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畫家6
畫家6
嗡嗡地議論聲,像一鍋就要炸開的水。
“你什麽意思?”粱蝶厲聲質問。
“字面上的意思。”葉安然不以為然。
“你在侮辱——”粱蝶怒道。
“挂上去。”穆永年終于笑夠了,對工作人員道。
粱蝶更加憤怒地轉向穆永年和畫廊的人。
工作人員也很為難:“這、這不太好吧?”一邊偷瞄粱蝶和左青禾。
“有什麽不好?”穆永年親自走過去拿過畫和膠帶,凝視葉安然片刻,張嘴,欲言又止。最後只低嘆道:“我很自豪,我們的名字,從此将會并排在一起。”
葉安然只是笑,不說話。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穆永年将兩幅畫貼在了《和聲》被取下後的空缺上。
圍觀的人,有的懂了,但更多的不懂。他們只能震驚又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後,也看向左青禾。
然後,所有人更加困惑地發現,左青禾眼中點點微光,既是驚奇,又是欣賞。注視那兩幅“作品”良久後,他也看向葉安然,眼底蘊着幽光,溫聲問:“否定了我,你又要如何呢?”
“不如何。”葉安然低笑。這與他無關。
她轉身,凝視封雲。
這只是她,獻給他的。
Advertisement
流浪的畫手,為了生活拿筆;曾經的葉安然,為了左青禾拿筆。
而我,只為你。
如果形式,讓你無法理解我,那就讓形式去死。
如果藝術,阻止你貼近我,那藝術就一文不值。
這一刻,封雲确信,葉安然站在非議中,傲然無懼,向他凝眸的畫面,他将會永生難忘。
勇者想要成名,最快的方式是屠龍。
葉安然對左青禾新作的公然嘲諷,也是異曲同工。
本來拉米娅畫展只是藝術界的盛事,但現在連平日裏不關心藝術的人,也都知道了橫空出世的葉安然。
藝術界在激烈的探讨着這一場革命性的思想交鋒,而民衆們也在熱切的圍觀着頂級藝術家們之間的各種八卦。
一時間,大街小巷,都是葉安然的名字。
粱蝶拿着,已經連續一個月用“左青禾就此隕落神壇了?”這類聳人聽聞的标題當噱頭的本地報紙,來找到左青禾:“您就讓她一直這樣胡來嗎?”
“她沒有胡來。”左青禾看着自己的畫架,根本不理會粱蝶。
粱蝶這才看到,他畫架上放着的是葉安然的兩幅素描。
左青禾将自己的手,放在其中一張手腕的結構素描旁對比了片刻,微微一笑。又看向另外一幅露了一點側臉的背影速寫,像是問她,又像是自言自語地道:“你說,她畫的,是她想象中的我嗎?”
粱蝶呼吸都窒了窒,瞬間沖上的憤恨,讓她咬牙切齒地問:
“她只是借着您的名頭在博出位罷了,您為什麽要這樣任着她?!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
“呵。”
左青禾沒有回頭,眼底沉着不屑,聲音中是對她的可憐:
“我開啓了一個時代,抛棄了表象,宣布從此,藝術只需要求真。”
所以,所有人都被點醒了,開始用各自的表現形式,去講述各自眼中的真理。不同的流派也從此發源。但這些自以為在追求真理的人,都不過只是在沿着他的啓發去探索而已。
沒有人能超越他對藝術的定義。
直到此刻。
葉安然。
她站出來,對所有人說:我能理解你們的所有表現形式,我還精通你們都無法掌控的技藝。但它們對我而言,統統不值一哂!
