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影後4
影後4
葉安然和劇組的人一起入席主會廳。
水晶大廳燈火通明。在安置了近三百桌坐席後,空間多少有些窘迫。不少人在找位子的時候,要擠着別人轉身、碰到別人手肘之類的。
但沒人會覺得冒犯。因為能夠進到這裏的人,都已經通過了某種默認的門檻。在略顯擁擠的環境下,即使偶爾和旁邊人來一次“親密接觸”,大家也都是相視一笑,或就此簡短的結交攀談。
這場各界名流雲集的晚宴,并不那麽正式嚴謹,而更像是一個真正的聚會。《姐姐》劇組被安排坐在緊挨着主賓席的頭桌。他們周圍坐着一圈商政名流——一個決定、一舉一動,就能左右一個行業發展的那個級別。
在這些平時只能在財經新聞頻道才能看到的大佬們的“包圍”下,連張材導演都覺得有點腿肚發虛,更別說劇組裏面連餐具都認不全的學生們了。只有葉安然一個人對此毫無感覺,坐下後就随手拿起身前的冊子翻看。AI000號還在摸查着晚宴的情況,防備着蘇雪可能會動手腳的地方。
此時,主席臺方向傳來一陣微小的騷動,葉安然擡頭看過去,看到了正從後臺走出來的封雲。
他一身黑色西裝筆挺,西服馬甲将他的胸部和腰間線條,修飾得硬朗飽滿。駁領上別了一支白色襟花,精致嚴謹,既符合他身為宴會主人的身份,也彰示着一種紳士的浪漫。熨帖的面料微微緊繃着,随着他的每一個行動,勾勒着他肌肉的線條。标槍一樣的大腿,在每一步走動時,都能看到隆起的肌肉。黑發被發蠟紋理清晰而蓬松的固定,刀刻斧鑿一般的臉側輪廓,暗蘊着銳利的深邃的眉眼。
他舉手投足間充滿了荷爾蒙的性感,行動時風度翩翩,散發着高貴典雅的男性魅力。
葉安然看着這樣外貌氣質、衣着品位,都和上輩子相差無幾的封雲,不禁有些疑惑:難道他也重生了嗎?
在她的注視中,封雲一路行來,沒有停留,徑直走到她這一桌前。
他的眼神,早已經無可抑制地緊緊黏在葉安然身上。但臨了封雲到底還是按捺住了,只轉向張材導演,伸手:“張材導演,你好,我是封雲。”
張材導演忙不疊地站起來,努力掩藏過心底的一絲誠惶誠恐,兩手握過去:“封先生,您好。”
一桌子的學生也都緊張地跟着張材導演站起來了,葉安然也就随着大家一起起身。
禮貌寒暄後,封雲終于轉頭,看向葉安然。他眼中深沉,帶着一點壓抑地期望,嘴角微抿,一語不發,默默等待。
葉安然心下微覺惬意,也燦然一笑,伸過手去:“你好,封先生。我是葉安然。”不論眼前這個封雲是不是故人,能看到熟面孔,她總是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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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手,也幾乎是立刻就被封雲握過去。
在葉安然綻放的笑靥中,封雲竟然微微有些緊張。
在和葉安然微涼的掌心相貼的一瞬,他心底情緒湧動,有一點滿足,但更多的是渴望。他不由得又将手收緊了一些,沉穩、微暖地,想要更多貼近她一點。
封雲壓了壓自己的情緒,才努力用最不唐突的語調,低聲地對她說:“叫我封雲就可以了,葉女士。”
葉安然只是輕笑,并沒有回話。
封雲感到一些遺憾。但他也不能失禮,只能壓着不舍地放開她的手。
“大家請坐吧。”封雲這才仿若回神一般,對一桌的其他人道。
在說話的同時,他也已經十分自然地替葉安然拉開椅子,紳士地護送她坐下。然後就順勢微微俯身,湊到葉安然身側,聲音微沉又帶着幾分熟稔地道:“晚宴的主廚是法國名廚Franois,他的烤填餡蘑菇很不錯,你可以試一試。”
葉安然身前攤開的冊子裏面,是晚宴的流程簡介和賓客名單。封雲就着冊子上的內容,從葉安然身後俯着身,保持着一個和她足夠貼近、只剛剛好不會讓人覺得冒犯的距離,和葉安然說着一些日常話。
總助在後臺,看他再這樣停留下去,引起的關注,就不能用“主人家的禮貌”這一類的借口搪塞過去了,只好親自出去拉人。
在總助溫言的提醒下,封雲微微嘆氣地結束了這短暫的交集,和葉安然溫聲告別:
“……我很期待,今夜能聽到你的歌聲。”
“歌聲?”葉安然沒聽懂。
但在總助的催促下,封雲也知道他再待下去就太不合時宜了。只好對葉安然微一點頭,便轉身離開。
他們離開後,葉安然繼續若無其事地翻看冊子。張材導演在一旁納悶良久,最後實在沒忍住靠過去問她:“安然,你和封雲之前就認識嗎?”
