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怕什麽?”沈林軒像極了夜奔的林沖,不,傻狍子,不光沒将她放下來,甚至還往上掂了掂。

确定她坐穩了,還跑了起來。

一口氣到對面那些熟人跟前,沒避開,也沒視作不見。

只微微一笑。

等對方掩面而笑,先同自己打了聲招呼:“沈老板好興致啊。看來在北平還算待得慣。”

“是啊。”沈林軒抱着媳婦兒的兩條腿,沒辦法拱手還禮了,便只點了點頭,看對面一群老少爺們拱了拱手。

繼續道:“這是嫂夫人吧?見過沈太太。”

蒲希冉都快哭了,羞得面頰通紅。

下不來,又沒團扇遮面,只得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居高臨下地回應:“你好。”

因為不回應更不好,只恨出門沒戴個頭套出來。

見識過了夫君的瘋癫,下回再叫他背,可得深思熟慮了。

對面幾個人,不知是不是見慣了大場面,早不當回事了,還在同力工——沈老板寒暄:

“沈老板近日可有打算在哪兒貼戲嗎?如不嫌棄,能否賞光,在我家戲園子唱一場呢?包銀好說的,我給的,可以比您在上海灘還多一倍。且戲迷送您的任何物件,從花籃到行頭。從銀元到首飾,您一并帶走。我們保準替您保管好,但絲毫不觊觎。”

只要沈林軒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抱着媳婦兒,樂呵呵道:“行啊。看我心情吧,要是貼,讓跟包的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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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有您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戲園東家忙又是不停作揖,陪着笑臉道:

“咱們可是說定了,雖不簽紙面協議,我就當您口頭答應了。我便不派去三催四請,免得打擾您休息。但不請,不代表我們自恃清高,對您不重視,恰恰相反,正因為尊重,才不敢叨擾您的日常生活。”

東家說到‘正常生活’時,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還往蒲希冉那兒看了一眼。讓她火辣辣的臉頰上,愈發燙了。

“我們就回去等您的信兒了,還望沈老板早日登臺,別讓我們望眼欲穿,也讓戲迷早日大飽眼福。”東家又是千恩萬謝。

既剛剛無意間瞥見沈太太了,沒刻意避開,反倒拱了拱手,說:

“沈太太對我們怕是不熟,不過您成親那日,我們都去了的。我們與沈老板雖素未謀面,僅在報紙上見過。但跟你哥哥還算熟絡,只你那時讀書,我常去蒲宅走動,不多見你。”

蒲希冉實在不知如何回應,便将笑意焊死在了臉上。

沈林軒其實不太喜歡、其他人跟老婆絮絮叨叨,會有觊觎之嫌,她是他一個人的小月亮。

早早地說了告辭。

其他人都是過來人,紛紛表示理解:“沈老板與夫人伉俪情深,跟報紙上報道無異,果然羨煞旁人呢。”

“是啊,沈老板有情趣,讓我等望塵莫及。還得跟沈老板學習啊。”

走遠些後,還沒到沈宅,沈林軒發現肩上的小娘子,肩膀一聳一聳。

忙仰頭問她:“怎麽了?”

發現這小姑娘哭了,抽抽噎噎地說:“你把我放下來,不然我就自己跳了。”

她不怕腿斷,只怕他不肯放手。

沈林軒趕忙将她放下來,抹去她眼見的淚珠,一顆心又酸又軟,煩亂不堪:

“真是個水做的人兒,我又惹你啦?”

他最怕她哭。

曾在心底暗自發誓,以後絕不惹她哭。誰要是惹她哭,他就把那人抽死。

自己惹的,那自己也得抽。

“我都說了,叫你将我放下來,你還不肯。好丢臉,他們準要笑我。”蒲希冉抹抹眼睛,一臉老大不樂意。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好似脫離了掌控,讓她身不由己,也不被尊重。

“又沒幹什麽?他們有什麽可笑的。要是笑,是他們少見多怪,是嫉妒。”沈林軒說着話,老婆已撇下他一個人在原地,先疾步走了。

被她扔在原地,也有點失落和惱火。

疾步走過去,追上了她。到了深宅門前,還沒邁過門檻,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無視了門房在一旁行禮問好:“先生、太太回來了。”

沈林軒一把扣住她的腰,反絞了她的雙手,将她按到門外斑駁的圍牆上。

“習慣就好了。”

她不習慣,反睜大了雙眼。

就被他鋪天蓋地地吻了上來,她用力推他,偏不争氣地,一個勁兒癱軟。

才因為他難堪了一回,又丢人第二次,她想把臉蒙上,為何夜半時分,門口還有人走來走去。仿佛忘了,角兒的門前,任何時辰都不會門可羅雀。

沈林軒吻了一臉鹹濕,發現她又流淚了,更是心煩,湧起一股無名火。

将她扛回了卧房,不顧她哭,與她糾纏。

“你是我媳婦兒,我想怎樣就怎樣,日子是我們自己的。”

