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吳岚

吳岚

漫漫的寒冬剛剛過去,柳樹抽出的嫩芽,正閃着似有若無的綠意。樹下,一個九歲的男孩,透過他那雙又萌又水靈的大眼睛望着不遠處一個圓形的飛船。

他莞爾一笑,眼神随即漫過了那飛船,投向了周圍廣袤的大地。

想不到末世來臨的時候,人間變成了一片焦土。短短兩年時間,大自然就自己恢複了一片欣欣向榮,草長莺飛的景象。人類的消亡似乎讓這個世界更加祥和和安靜了。

男孩心情很好,開心地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張開雙手,仿佛要貪婪地把這所有的春色都收入懷中。

“為什麽不跟着滅神盟一起走,你就不怕盛南天會找到你嗎?”一個女人的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男孩的雙手滞在了空中,臉上的稚氣瞬間蕩然無存,随即被一層陰郁的詭谲所籠罩。

“當然怕了。”男孩平淡地回話,同時慢慢轉過身來,陰恻恻地說,“可我現在就這樣去滅神盟,馬上就會暴露。”說完,他嘴角一勾,一雙攝人心魄的桃花眼猶如不見底的深潭。

女人身着黑鬥篷,一看到男孩的臉,全身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全身微顫,眼眶也漸漸泛了紅。但她很快整理了心情,收回了神志,道:“怎麽,你也挺喜歡盛南天給你安排的這個身份嗎?”

男孩歪頭又看了看那個圓咕隆咚的飛船,嘆了口氣,随即擡眼看着女人,戚然道:“我現在也沒有其它的選擇了吧......姐姐!”

一聲“姐姐”像一道驚雷,女人瞬間被“劈”得雙目充血,僵在原地,攥着的拳頭恨不能掐出血來。

“如果你今天是來殺我的,那你可以動手了。”男孩的表情淡然地說,“如果你今天不是來殺我的,還麻煩你幫幫我。”

說完,男孩轉過身去,背對着女人,閉上了眼睛。周遭一片寂靜,只有風聲在他的耳邊低吟。

良久,女人的腳步聲近了,男孩伸長了脖子,像一只不打算反抗的待宰羔羊。但那腳步聲只頓了頓,又變得越來越弱,漸漸遠去,最後消失的瞬間,男孩倏地睜開了眼睛。

他回過身來,跟前的地上放着一個透明的塑料盒子,很小,裏面躺着一顆藍色的膠囊。

#

吳岚是一個可憐的姑娘,還未出生就死了父親,唯一的親人就是一位嚴厲得有點過份的母親。但不管怎樣,母親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可就這稀薄的母愛老天竟也舍不得多給她。一日,母親出門便再也沒有回來。

吳岚本想離開村子,外出找尋母親。誰料,一場瘟疫席卷了全球。吳岚所在的村子也沒能幸免,大批的人死去,村子裏的人也死了八成。

兩年前,瘟疫終于過去了。看多了生離死別的吳岚也放下了,畢竟這麽大一場瘟疫,自己的母親是否還在人世,都還兩說。

她帶着村上還活着的人料理了村上的各種後事,随着時間的流逝,曾經的那些傷疤也都結了痂。

她所在的村子非常偏僻,沒了通訊也沒了電,大瘟疫之後基本就與世隔絕了,生活回歸原始,卻讓人有了一種身在桃花源的錯覺。

前不久,正當吳岚撒下了希望的種子,準備開始一年的農事。一個神秘的黑衣人給他傳來了消息:十日後,會有一件秘密武器運往定遠洲,這東西與她母親有關。

黑衣人還給他打點了很多裝備,這消息将吳岚拖拽回了人世。

可惜那黑衣人來無影,去無蹤,吳岚有很多話想問他,但都沒有機會。

此事蹊跷,但失蹤母親的消息,她怎麽都要試一試。

可惜的是,她失敗了......

吳岚猛然感覺出殼的靈魂從虛空中跌進了自己的身體:“媽......媽......”

她終于有意識,嘴裏喃喃着,眼皮緩緩睜開,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是一張稚嫩而鮮活的小臉:“小姐姐醒了,小姐姐醒了,快去通知爸爸!”