葉安然沉思片刻後,搖搖頭。她上輩子和封雲,是非常密切的合作夥伴。但現在她被煉獄系統投入到不同的平行世界,這個封雲,應該是這個世界裏的封雲,并不是和她一起穿過來的。
張材導演雖然還是滿臉的不太相信的神色,不過轉念又一想,要是葉安然真和封雲有交集,她也不至于被人整成這樣了。張材導演只能把剛剛發生的一切,理解成基金會方面對《姐姐》這部劇的青睐和禮遇了。
葉安然又就着菜單閑說了兩句,張材導演也就順着帶開了話題。
直到賓客到齊,大廳的燈光漸漸暗下,晚宴正式開始了。
大廳都安靜下來。
黑暗中,響起一個熟悉的哼唱聲。葉安然有些意外,也大概明白了封雲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現場的哼唱聲,是她在《姐姐》片中,抱着襁褓哼的搖籃曲。
低低的清唱,經過後期的處理,十分空靈、純淨。
大廳正前方的屏幕也随之亮起,開始播放宣傳片。基金會盤點了自己一年的工作,用文字的旁白,配着一張張遍布災難瘡痍的照片和統計數字,讓人觸目驚心。畫面上那些飽經折磨的人、充滿悲苦的眼,一一滑過。
人間苦難,宛如長河綿延。而女聲的哼唱,低低的萦繞,仿佛在哄着所有飽受折磨的靈魂安眠。和聲也漸漸加入其中,仿佛所有在苦難中離去的靈魂們,都加入了這一曲合唱。
現場也有不少人,跟着低聲哼起那熟悉的旋律。
在葉安然沉重悲苦、而又超然寧靜的哼唱中,所有人的眼眶漸漸濕潤。
到最後,合唱的聲音都淡去,全場又只剩下葉安然那沒有一點雜質的歌聲,獨自唱着。
畫面也随之切換成葉安然的背影。
她站在窗邊,低聲哼唱着,懷抱着新生的嬰兒。然後轉過身,背着光,擡頭,向着鏡頭凝視過來。
一切在她的凝視中戛然而止。
大廳的燈光逐漸亮起。
宣傳片結束了,但所有人還沉浸在剛剛那一曲安撫破碎的靈魂的唯美詠唱中,不少人眼含熱淚,開始不計掌心疼痛的全力鼓掌!
在全場經久的掌聲中,旁邊桌的人,有認出了葉安然的,都向她投來善意的眼神。葉安然也用微微一笑,回應過去。
封雲在發言臺前,也一直凝視着葉安然。
等待現場的掌聲雷動淡去後,他才開始,在社會學和人類本性的高度上,簡單陳述了慈善的意義。
他之後兩個受邀上臺的宣講人,也頗為風趣幽默的,分享了各自參與慈善的經歷。
現場不少人聽得笑中帶淚,整個流程下來,也算是一場賓主盡歡了。
最後一位受邀的人,是一位知名記者。
上臺後,他就看似不經意地,往葉安然這邊暼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認什麽。
立刻地,葉安然從他身上察覺到了一絲敵意,當即通過意識下令:“AI000號,查他。”
AI000號聽令行動,立刻開始通過這個世界的網絡,調取這個人的所有生活軌跡。
臺上,記者放出了他和貧民窟小孩們拍攝的趣味照片,講了兩個充滿幽默和感動的小段子。而後卻忽然話風一轉,開始藏針帶刺地,抨擊、質問社會的不公。
主位上,封雲也幾乎是立刻察覺到,記者的發言和他提交的稿子不一樣。他側過頭,用眼神示意總助去處理。
臺上,記者仿佛也終于意識到自己尖刻的話語,破壞了現場的氛圍,于是一轉頭,又講了一個笑話來緩和。只是末了,他忽然話鋒一變:“……大家現在猜猜,這只豬上輩子是做什麽的?”
随即,他看向臺下的葉安然:“這位女士也來猜一下?”