“她說,這不是藝術啊。”
左青禾看向葉安然留下的素描,低笑,眉宇之間盡是柔情。
他只追求純粹的藝術形式,而葉安然甚至連形式也不需要了。
“她只需要一個爛筆頭而已。”他低語。
葉安然當着他,公然宣布:人人都有自己的形式,世界并不存在絕對的真理。
所以,只要你挖空心思,真誠地想對這個世界說點什麽。
哪怕只有一只爛筆頭,那你也是藝術家。
“這就是她給我的答案。她也用藝術去求真。但她要的真,不是各說各話的真理,而是一片赤熱的真誠。”
左青禾手指輕輕劃過兩幅素描,眼底情緒湧動:
“她是這個世界,唯一追上我的人。唯一能回應我的人。唯一……在試圖來超越我的人。”
她大膽又單純,直命主題,毫不掩飾地向他的世界,發起沖擊。
——這就是你對我的愛慕和仰望,釀出的果實嗎?這就是你不滿足于我的輕視,而對我發出的邀請嗎?
“……真是令人期待啊。”左青禾低喃着。
看着左青禾近乎激情難抑地稱贊,眼中流露出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迷戀……粱蝶徹底慌了。難道,她就要這樣眼睜睜的失去他?進而失去呆在他身邊的資格嗎?
極度的恐懼……化為極度的憤怒!
粱蝶死攥着發抖的手,輕聲問:
“安然說,她想回來拿那幅放在畫室的《無題》——”
“等她來了,我親自交給她。”左青禾随口道。
那張畫應該被壓在他底層抽屜裏,但他并不怎麽在乎。
因為過去,她的青澀和平庸、他的厭惡和忽視,都已經被翻過。他們已經開啓了一個新的篇章。
“過兩天畫廊有一場沙龍,我讓她那個時候過來拿?”粱蝶道。
“嗯。”左青禾對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不甚在意。
在左青禾沉迷的神色中,粱蝶輕輕掩上門。靠着牆,盤算良久,她拿出手機,給葉安然一直使用的槍手,發去了沙龍的消息。然後輕輕籲氣,合上手機:
葉安然,你以為你能就這樣從容轉身?有些污點,一旦沾上了,就永遠洗不掉。你想沽名釣譽,也要看看自己屁股幹不幹淨。
藝術沙龍。
左青禾難得一見地,和粱蝶一起等在玄關,來往應酬。好不容易等到了葉安然,她卻是和穆永年一起到的。
左青禾眼神暗了暗,還是先粱蝶一步迎上去,伸出手,想挽過葉安然:“我聽說,你這段時間一直待在馬裏蘭?你安全嗎?”
“她和我在一起,沒有什麽不安全的。”穆永年冷冷地道,一邊抓過左青禾的手,象征性地握一下,“你非要讓安然只能在這個時候回來拿那幅畫,已經很耽誤我們的進展了。我們今晚還要趕回內薩的班機,現在就把畫拿出來吧。”說完,直接把他的手丢開。
“只能在這個時候拿?可能哪裏弄錯了。”左青禾略略皺眉,看向葉安然,“不過,你回來了,就不要再走了。馬裏蘭內亂剛結束,就算你有什麽想表達的,也等局勢再穩一點吧。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賭上性命去實踐。”
說着,他幾乎是低嘆地看向葉安然:
“回來吧……安然。
“只有我身邊,才是你最好的舞臺。
“我保證,這一次,我不會再讓明珠蒙塵。在這裏,你可以盡情的挑戰我,我也會全心全意地傾聽你。整個藝術界,都将聆聽我們的合奏。時光也會銘記我們的交融。這個時代的藝術史,也将由我們對彼此的回應來鋪就。”
他傲然又溫情地凝視着葉安然,再一次伸出手。
在葉安然微微挑眉、穆永年面帶嘲諷,幾乎要同時開口之際,大門外忽然傳來巨大的騷動聲。
“我、我去看一下。”粱蝶聲音沙啞地說。
說完,她走過去處理。門外卻越來越吵鬧。左青禾只好先引着葉安然入內。但就在所有人轉身之際,一聲暴喝傳來:
“葉安然,你這個欺世盜名的死騙子!”
【來了。】AI000號提醒葉安然。
“嗯。”葉安然輕輕應一聲,轉身。
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掙脫了粱蝶的拉扯,直沖過來——
她就是曾經葉安然,一直雇傭的那個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