說話的正是朵朵,兩年前卡特莊園裏唯一活下來的小女孩。之前由鐘離帶着,卡特莊園受難的時候,她也上了飛船,之後就跟着鄭子娟幫忙給受傷的魔人們包紮送藥。因為她人小鬼大,慢慢成了一個人見人愛的“小護士”。

她還有一個特殊的“病人”,就是徐千裏。

兩年前的徐千裏生無可戀,總是不配合治療。但不知是緣分,還是不好意思拒絕一個小女孩,每次朵朵一出手,徐千裏就乖乖地吃藥換藥了。

徐千裏鬧情緒的時候,只要朵朵纏着他給自己講故事,徐千裏就馬上收斂。

就這樣,朵朵成了徐千裏甩不掉的跟屁蟲。

馮苑覺得朵朵簡直就是老天派下來的小天使,就撺掇着徐千裏認下了這個幹女兒,好讓他在這世上有個牽挂,記得好好留着自己這條狗命。

“那個姑娘醒了!”

馮苑話音未落,一道殘影閃過,之前床上那個肉蟲一般的徐千裏已經不見了。

馮苑和老肖對視一眼,兩人臉上愁雲慘淡,心照不宣:絕不能把這姑娘留在這裏!

徐千裏瘋了似的跑過去,來到姑娘屋前他突然又猶豫了。他放慢了腳步,帶着忐忑慢慢地推開了那扇門。

鄭子娟正坐在床頭給姑娘做檢查,見到徐千裏進來了,示意他先坐在一邊,不要上來打擾。

徐千裏摸着門邊的椅子坐下,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姑娘的臉。此時姑娘蒼白的臉上毫無生氣,但就是讓他覺得溫暖。他心裏咚咚跳得厲害,曾經和顏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像滾落的玻璃珠一樣散亂,每一顆珠子裏面映出的都是顏淑一生不同的瞬間。

姑娘很虛弱,見有人進來,想強撐着坐起來。

“哎哎哎,現在可不能起來呀!”鄭子娟趕忙制止她,又嗔怪地瞪了一眼在邊上幫忙的朵朵,“就你機靈,人剛醒,不先通知我,通知你爸幹什麽?”

朵朵低着頭,偷偷斜着眼給徐千裏吐了一下舌頭。還不都是他這不靠譜的老爸要求她通風報信的。

“你現在還是要好好卧床,先別着急說話。這裏是滅神盟,是人類反基因改造人的聯盟,你在這裏很安全。我叫鄭子娟,是這裏的大夫!”鄭子娟和顏悅色,還有年齡的加持,一看就給人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她把朵朵拉到姑娘跟前:“這個小鬼頭叫朵朵,是我們這裏的小衛生員,別看年齡小,可會照顧人了。”說着又轉向朵朵,“這幾天就由你專門負責這個小姐姐的起居吧,有什麽問題,及時通知我!”

“太好了,太好了!”朵朵開心地又蹦又跳,“終于來了一個小姐姐,等小姐姐身體好了,就有人陪我玩了!”

鄭子娟沒憋住笑,用食指輕輕在朵朵鼻尖上刮了一下,戲谑地說:“那你可得盡職盡責,要是小姐姐有什麽問題,我可得拿你是問。”

輕松的氛圍讓吳岚放松不少,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輕輕合上了雙眼。

朵朵和鄭子娟兩個人默契地把食指豎在了嘴邊,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東西,撤出房間。

臨走的時候,鄭子娟還給徐千裏使了一個嚴厲的眼色,示意他也跟着出去。

正巧,老肖和馮苑也跟過來了。

鄭子娟深知徐千裏心裏的盤算,還不等他開口,就毫不留情地拒絕道:“人現在剛脫離危險,還不能探視。”

然後又對着老肖和馮苑掃視了過去,正色道:“我不管你們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是個醫生,就得盡到醫生的職責。病人為大,現在這姑娘還需要好好休息,誰都不能打攪。”

徐千裏一臉委屈樣子,還不等他開口,老肖的聲音飄了過來:“最近的事情有點棘手和複雜,咱們一塊開個會吧。”

啥?之前開會不是都不用他參加的嗎?兩年來,一直充當“吉祥物”占據着盟主之位的徐千裏,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被馮苑給拽走了。

一間不大的會議室裏。老肖皺着眉頭抽着煙,馮苑一臉難色,徐千裏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三個人圍坐在一個茶幾不同方向的三個沙發上,靜默了良久。

老肖終于開口,語速比較慢:“這個姑娘的來路是個大問題,咱們......”沒等老肖說完,徐千裏以為這是要讓這姑娘走,猛地站了起來。

“需要讨論一下。”老肖無視了他的反應,把話說完了。

徐千裏有點尴尬地又緩緩坐了下去。這個老肖,這是年紀大了嗎?說話慢,還老容易讓人誤會。

“我一會兒再和鄭大夫商量一下,看看明天或者是後天能不能和那姑娘聊聊。”馮苑道。

“還有你。”老肖嚴肅地看向徐千裏,“關于這個姑娘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也不要......”老肖頓了頓,“再去探視了。”

難怪讓我來開會,就是為了說這個。徐千裏只是動了動眼珠,沒有任何反應。

馮苑嘆了口氣,老肖這是擔雪填井——盡說些沒用的。徐千裏要是能乖乖聽話,不去騷擾人家,那還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啊!

