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畫家4

畫家4

“容我為二位引薦,這位就是購入《和聲》的封先生。”畫廊經理連忙道。

封雲一直深深地注視着葉安然,眼中全是期待和渴望,只當旁人不存在一樣。

“我——”穆永年臉色很難看。他是要直接拒絕封雲的購買,但考慮到葉安然,勉強收住。

“你好,封先生。”在封雲殷勤的注視下,葉安然低笑着,伸出手。

封雲立刻接過去。但過了禮貌的時間,他仍沒有放開葉安然的手,而是更拉近,低聲說:

“你消失得那麽快,我每一次都抓不住你。會不會我一放開手,你就又消失了?”

“封先生。”穆永年看不下去了,主動伸出手,“幸、會!”

大庭廣衆。

封雲只好一臉無奈地放開葉安然,轉向穆永年:

“幸會,穆先生。”

兩人握手,力道……都不輕。

“封先生怎麽說‘每一次’?”穆永年手上加力地問,“你和安然,在藝術廣場相遇之前,并不相識吧?”

“我們一見如故。”封雲毫不示弱地回握過去。

兩人對視。

穆永年用眼神傳遞鄙夷:你個恬不知恥的衣冠禽獸還真敢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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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雲不以為意:你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不知趣的傻佬?

終于,不知道有沒有懂彼此眼神的兩人,放開了各自微微發白的手。然後都是一臉雲淡風輕地,快速把手背到身後,悄悄抓握活動開。

封雲也又看向葉安然,裝作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聲音微低地道:“原來你叫‘安然’。”

“葉安然。”葉安然努力忍笑地回答。

“安然,你怎麽離開沒三個月,就結識了這麽多男人?”粱蝶一副替她感到尴尬的樣子道,“這位封先生,還專門為了見你,重金拍下了這幅作品。這可真是……千金換一笑啊。”

“呵,自甘堕落。”左青禾橫眉看向葉安然,滿臉不屑地冷嗤。

另外兩個男人同時挑眉。

沒等他們說什麽,葉安然一聲輕笑:“離開你,就是自甘堕落了?”

說罷,她直接轉身,看向封雲:“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佳人垂青,封雲哪還顧得上其他。立刻喜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挽過葉安然。

不料穆永年眼疾手快!一個箭步強行加入他們之間,半道截住葉安然的手,挽過去,一副“保護人”的姿态,代替葉安然對封雲說:“正好,我和安然,都想和封先生一起探讨一下這幅《和聲》。畢竟知音難覓啊。”

封雲面色沉了下去。

葉安然只不理他們,好笑地轉頭問經理:“咖啡廳在哪個方向?”

“貴賓休息區在這邊。”經理立刻引路。

左青禾被他們留在後面,面色陰沉。随即轉身,走向自己展區。

而即使是在左青禾的展區,關于《和聲》的議論,也是喧嚣塵上。進而有人就拿左青禾的新作《No one can call back yesterday》和《和聲》作對比,一時,好事者們都在試圖給兩幅作品,争個高低。

議論的聲音可不算小,左青禾自然能聽到。但他根本不屑争論,轉身就去自己的休息室了。

他情緒不高,粱蝶就主動過去負責展區外的應酬。她和人閑說了沒兩句,《和聲》已經被人天價拍下的消息就傳到了這邊。

這下,有人就給兩幅作品,蓋棺定論了:“一幅剛剛挂出來,就被六千萬買走的作品,這還有什麽可争議的嗎?”

“之前沒看出來,安然居然這麽會炒作自己。”粱蝶似是感嘆,“畢竟是女人,還是有本錢的啊。”

林靜娴也在一邊,故意大聲嗤笑:“貴,能說明什麽?還要看看別人到底是沖着人出價,還是作品出價吧,哼。”

附近的人聽到了,紛紛側目。

汪姿在一邊皺皺眉。

此時,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把《和聲》取下。動靜不小,大家都看到了。

“怎麽現在就撤展了?”汪姿奇怪道。

作品在這樣的頂級畫展上,引起的關注越多,對作品名氣、價值的提升越大。買家拍下畫作後,不論是用作投資還是單純收藏性的,一般都會等到畫展結束,才會将作品帶走。

但封雲根本不在乎其他,他只想将和葉安然相關的一切,都收入懷中。

“是怕露餡吧。”粱蝶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也是,再展覽下去,被人看出她真正的水平,不就炒作不起來了?”林靜娴啧啧道。

