉。

黑暗裏,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眉骨下,臉頰上,嘴唇底下,都染着疑惑重重的暗影。

“謝謝你帶我出來透氣。”拉琪淡淡說着,“我好久沒出門了。”

聽到與先前完全不同的,令他無比熟悉的聲線,高歌猛然擡起頭,隔着黑暗灼灼看進她的眼中。良久,他慢慢擡起手,模糊不清地比劃道:四十九天了。

她心頭晃蕩了一下,已經這麽久了嗎?

不對,被困在在那間私宅裏,不過也就三五周,可是加上試圖接近餘聲的那幾天,再加上暗中蟄伏做出周全計劃的那些日子......應該要從正月初八那天算起,好像,真的是過了快兩個月。

你還好嗎?他又問了一次。

拉琪笑了,無聲地在他身邊坐下,他的手便小心翼翼伸了過來,修長粗糙的手指在她半幹不濕的發間撫過,她便揚起脖頸,一如從前那樣把自己直白地送到了他的跟前。

高歌整個人觸電般顫了一下,随即,他的手試探般滑入浴衣的領口,輕輕纏住了她的脖子。

洗完澡後的皮膚是冰涼的,而他的指腹卻很溫暖。

她頓時感覺喉嚨幹渴,扭動着身體鑽進他的懷中,任由他的擺布。

在混沌的黑暗裏,高歌輕輕擁着她,試探,确認,然後得到了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骨骼的形狀是熟悉的,皮膚的觸感是熟悉的,就連懷中人開始急促呼吸的頻率,他都再熟悉不過了。

樣貌會騙人,嘴巴會說謊,但身體永遠不會。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高歌感覺自己的眼睛裏好像跑進了什麽,又有什麽正熱烈地從胸中洶湧傾出,四十九天的思念化作最直白的吻,連帶着他鹹鹹的眼淚,一并送進了她柔軟的嘴裏。

***

至于這四十九天裏發生的事,她看得出高歌很想事無巨細地一問究竟,卻又在等着她先一步開口解釋。最終他什麽都沒問,她也什麽都沒說,二人的身體都在極力克制着,所有想傳達給對方的都化作了唇齒間最炙熱的糾纏。

親吻起初是生澀的,在二人之間的躁動被逐漸撫平後,最終變得甘甜。

她确信,她是喜歡和他接吻的。

時間在他們一個又一個的熱吻裏迅速溜走。該返程了。房間的燈光再次亮了,拉琪乖乖坐在床尾,由着高歌拿吹風機幫她把頭發吹幹。

他的大手在她的發絲間溫柔地眷戀徘徊,她擡起頭,突然看向了不遠處牆上的鏡子,卻發現他也正從鏡子裏看向她。

後來,鏡子裏的人索性扔下吹風機,把她按進床裏,再一次深深地吻了上去。

可是時間不夠了。

最後一吻匆匆結束,她依依不舍地把雙唇貼在他的耳側,突然小聲說出了一串數字。

“記住這個號碼。”

高歌有些詫異地偏過頭,他們的鼻尖便輕輕碰在了一起,四目相對,情.欲裏透着捉摸不透的冷光,他被她注視着,只得服從般點頭。

好的。他一定會記住的。

在拉琪起身化妝的時候,高歌依舊守在她的身邊。他不舍地盯着她原本的臉逐漸被另一張臉所代替,心中五味雜陳。

他狹長的眼睛裏依舊有點紅,似乎是之前哭過,他的嘴角耷拉着,冷酷的面色倒是先一步恢複了鎮定,大概已經把看不透的現實消化得差不多了。

高歌的确經過了反複而艱難的思索,終于得出眼下的事态可能是“不動聲色的局中局,巧妙設下的将計就計”這樣的結論。

有人要害陳默,而陳默正在準備反擊。大概就是這樣。

所以這件事,就連警方和兇手都蒙在鼓裏,所以他更不能貿然插手,會影響她的計劃。

可什麽都不做,他又覺得很揪心。

臨走之前,高歌又抱了抱她。這一次,他抱得很輕,很溫柔,就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寶貝。當她擡腳走進行李箱時,高歌終于忍不住擡手問:制造車禍的兇手在書然家?是書然的爸爸嗎?

她沉默地看着他,心想這個問題大概是他經過缜密思考所得出,且最值得一問的問題。

不得不說,高歌很聰明,而且,他好像越發了解她了。

拉琪搖搖頭,語焉不詳地說:“還不确定,在找證據。”

如果找到了證據,你就會回來了吧?高歌連忙比劃着追問。

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擡手撫過他的側臉,輕聲說:“要先殺了他哦。”

高歌僵在原地,只覺得那只手很涼,同時讓他的心底泛起一陣惡寒。

“開玩笑。”她笑了,又變回了女主人那溫溫柔柔的樣子。

高歌緩緩點頭,擡手叮囑:你要注意安全。

完了他又匆匆補充了一句:需要我的時候盡管說,我每晚都會去。

她看着他,輕輕笑了一下,矮身鑽進箱子裏。

高歌蹲下,幫她合上蓋子時,眼中寫滿了擔憂與不舍,而拉琪正蜷在行李箱中,她擡眼回望着他,目光淡然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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