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18

丹妮拉沒想到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的原因是來自于好友的死亡,因為跨越海洋的信件傳遞的時間差,她是時隔日向伊織死亡了一個月之後,才得以來到她的墓碑面前祭拜的。

……就連葬禮她都沒來得及參加,她這個好友當得可真不合格。

“為什麽……雲雀,你當時為什麽不能早點過去呢?”

偌大的和室裏,看着就很舒适的榻榻米上,一男一女相對席地而坐,他們中間放置着一張桌子。木制矮桌上擺放了一堆的清酒空瓶,酒精上瘾的丹妮拉放下了平日裏的克制,此時滿面通紅的她已經不清醒了,根本沒有能力用理智去掩飾內心的悲傷。

她就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般對着面前這位難得願意留下來看她耍酒瘋的男子埋怨着。

“以你的實力,要是你早一點的話,他們根本傷害不了伊織,你明明答應我的……明明答應我會保護好她的。”

“……我只答應幫她一回兒。”

雲雀不喜喝酒,他喝着茶,喜好清靜的他難得的沒有因為丹妮拉這在他面前毫無禮數的模樣有什麽不滿,這便是他能展現出的沉默的溫柔。

“而且,我說過了,死亡——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回想着當時幫她送信的那個男人,如同鋒劍般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強大讓雲雀滿身顫栗,當時他本想提起武器就和那男人來個決鬥的,但因為那人送來的信的內容過于緊急……

之後,那人送完信之後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就算是在雲雀給日向伊織的屍體進行火化的葬禮上,也未見那人的身影。

雲雀清楚那樣強大的男人和日向伊織之間絕對有着頗深的關系,如果日向伊織不想死,有那男人在,基本沒有人能動的了她,至少不會是這樣潦草簡單的死法。

日向伊織的死法簡直就像是在嘲諷人的智商一樣,雲雀不得不去揣測她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一個看似不可能的答案才最為接近真相。

日向伊織根本沒有死,她想要的估計是——

“社會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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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突然說道:“她想要将自己的存在從這個人類社會裏抹消。”

而讓一個人類從社會上消失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死亡,一開始雲雀還沒緩過神來,後來冷靜下來稍微思考了一番,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惡劣地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使出了這樣一回借刀殺人的戲碼,就連負責屍體的他都是她早先安排好的棋子。

“……嗯?抱歉,我沒聽清楚,你在說什麽?”

酒精上頭的丹妮拉根本沒有聽到雲雀剛剛脫口而出的最關鍵的那句話。

啧,真不爽。

看着面前這個一臉傻樣,散發着一股腐爛惡臭的頹廢之氣的女人,雲雀完全沒有了想要和她分析這件事背後真正的推動者是誰的欲望了。

既然日向伊織想要離開這裏,就證明日後應該也是見不到她了,這跟死了沒差,就這樣吧。

雲雀表示自己什麽都不想再管了。

充其量不過是生命中的一位過客,與其給丹妮拉還能繼續等待卻看不到盡頭的期望,還不如就讓時間去撫平她的傷痛。

雲雀看着茶杯裏屬于自己的倒影,眼神裏的情緒不明。

周圍的人類離去與更疊,他們這樣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

“……伊織小姐,出國了嗎?”

孤兒院院長雅美望着面前這個自稱是日向伊織相熟之人的男人,頗為遺憾地說道:“這樣啊,還沒好好道別呢。”

日向伊織的死,報道沒有刊登過任何相關的信息,上面的人也不想把這事鬧大,雖然在一些人面前,對于日向伊織的處置早已心知肚明。但在生活在底層的人根本不清楚在這樣一個溫暖的春天裏,又有一個溫柔的人冰冷地被世界所遺棄。

“是的,離開之前,她很記挂你們。”

烏丸蓮耶帶起了假面具,此時在雅美的眼裏他就是一個溫柔無害的紳士青年,“聽聞這家孤兒院一直是她所資助了,如果不介意的話,今後就請讓我來幫助你們吧。”

“……那真是太感謝您了。”

雅美不好意思地說道:“還有伊織小姐,如果可以的話,你們聯系的時候能否将我們的感謝托付給她呢?”

“當然。”

烏丸蓮耶微微一笑,“我想就算我不說,她也能明白的。”

“其實我有一事相求——”

烏丸蓮耶又說道:“關于伊織和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不知能不能當成故事講給我聽呢?”