主位上,封雲神色瞬間沉下去。他眉間微斂,看了名記一眼,随即就轉向葉安然,按在桌面上的手指也微微緊繃,思緒快速盤算,随時準備出手幹預。
葉安然也一挑眉。
全場瞬間都聚焦在她這一桌。
AI000號此時一聲驚叫:【卧槽!不好了!000號,蘇雪把你的黑料送到這個人手裏了啊!!!】
葉安然快速掃一眼AI000號查出來的東西。
臺上,遲遲得不到葉安然回答的記者,又開口催促道:
“來吧,我們今夜的‘封面女士’,我們剛剛都聽過了你的歌喉婉轉,你又何必現在沉默呢?”
他剛剛說的笑話,葉安然就沒怎麽注意聽。只知道笑話大致是說:一只豬死後問上帝,為什麽自己要一生受罪?上帝就回答,因為它上輩子巧言令色、欺世盜名,所以這輩子才被懲罰一開口只能發出令人厭惡的哼叫;因為它上輩子做點虛假的表面功夫就開始高傲自大目空一切,所以這輩子才被懲罰只能低頭在爛泥裏拱食……
反正是一個非常生硬的諷刺笑話。
而在場的都是人精,此時也都已經嗅出一絲不對。
記者還在纏着要葉安然回答,諷刺的指向性就已經非常明顯了。這個笑話的答案是“演員”——笑話裏的豬是因為上輩子是個虛僞做作的演員,所以這輩子被罰當豬。
葉安然當然也明白。
但她只是更加放松地微微往後,半靠在椅背上,眉梢微揚,看向記者。
封雲本已打算直接發聲,卻在看到葉安然輕松寫意、游刃有餘的神色時,稍稍猶豫地收住了。
只見葉安然手指輕輕敲着桌面,沉吟片刻後,開口回答:
“因為……他上輩子是個記者?”
記者愣了一下。
尖酸刻薄、誇大其辭、務虛不務實、當面人背後鬼……雖然所有人都聽出來了,記者的本意是在諷刺某些行跡卑劣的演員。但這些特點,用來形容記者這個行業裏的渣滓……好像也行啊。
封雲第一個反應過來,随即輕笑出聲。
繼而全場哄笑!
臺上記者被反将了一軍,頓時面色尴尬。他計劃中想要的戲劇效果,被葉安然一攪,已經蕩然無存。但稍一猶豫,記者還是決定,要按照自己的計劃繼續推進。他快速調回神色,繼續唇槍舌劍,向葉安然發難:
“好吧,如果你是這麽看記者這個行業的,女士,那我無話可說。總有些人自己是什麽樣,看見別人就是什麽樣。可能追逐的聚光燈太耀眼,就會讓某些人看不到真正的自己了吧。”
葉安然身邊,張材導演也終于覺出不對,瞬間臉色劇變,驚懼憂慮地看向葉安然。
所有人也都看出,記者此時對葉安然如此明顯的針對,肯定是不尋常了。大廳氣氛瞬間凝滞。
臺上的記者反而滿意了。他不給葉安然反應的時間,就要繼續借題發揮。封雲也身形微動,就要起身,卻在此時——
葉安然忽然開始,一個人兀自鼓掌!
她用掌聲強行打斷了記者的話頭,将全場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她身上,同時點頭一臉認同又陳懇地道:“你說得對,聚光燈下,”她指指上方,照在記者身上的講臺光柱,“有些人就看不到真正的自己了。”又指向記者本人。
記者口中的“聚光燈”本是在代指名利繁華的娛樂圈。葉安然卻由虛轉實,把他說了話,又砸回了他自己身上!
全場靜默半秒。繼而爆發大笑!
甚至有人開始吹着口哨,為葉安然精彩的回擊喝彩!
臺上,記者剛剛把氛圍拉入自己的掌控,此刻又陷入十分的難堪。但事已至此,他也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他看向葉安然的眼中,惡意怨恨一閃而逝,繼而擺出一臉假笑,順應現場的氛圍,一邊自嘲鼓掌,一邊向葉安然送上“稱贊”:
“演員啊,不愧是留着鱷魚眼淚,巧言令色慣了的。看來要區分記者和演員,我們就只能用事實說話了——”
說完,記者看向葉安然的眼中,流露出一種複仇一般的快意。他輕點演講器。
他的演講材料中,一段早已準備好的視頻,開始播放。
記者居高臨下,俯視葉安然。
他嘴角露出一個得志的微笑,等着看下一秒,他預期中,葉安然臉上将會出現的、倉皇失措的驚懼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