直到她沒了力氣,眼淚也不流了,任由他擺弄。

他才在餍足後,內疚地抱着她,替她清理。

她也不動,像任人擺布的布偶。

他用被子裹着她被撕爛的衣服,吻着她額頭與側臉,心痛地說:

“對不起,冉冉,是我太沖動了。不顧你意願,就強勢占有了你。可我實在忍不住。”

他也不知是怎麽了,越看她哭越想欺負。

“主要是沒想到,你會反應那麽大。是我讓你丢人了嗎?還是嫁給我不甘心。”沈林軒抱着她哄了又哄,為了一時痛快,已後悔死了。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在意別人如何想,日子是自己的。”

可也該知道,他經過戲臺的熬煉,早被磨煉的臉皮厚。他的小娘子,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姑娘,又不是出身娼門,自然沒他內心強大。

抱着娼妓在路上啃嘴巴,那女人興許非但不羞赧,反而很樂意。

而他的小妻子,是個羞羞答答的小姑娘,他不該為難她。

“欸,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以後我要是再犯渾,你就把房門上闩,不讓我進來。免得我又随時随地發情。”

蒲修臻聽他情急之下口不擇言,這滿口污言穢語,忍不住破涕為笑,捶了他胸口一下。

其實她能理解,他是有了好東西,不知該如何炫耀。

對他生不起氣來,尤其經歷過不堪,跟另一個男人鑽客棧,被拍到還惹得流言蜚語。

現在他不光大大方方介紹,還恨不能向全世界炫耀,的确彌補了她那些過往的委屈與屈辱。

“冉冉,也許是我骨子裏的自卑。雖然我總說,自己将來要走的路,是藝術家。可也是給自己仗膽兒,不自信罷了。其實,還是擺脫不了戲子的身份,帶給我的毀滅感。所以你表現出來一點點不情願,都會勾起我內心深處的自卑,恨不能将一切美好都毀了。”

他承認,是他應激反應太重,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蒲希冉沒與他繼續計較,反倒像往常一樣,依偎了過去,摟住他的腰。

輕聲細語:“你不要妄自菲薄,是我的神明阿,沈郎。”

又是一夜夜的溫存。

夏日總是難捱,到了沈林軒動身去往奉天那日,秋意似乎提前來了。

北平的天,不似南邊,夏日長,這裏時常讓他感覺到冷。好在有小娘子的被窩裏是暖的。

蒲希冉不知有多久沒想起那個人的影子了,随沈郎日複一日地過着,忘了時間與年歲,仿佛能一直天長地久下去。

晨起便坐在涼亭下,沒像往常那樣展現出賢惠的一面,替他裝點行囊。

看着戲班裏的人忙忙碌碌,她只一個人,握着一把剪刀,将近年搜羅來的報紙一一攤開,上面有沈林軒小像的,一一剪下來,用糨糊抹了,粘在她收集的畫冊上。

若沒有短暫的別離,她還發現不了,原來自己的心,已在一點點向他靠攏了麽。

沈家班忙,任他忙,沈林軒始終負手而立,站在涼亭盡頭,看着畫卷中的美人,不斷在青石桌上攤開、又鋪平。

一顆心,也是七零八落。

終于,還是他向她走了兩步,将手搭在她肩上,俯身下去,含了笑:

“收集這些有何用?”

“以後老了,可留作回憶。”蒲希冉手上的活計沒停,頭也不擡地說:

“你不在家時,我也能時常看看。”

“免得把我忘了。”沈林軒寵溺的笑意裏,不自覺鍍上了一層陰霾。

“免得想的時候,無所依。”蒲希冉握着剪刀的手,忽地停了下來。

對着面前那張不知何年何月的畫報,深深蹙眉:

“這張不好,沒拍出你的神韻。”

“洋人的相機要清晰一點。”沈林軒順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卻不很在意。

“你若想要,回頭我去跟戲迷讨,他們那,應該還有許多。”

她幽怨擡頭,他便馬上改了口徑:“男的。我跟傅老板不同,我的戲迷多是男的。”

說罷,俯身蹲下來,似承諾,自己先認了真:“你放心。”

只三個字,便夠了。

她倒是不擔心他在外面亂來,看着眼前的畫報,忽然在想,百年之後,後世會不會管中窺豹,得見沈老板的二三風采。

開口,卻是擔心另一件事:“若你在外面忍得辛苦,去勾欄院也無妨,只是別過了病來。你脾氣不好,又任性恣意。形勢比人強,不知再過二十年會如何,但眼下,奉天就是天。到了奉天,別一意孤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沈林軒僵在原地,細細咀嚼她的話‘去勾欄院也無妨’,他在她心裏,到底沒有一點位置。

負氣,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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