“當然可以,不如說這正是我們的榮幸。”

雅美看着面前顯然年輕有為的英俊青年,好似明白了什麽,笑道:“伊織小姐過來和孩子們相處的比較多,不如就讓他們講給您聽如何?”

“那就麻煩了。”烏丸蓮耶微微颔首。

在提到日向伊織的時候,孤兒院的孩子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們很熱情地在跟烏丸蓮耶講述着日向伊織對他們的好。

“伊織姐姐很溫柔,每次來看我們都會給我們帶來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

大概能想象的到那畫面……一群小蘿蔔頭把日向伊織圍的團團轉的畫面。

“她跟我們一起做游戲,下棋的時候,伊織姐姐笨笨的,總是輸。”

……那大概是她故意讓着你們的。

“我最喜歡伊織姐姐了,她就像是媽媽一樣。”

是啊,就連對他,她都像是在照顧着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包容着他一樣。

小孩子七嘴八舌的,有時候聲音交雜在一起,對于烏丸蓮耶這種喜好清靜神經敏感的人來說,這樣吵鬧的噪音對腦袋的傷害是很大的,尤其是……他并非真的喜歡這群小孩。

但當他們在說着關于日向伊織的一切時,眼裏表現出來的喜愛是做不了假的,對于現在的烏丸蓮耶來說,現在是這一個月裏令他感到最治愈的時刻了。

他安靜地聽着,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發自真心的微笑。

“叔叔,你在哭嗎?”

烏丸蓮耶看着很年輕,但眉眼間的疲憊和蒼老卻被面前的某些孩子給捕捉到了,讓他們下意識地把烏丸蓮耶的年齡往着更大的方向想,‘哥哥’的稱呼就實在是叫不出口了。

感覺對方更像是個保養得當的中年叔叔。

烏丸蓮耶摸了摸自己的臉,并沒有濕潤的感覺,他疑惑道:“我在哭嗎?”

小孩子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并非只有掉眼淚的時候才叫哭泣,我們遇到難過的事經常也會忍着不哭,叔叔的樣子一看就很悲傷。”

烏丸蓮耶:小孩子懂得還真的挺多的。

“我知道了。”

有一個小孩率先想到了某種可能,機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叔叔你是被伊織姐姐給甩了,是吧?”

烏丸蓮耶:……你們未免也懂得太多了吧!

小孩的話是無心的,雖然都在往烏丸蓮耶的心靈上紮刀子,但是這樣的痛苦突然就和烏丸蓮耶壓抑了已久的心理産生了對沖,心情似乎瞬間舒坦了一點,烏丸蓮耶開懷大笑道:“哈哈,你們說的沒錯,叔叔我被甩的很徹底呢。”

一個不茍言笑的冷俊青年露出八齒大笑,人設崩塌的感覺令在場的小孩子們都沉默了。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叔叔。”

“沒必要勉強自己,叔叔,我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哭出來也沒問題的,叔叔,不用逞強。”

不愧是能和日向伊織玩到一起的小蘿蔔頭們,語言上的殺傷力同樣驚人。

從孤兒院走出來後,烏丸蓮耶沉悶了一個月的心情多少放松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日向伊織時不時跑到這來的心情了。

但烏丸蓮耶本身的演技并不怎麽樣,其實已經有了孩子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了。

“叔叔。”

晴子堵在烏丸蓮耶的面前,此時孤兒院的大門口就只剩下這一大一小,晴子一直埋藏在內心的疑問也在此時脫口而出,“伊織姐姐她是不是……”

說着,晴子圓圓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她是不是跟爸爸一樣?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晴子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伊織姐姐了?”

烏丸蓮耶無言地看着面前這個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的小女孩,既然被對方發現了,那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嗯,她不會再回來了。”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晴子終于還是忍不住了,眼淚嘩啦嘩啦地留下,縱使悲傷,她還是因為自己給對方添麻煩的舉動而道歉道:“對不起,叔叔。”

“為什麽要道歉?”