終于,旁邊的人忍不住了,過來詢問。

“安然啊,之前也在我們畫室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基本功,确實……”粱蝶半遮半掩,半是嘆息地解釋。

而林靜娴說得就不那麽含蓄了。

兩人一唱一和,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幅畫被拍下的過程,是葉安然傍上的大款,在配合她玩炒作營銷。

只有汪姿一直沉默不語。之前葉安然的水平确實不太夠,但她離開畫室前,那一夜揮就的三千幅速寫,又怎麽解釋?汪姿心中困惑,但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

而桃色消息,在任何時候都是傳得最快的消息。更何況是站在風口浪尖上的葉安然?等到左青禾參加過幾個小圈子聚會,回到展區,謠言已經越演越烈。圍在他展區的,都是來打探葉安然過去的人。

左青禾聽了片刻,面色陰骘。

“安然到底是年輕,她不該這樣糟蹋自己的。這種虛假的名聲,要來又有什麽意義?”粱蝶在他身邊添油加醋。

“那你在畫展上,忙裏忙外,閑言碎語,汲汲營營,又有什麽意義?”葉安然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粱蝶後背僵了一瞬。

幸好,林靜娴這個火爆脾氣,及時幫她解圍了:“難道拍下你畫的主顧,不是你的‘新相好’?”她目露鄙夷地看着葉安然。

頓時,周圍的人都暗自看過來,期待着一場好戲開撕!

葉安然卻懶得和這些長舌婦多話,直接繞過林靜娴,走到左青禾身前:“我準備參加埃迪森新銳畫家評選的時候,把一幅《無題》作品交上去給你評閱了。但後來,那一屆評獎取消了,那幅畫也沒有返回來。”

粱蝶一聽,瞬間眼底幽暗。葉安然提到的,是她找槍手替她畫的第一幅畫。之前,她的畫就沒有入過左青禾的眼,但這一幅畫卻被左青禾收了起來。葉安然就是嘗到了甜頭,之後才開始依賴用槍手畫作,來吸引左青禾注意的。

“畫在我那裏。”左青禾隐約記得這個事。

埃迪森新銳畫家評選,是為了鼓勵剛出學校的新手設置的,不入流的小獎項。葉安然要去參加的那一屆,正好因為買獎醜聞被取消了。她交上來的作品,他也沒有看過一眼,就随手放在他抽屜最底層裏,一直被忘記了。

“我想拿回去。”葉安然直接說。

粱蝶心底一動:“你什麽意思?”

這是葉安然交給左青禾評閱的畫裏,唯一一幅沒有被當成垃圾打回去的。也是畫室裏最後存留的一幅,她找槍手做出來的畫。她這是,想要來銷毀證據了?!

“你真的要離開畫室?”汪姿也有些不能相信。左青禾,毫無疑問地,是注定名垂後世、當代繪畫界獨一擋的大師!能跟在他身邊,是多少人求不來的?

“哦,找到捧你的人,就過來和我們翻臉了?”林靜娴就看不慣葉安然這副嘴臉。

人群已經開始對葉安然指指點點。

“你去跟着那些不入流的人厮混,就算不是自甘堕落,也是自降身價。”左青禾冷冷道。

粱蝶低頭掩飾過自己眼中的狠厲。她能聽出,左青禾看似嘲諷的語氣下,其實是挽留。

“不入流?”葉安然一挑眉,轉頭看向左青禾最新畫作。

說起來,她将這個世界的各家名畫,都反複描摹過了。但唯獨沒有解析過左青禾的作品。

AI000號得到命令,立刻為她分析出左青禾的畫作步驟。葉安然一邊在腦海中描摹,一邊說出體會:

“這幅作品,是用碎裂的夢境作為主題,來描繪了一個混沌時空。把意象都切碎、解構,來反對宏觀敘事。”

左青禾手指微動。

葉安然開始在每一個細節上,講述他的成畫構思。宛如他的影子一般,一點不差地複述他的作畫思想。

“……暗影的分割,是你在拒絕着這個世界既有的美學。幻象的扭曲,是你在刻意挑戰既有的審美。這幅畫,是在用挑戰認知的方式,來聲張你對作品的權威。

“而它,确實都做到了。”說到最後,葉安然也無不感嘆。

左青禾眼神也逐漸幽暗。

從未有人,如此完整地解讀出了他在畫作中傾注的所有思想和情感。

從來沒有人,如此完全地……

理解了他。

——因為多年的仰望,所以如此理解我嗎?