“那個孩子還是要繼續找的!”可能也覺得自己剛對徐千裏說得都是廢話,老肖調轉了話題。

“這個孩子的身份肯定不簡單。要麽是最新型的基因改造人,要麽就是某個‘大人物’的孩子。”馮苑猜測,“如果說這孩子對盛南天很重要,那派駝峰護送就只有兩個解釋,要麽是為了低調行事,掩人耳目,要麽就是......”馮苑看了看徐千裏。

“想要他的命!”徐千裏呆呆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煙灰缸。

馮苑眉頭一揚。徐千裏竟然認真地聽進去了。

“對”老肖把煙頭撚了撚,扔進了煙灰缸,“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麽駝峰急着要把孩子搶回去,不是為了保護他,而為了殺了他,再嫁禍給我們。”

“幹嘛要這麽麻煩?”馮苑問。

“沒聽說嗎?自從白陸明死後,申家就出現了第六代掌門人,仍然是個私生子,名字叫——申俊,今年只有9歲。”

老肖話音一落,徐千裏驚呆了,他之前一直渾渾噩噩,竟不知有這種事情。

之前申家五代掌門人實際就是白陸明一個人。

現在第六代掌門人突然變成了一個孩子,那這孩子哪來的呢?白陸明的克隆人嗎?

當年白陸明的“肉畜”全部被冥幽所殺,他偷聽盛南天和洛凡的對話得知,只剩下一個年齡小的。

但後來洛凡說得很清楚,白陸明兩年前是腎破裂,手術的過程中,孩子的腎已經取出給他裝上了。但因為孩子年齡小,再加上白陸明一心求死,最後還是沒有救過來,徐千裏也是親眼看着白陸明火化的。難道說,火化的那個只是白陸明的替身嗎?

那也不對呀,如果白陸明還活着,為什麽不以成年人的身份,充當第六代家業的繼承人?

那就是他真的死了。

難道這孩子是給白陸明提供腎髒的那個最後的“肉畜”?可是洛凡已經确認了那個孩子的死亡,難道是洛凡說慌了。

那如果說最後的那個“肉畜”沒有死,成了第六代繼承人。可他并不是白陸明,對盛南天有什麽意義嗎?

意義?

徐千裏怔了一下,對呀。兩年前,盛南天根基不穩,如果貿然取代白陸明,恐怕難以服衆。

所以,如果有個孩子可以代替白陸明先做個傀儡,既好控制又可以給盛南天“篡位”争取時間,那這個事情就說得通了。

難怪當時白陸明死的時候,除了趙姨和洛凡,其它人并未見得特別的悲傷。

應該是那些基因改造人們,覺得主人雖然死了,但還有繼承人。更重要的是,對他們而言,當時更重要的是啓動“滅世”,取代“凡人”,主宰這個世界。也許,站在盛南天給他們制造的角度,當時的基因改造人正在繼承白陸明的遺志,雄心勃勃地忙着奔向美好的“未來”。

“這幾年,盛南天一直“兢兢業業’,為基因改造人可以說是‘鞠躬盡瘁’。”馮苑打斷了徐千裏的思路,“在基因改造人那邊絕對是一手遮天。”

“這是他已經地位穩固,這個孩子已經沒有用處了,想要卸磨殺驢了?”徐千裏道。

“不管是哪種情況,也只有找到這個孩子才能弄清楚。咱們一定得查明白盛南天到底在搞什麽鬼。”肖勝道。

話間未落,一個小兵慌忙地沖了進來:“報告!”

“怎麽這麽冒失,連門都不知道敲的嗎?”肖勝頭都沒回地說。

“那......”小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是前兩天那個孩子,他......他找上門來了!”

三個人同時錯愕。

飛船的位置向來都很隐秘,每次着陸的位置都不固定,如果說一個孩子就能輕易找得到.......

不好!

“馬上轉移!”老肖下令。

整個飛船裏面立刻回蕩起了令人不安的警報聲。

所有在飛船外放哨戒備的士兵立刻回撤,飛船內的人員各就各位。很快,飛船啓動,周圍的樹木被飛船底下釋放出的強大氣流吹得左右搖擺,一團飛舞的沙塵之中,一個大球沖天而起。

“把那孩子帶過來,”已經兩年沒“正經”過的徐千裏,此時正經地說,“我們要親自審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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