“因為伊織姐姐的死對叔叔的打擊一定也很大。”

晴子哭着說:“但即使這麽痛苦,也不想我們也一起傷心,是我辜負了叔叔的好意。”

“……這不過是我自作主張的行為,不必介懷。”

烏丸蓮耶蹲下身拿出手帕蹩腳地為女孩拭去眼淚,“她在的話,也不想看到你哭吧。”

“對不起,就讓我再哭一下吧……”

晴子說道:“如果現在進去,我一定會暴露的。”

烏丸蓮耶摸了摸她的頭,露出一絲苦笑。

在孤兒院外陪着晴子呆了一會兒目送她回去後,烏丸蓮耶才收起疲憊的笑容,轉身進入了昏暗的拐角處,服從于烏丸家族的侍從已經等候在此。

“家主,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

“辛苦你了。”

再次睜眼時,烏丸蓮耶對孩子們展現的柔情已經不複存在了,他勾起一抹冷笑,“撒,再去看一場鬧劇吧。”

“你到底是誰?我們似乎與你無冤無仇的……”

十分普通的一天,本鄉一家被一路陌生的兇神惡煞的人綁到了小黑屋裏。

本鄉悠介将吓得瑟瑟發抖的妻子孩子護在身後,望着被一群猛男護在中間的那名瘦弱的青年,青年黑發紅眼的不詳特征營造出了一種神秘危險的氣息。

“無冤無仇嗎……”

看着面前這相依為命的一家三口,烏丸蓮耶覺得諷刺至極,他開口說道:“在我道明來意之前,不如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怎麽樣——和單身母親相依為命的你,究竟是從哪蹦出來的病危在床需要媳婦伺候的父親的?你有将流浪漢認作自己父親的愛好嗎?”

在對方道出這個本不該存在的人時,本鄉悠介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臉色一陣煞白,“莫非你是那位醫生的……她,她怎麽樣了?”

“死了。”

烏丸蓮耶看着被大人護在中間的小孩,他蹲下來與那孩子直視,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微笑,對他問道:“小孩,我記得你叫翔太是嗎?翔太,你愛你的父母嗎?”

“……愛。”

盡管對目前的情況有些害怕,翔太還是好好回答烏丸蓮耶的問題,“我最喜歡爸爸媽媽了。”

本鄉理子将自己的兒子擁的更緊,無助地哭泣着,“他是無辜的,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烏丸蓮耶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而是用着種更溫和的态度對孩子問道:“你還記得在一個月之前,拜訪過你家的那位醫生姐姐嗎?”

“記得,那位姐姐笑起來很溫柔。”

翔太對日向伊織的印象還是很深的,“叔叔是那位姐姐的朋友嗎?”

“是啊,吶,如果你的朋友死了,你會讨厭害死你朋友的人吧?”

“當然啦。”

翔太非常認真地點頭。

“所以——叔叔最好的朋友被你最愛的爸爸媽媽給害死了,哦對了,他們手裏的人命應該不止這一條……”

烏丸蓮耶臉上的笑意全無,幽深的紅眸冰冷瘆人,“你覺得叔叔我該怎麽懲罰你的殺人犯父母呢?”

小孩愣住了,反應過來後,臉上露出了很是受傷的表情,他擡頭向自己最親的人征詢道:“爸爸,媽媽,這是真的嗎?”

本鄉悠介和本鄉理子繃不住地都哭了起來,男方為了自己的家人直接朝着烏丸蓮耶跪下磕頭了,他向烏丸蓮耶哀求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被利益蒙蔽了心,可以的話,就讓我的命來償還我的罪孽吧,但是,我的家人并不知情,他們是無辜的,求求你放過他們吧!”

“用你的命來償還?”

烏丸蓮耶站了起來,他好似聽到了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他捂着臉狂笑着,“哈哈哈,你未免太看的起自己了吧?!”

烏丸蓮耶一腳踩在了本鄉悠介的腦袋上,用腳底在上面用力地攆了幾下,本鄉悠介發出了生理性上的痛呼聲,這一幕讓深愛着丈夫的本鄉理子失聲尖叫着。

“像個喪家犬一樣當一條沒有主見只能被別人呼來喝去的狗,你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和伊織平起平坐了?”

烏丸蓮耶用着看垃圾的眼神看着腳下倍受恥辱的本鄉悠介,“用你的命能讓伊織回來嗎?她沒有無視你們的求助吧,可是你們,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去回饋她的嗎?”