“既然知道,那就回來我身邊吧。”左青禾冷淡的話語,幾乎是帶着一點溫柔的低沉尾音。

他肯定地伸手。

粱蝶臉色煞白。

“No one can call back yesterday。昨日不會重現。”

葉安然低笑,既像是在讀這幅畫的名字,又像是在回答。

她終于轉身,看向左青禾:

“你是為了突破而突破,為了藝術而藝術。而穆永年,也同樣是抛棄了既有的繪畫形式,摒棄了唯美和高雅的表達。用多重殘影、狂放線條,來描述強烈的歡愉,傳遞令人窒息的癫狂。”

通過在精神世界裏,對所有名家作品上萬遍的描摹,葉安然已經能體會到不同流派的作品之下,其思想的精彩之處:

“穆永年追求的是通過畫作,将感情表達推到極致。

“同樣是為了追求極致的表達,抛棄了固有的束縛。在繪畫的形式上,做出了全新的探索——”

葉安然眉梢微挑,注視着左青禾:

“你怎麽能說,其他的人,都是不入流?”

左青禾目光一沉,狠狠皺眉。他知道為什麽,穆永年的畫作會比之前更有力量了。

是葉安然。

她準确的抓住了穆永年作品最核心的主旨。她的存在,讓穆永年能更精準地在畫作中,去執行自己的理念。所以這一次,穆永年終于沒有迷失在作畫的過程中,成品第一次展現出了應有的銳利。

此時在場的人,除了左青禾,已經沒有一個人敢開口了。汪姿也和周圍所有人一樣,根本插不進葉安然的話,聽到最後都只能張目結舌。

葉安然這一番見解,堪稱精辟。結合她一陣見血的描述,再去欣賞左青禾和穆永年的畫作,汪姿只覺一種撥雲見日般的豁然開朗!

葉安然能說出這一席話,足見她對這些創作方式和理念,完全已是庖丁解牛、駕輕就熟!再結合之前,葉安然那一夜揮就的速寫,汪姿終于徹底确信了,葉安然的實力!

所有人再看向葉安然的眼神,也已然不同!

而葉安然此時也轉向林靜娴:“至于你說的‘捧’……”

葉安然輕嗤一聲:

“曾經的繪畫聖手,也需要去教堂畫聖母像來謀生。因為過去,決定藝術形态的人,是大衆。大衆只為‘美麗’的畫買單,所以,繪畫總是優美寧靜的。

“而現在,我們不再為大衆作畫了。藝術,已經只屬于藝術家了。”

葉安然指着左青禾的畫作,繼而劃過展出的所有畫作:

“如今的我們,窮盡所能,不是為了讨好任何人,而是為了呈現自己用靈魂感受到的真理和奧義。

“我們用思想和作品,回應這個自由的時代;而那些最富有的主顧,在欣賞我們的創見的同時,也用優厚的報酬來支持藝術。

“現代藝術就是這樣蓬勃運轉。

“我可以原諒你沒有品位。但不要用你可憐的猜度和狹隘的心胸,來侮辱了這個時代。”

林靜娴張張嘴,卻一句話都憋不出來!

周圍所有人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林靜娴瞬間臉漲紅地低下頭,難堪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葉安然也沒有再理會她,轉身。

頃刻間,所有擋在她身前的人,齊齊讓開。

敬意、驚疑、訝異……所有人用雜陳的眼光,目送她翩然而去。

哪怕一開始,葉安然真的是在炒作,她也已經操作成功了。

先鋒的藝術,從來都是充滿争議的。而葉安然已經牢牢占據了輿論的核心。面對當面挑釁,她用實力證明了,她擔得起這份關注,也不懼任何非議!

一顆耀眼的繪畫界新星,已經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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