“不要,和我的丈夫無關。”

本鄉理子邊哭邊說道:“都是我出生的家族逼迫我們的,如果不按照他們所說的那樣去做,我們會死的,會死的,我不想讓我的家人死掉。所以我沒有別的辦法,都是我的錯……”

烏丸蓮耶停下了腳下虐待的行為,他覺得本鄉理子說的話十分的有趣,他思考着,“……因為是弱者,所以哪怕做了錯事都覺得自己應該被原諒……而因為是強者,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被人以阻礙發展的眼光予以審判之罰……人類還真是過于矛盾的生物啊。”

“這位夫人,你覺得為了保護丈夫和孩子而将利刃施向別人的自己——形象很光輝是吧?”

烏丸蓮耶諷刺道:“別再讓我發笑了,什麽為了家庭,你們不過是為了自己而已,看看你們的孩子吧,他對你們是有多麽的失望,你們兩人辜負了他的愛。”

所有醜陋的真相都被明擺在臺上,本鄉理子不敢回過頭去看自己的孩子,自己在這一天将失去一切……

她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一個月前,日向伊織走之前留下的那些話——

【……希望你不會因為今天的選擇而後悔。】

好後悔……

本鄉理子捂臉痛哭着,她究竟幹了些什麽。

“對不起,叔叔。”

一直沉默着的小孩發話了,他勇敢的上前揪着烏丸蓮耶外套的衣角,擡頭與他絕望的眼神對上,“請不要傷害我的爸爸媽媽。”

本鄉悠介和本鄉理子震驚地望向自己的孩子。

“如果你因為姐姐的死而難過的話,那麽——”

翔太說出了十分驚人的話出來,“就請懲罰我吧。”

“不,不要!!”

“哦,真的嗎?”

烏丸蓮耶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饒有興致地盯着他,“在這個屋子裏,只有你是無罪的,翔太,你确定要一人來償還你父母犯下的罪孽嗎?”

“……嗯。”

小孩面上猶猶豫豫,話上卻很堅定,“他們犯了錯,但我還是最喜歡我的爸爸媽媽了。”

“真乖呢。”

烏丸蓮耶蹲下來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不厭其煩地再跟他确認道:“想好了嗎?”

“嗯。”

翔太努力地挂起微笑,但笑的比哭還難看。

“命運真是殘忍啊。”

烏丸蓮耶心疼地一手捂住孩子的雙眼,一手則拿起了下人遞上來的槍,他憂傷道:“叔叔尊重你的選擇,很快就好,一下子就解脫了。”

“不……”

本鄉夫婦阻止的話還未說出口,男人就狠絕地對小孩的心髒開了一槍,小孩子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他再也沒法去像平時那樣對他最愛的父母撒嬌了。

“不要!!!”

這一幕讓兩個大人絕望了

烏丸蓮耶胸前的衣襟被血染紅了,那抹顏色如同他那冰冷的眸子一樣刺眼,“恭喜你們,你們懂事的孩子将生機留給了你們,滾吧。”

往後的餘生,就像他一樣永遠地活在悔恨的痛苦之中吧。

“……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嗎?”

本該回老家養老的,但出了那樣的事,黑澤管家兜兜轉轉最終還是選擇回到了烏丸蓮耶的身邊。

他看着面前這個由他看着長大的樣子,看看他現在蒼白消瘦的模樣,黑澤只覺得萬分心酸。

“複仇的路,你走的開心嗎?蓮耶。”

黑澤不像之前那樣用“少爺”來稱呼他,而是少有地像是在關心自己孩子的近況一樣喊着他的名字。

“糟透了。”

在這位老人面前,烏丸蓮耶才能褪去虛假的面具,他真心地回答道:“從仇人的弱點下手,為了讓他們生不如死,從而将槍對準無辜的人——這樣的心情,糟糕透了。”

早先在前,成為了家主的烏丸蓮耶的手就已經不幹淨了,但他殺得那些都是曾經深深傷害過他的人,負擔,也沒多大,但殺死翔太後,就像是把那個天真但仍有良心的自己也一并抹殺了一樣。

“蓮耶是個善良的孩子,我一直知道的。”

黑澤用着包容的目光看向他,“既然覺得痛苦,為何還要做呢?”

“世界有光就足夠美好了,黑澤,為什麽這個世界還要有黑暗呢?”烏丸蓮耶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抛出了別的問題想要從其中尋求答案。

“因為只有黑暗的存在,光芒才會顯得耀眼。”黑澤回答道。

“但是黑暗也會将光給吞沒,有些時候,能打敗黑暗的只有黑暗。”

烏丸蓮耶說道:“黑澤,烏丸家主看似光鮮亮麗,但實則不過就是個沒什麽權利的商人罷了,在那些掌管了力量的人眼裏,我不過就是一介蝼蟻。”

“要想将他們拖拽地獄,我務必地先去進化成比他們更可怕的人。”

“一報還一報,死亡并非能贖罪,甚至可能是解脫,為了讓那些人嘗嘗我所承受的痛苦,就算是将自己的靈魂出賣給惡魔也在所不辭。”

烏丸蓮耶疲憊的聲線中透露出誓不罷休的決然,“我已經回不去了,黑澤,你要阻止我嗎?”

黑澤搖了搖頭,“人,一旦做了選擇,就要有承受住代價的覺悟。蓮耶,我不會阻止你,你會這樣或許是逼迫不得了已的。”

“現在的這個社會實在是太黑暗了,而你又成為了烏丸家的當家主,這注定是一條充滿荊棘的血路,我不會怪罪于你。”

“我啊——”

這位老管家面對自己深愛的孩子勾起了一抹慈祥的微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上。”

是光是暗,對黑澤來說根本就無所謂,他只是,不希望面前的這個孩子繼續孤獨了。

烏丸蓮耶愣了愣,嘴角慢慢地揚起,“謝謝你,黑澤。”

今日有位新客拜訪神宮,鑒于那男人背後的身份,産屋敷天音主動過來招待他。

端着茶碗過來時,那名男子望着後院綻放地旺盛的紫藤花出神,聯想到發生在這名男子身上的悲劇,産屋敷天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烏丸蓮耶将視線收回,陰氣沉沉的他和這座散發着神性光輝的寺廟顯得格格不入,見到産屋敷天音來了,他主動開口問道:“你應該知道我此行前來的目的吧?”

産屋敷天音,“不知烏丸先生所為何事?”

“關于日向伊織這人的。”

烏丸蓮耶,“想要她死的勢力數不勝數,但是我發現之前,她能在吃人的東京混的如魚得水,其實一直有着一個暗藏的勢力在偷偷保護着她。”

“排除了那些想要在她身上扯下一塊肉的家族,剩下的也沒幾個了,答案呼之欲出。”

烏丸蓮耶說道:“我來并不是想知道你們和日向伊織是何種關系,我只是想知道,她——有向你們求助過嗎?”

“很抱歉,我無法解答。”

産屋敷天音搖了搖頭,她說道:“已逝之人,就讓她安息吧,再過多追求本不該探究的答案,或許只會傷害到自己。”

“……看來是目前的我沒法深入的領域呢。”

烏丸蓮耶露出了一絲苦笑,他沒再糾纏下去,而是轉而問道:“巫女大人,人死後會去往何方呢?地獄?還是天堂?或者這些都不存在?”

“這就要取決于先生您相信的是什麽了。”

産屋敷天音用着溫柔的聲線進行回應,“曾經有人和我說過一個很有意思的答案,她跟我說,一個人只要能被活着的人記住,那麽死亡就并非是那個人的終點。

做盡善事的人會去到天上再重新轉世投個好胎,生前罪孽深重之人需前往地獄贖罪,還清罪孽之後,亦能重新做人。

——這是一個民間說法,并非準确,先生就當作是一個故事來聽吧。”

“我相信。”

烏丸蓮耶有種奇怪的悸動,令他根本無法對這樣過于虛幻的東西産生懷疑之情。

“這個故事就好像是某個熟悉的人能講出來的話一樣……謝謝你為我講這些,巫女大人。”

“只不過——”

烏丸蓮耶失笑道:“真是這樣的話,我永遠也沒法見到她了吧。”

他所犯下的罪孽,死後大概會前往地獄被判以無期徒刑的。

“請節哀。”

産屋敷天音說道:“人死無法複活,不如就為其祈禱吧,希望她的來生有着更加幸福的生活。”

“期待來生嗎……”

烏丸蓮耶望着天空,喃喃自語道:“不知我能否等到那時候呢。”

“今天多謝招待了,巫女大人。”

在産屋敷天音的陪伴下,烏丸蓮耶度過了一個平靜而溫馨的午後,他行走在飄落着紫藤花的石子小道上,突然聽到一陣悠長的笛聲,“那是?”

“是一個貴客。”

産屋敷天音回答道:“因為我家孩子們的撒嬌,所以在吹笛子給他們聽。”

“這樣啊……”

烏丸蓮耶稱贊了一句,“很好聽的笛聲,感覺心靈都被洗滌了。”

“那孩子剛學不久,聽到您這誇獎,肯定會很開心的。”

産屋敷天音笑道。

“這吹得好像是一首童謠。”

烏丸蓮耶對此有印象,是因為他在孤兒院裏聽過有孩子哼唱這樣的曲子。

“我記得好像是叫——”

産屋敷天音思索了一下,一時之間有點想不起來這首童謠的名字叫什麽了。

“七個孩子。”

烏丸蓮耶幫她回答:“是近年一位音樂家創造的兒歌。”

産屋敷天音,“這首歌我家孩子在學校也有學過,似乎還挺風靡的。”

【七個孩子……】

晴子在哼唱完這首歌之後,就對烏丸蓮耶說過,【當時我有教伊織姐姐唱過這首歌哦,她唱的很動聽,可惜啊,我再也聽不到了。】

如果可以,他也想聽一聽。

但冥冥之中,他又有種這樣的夙願好像已經實現的感覺。

烏丸蓮耶望着笛聲傳來的方向好一會兒,好似明白了什麽,但他此刻沒有能力去探究,最終他往着反方向離去。

吹了一陣小曲的萊伊放下笛子,她似有所感地望着天空。

坐在屋頂上的繼國緣一發現了烏丸蓮耶的影子,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對于生命之中本該就有的離別,不同的人秉持着不同的見解。

有的人縱然思念已故之人,但居于高位的責任不容她的停滞,家族的榮光依舊需要由她來創造,她得帶着傷痛繼續前行。

有的人一生如同孤雲一般,他會因為一些人而停留片刻,但沒有任何人能牽制住他的步伐,不管周圍的人變了多少,他始終照着自己的方式生活。

有的人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因為年紀太小,能記住的東西不多,心中所憧憬的人哪怕無法再見,也會随着時間将傷痛抹平,但成為她往後餘生的信仰會一直存在。等長大了回過頭就能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被那樣溫暖的人給影響了。

而有的人偏執地停留在了原地,前方的路已經被他堵死,後方則是萬丈深淵,留給他的喘息之地并不多,他是否能從過去走出來?不知道,但他永遠也無法忘記給他帶來了溫暖又殘忍地将其剝奪的那個人。

有的人就像是一陣風,從不會因為一處的風景就不再飄蕩。死亡不會是她的終點,離別對她來說已是家常便飯,她将帶着思念繼續旅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大正時代的故事對于萊伊而已就是一段插曲,這不是屬于她的世界,可以的話,她不想在這裏留下過多的蹤跡,但有些時候事情的走向并非人為能控制的。

蝴蝶扇動翅膀将帶來風暴,早在不知覺的情況下,這個世界的一小部分人已經深深地被她影響到了,甚至他們今後可能還會因此改變世界。

萊伊有時候也覺得自己過于殘忍自私了,但誰讓她是人類呢,明明沒有翅膀,卻還是貪婪地向往更廣闊的天空,她的步伐不會因此停下。

“——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三個月後,萊伊在本丸和大家做着正式的告別,身為式神的繼國緣一和童磨會一直陪伴着她去往不同的世界。

但需要守護歷史的刀劍付喪神沒有特批的話是不能私自離開本丸的,他們将就此告別。

“我們還能再見嗎?”

短刀們依依不舍地粘在萊伊的身上,生怕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會的。”

這點萊伊能肯定,“雖然再次見面可能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了,但我會想你們的。”

“我們也會想你的。”

心有不舍與擔憂,但産屋敷耀哉面上仍舊是一副溫柔的微笑,“一路順風,萊伊。”

“嗯。”

萊伊笑着和他們揮手告別,并在心裏呼喚系統。

我準備好了,露比。

【好的!新的時空之門已經開啓!】

又是露比那元氣滿滿的聲音,【定位坐标——】

【偉大航路!】

這卷結束了,下一卷是海賊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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