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殘疾上校（三）
殘疾上校（三）
楚黎尚要按下車鑰匙上紅色按的指尖微微懸在空中，他看着痛苦的男人神色淡淡，他看着這個高大沉默差點被他賣了的男人。
男人似乎感受到楚黎的目光，他垂下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牙齒死死嵌入唇畔，壓住了一切聲響，他像是一塊石頭一截木頭，木石無心。
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楚黎腦中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冒出這個描述。
他搖了搖頭，甩去腦中奇奇怪怪的想法，不知不覺他們已經來到了地下車庫的出口，明亮的天光灑下照的那條路光亮亮，像是通完天堂的路。
楚黎雙手插兜，拾階而上，邁出陰影進入光明的那一刻，他終于看清楚了這個世界的模樣。
眼前是車輛往來川流不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到處都是仰頭不見到頂的高樓大廈，讓楚黎想起地球上以繁華為代言詞的大城市，只不過腳下這塊土地似乎更加讓人眼花撩亂。
茫茫不知前路，舉目四望無親無友，這一瞬間，楚黎終于有了重獲新生獨處異地的真實感。
站在車輛川流不息的十字街頭好一會兒，楚黎這才想起那個差點被賣掉的男人。
那個男人太過安靜，安靜的讓人很容易就忽略掉他的存在。
他現在是惡人形象，楚黎琢磨一下語氣。
黑發雄蟲擡起倨傲的下巴，他懶散地站着，壓低聲音從鼻腔中擠出幾個音節，眼睛斜睨了身後的雌蟲：“我累了，這裏太擠，去前面開路。”
楚黎本身的形象就偏向酷哥，銳利的眉眼，深不見底如同潭水般幽靜的瞳，他像是一把鋒利的劍，不說話冷冷盯着你時讓人望而生畏，此時面無表情語氣簡短，倒是真的顯出了幾分惡人的模樣。
可能是沒想到楚黎會有這樣的要求，男人愣了愣，但呆愣只是一瞬間，他順從地低着頭扭過身體，面朝他們來時的方向。
剛剛扮演惡人的楚黎此刻不敢吱聲，只能只能猛戳004：【他這是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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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是要抛棄我吧？或者投靠□□？不會吧不會吧，我剛剛才就他出狼窩啊！!】
【系統，你看他往回走了，真的，他已經走了兩步了！!!】
男人沉默不言只是低着頭往回走，自然不知道楚黎豐富的內心世界。
004看着腦內瘋癫的楚黎突然感到養熊孩子的心累：【宿主，有沒有可能，只是你剛剛走錯了路？】
驚恐的楚黎：……嗷，原來如此。
楚黎趕緊快走幾步追上男人和他保持一步距離，他沒注意到身前男人在他靠近那一瞬緊繃的背脊。
【系統，這是哪裏，我現在的身份是誰？剛剛怎麽會在那種地方還要簽訂那種協議？還有他是誰？】
楚黎用眼神示意面前一言不發領路的男人，用眼神示意一片懸浮的004。
懸在空中的004僵硬了：……它忘記傳輸原主的記憶了。
沒有聽到004的回複，楚黎歪了歪頭眼中帶着詢問。
004：【……我忘記了。】
楚黎：……呃
004：【第一次幹業務，還不太熟練。】
楚黎：……很好，這是一個雞肋實習版本金手指。
楚黎看着好不羞愧的004無語低頭，餘光之中星點暗紅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循着痕跡定睛一看，墨色的瞳孔一瞬緊縮愣在了原地。
那是血！！
暗紅色的血珠一點點從沉默的男人身上滴落，落在地上像是迎接死神來臨時綻開的花朵，随着男人的步伐留下蜿蜒的痕跡，楚黎回頭望着他和男人走過的路看到了一路過來低落的暗紅。
那個男人在流血！！
循着血跡望去楚黎這才發現男人沒有穿鞋，他的褲子松散過長的褲腳遮住了他未穿鞋襪的腳掌，除非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而楚黎又并非細心之人，走了許久才後知後覺的發現。
“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男人，楚黎喊了一聲最為通用的打招呼語，就朝男人跑去，他眉宇之間染上焦急，語氣并不溫和。
楚黎才跑到男人身前皺着眉頭未曾開口，下一刻沉默的男人突然屈膝跪下，把楚黎吓了一跳，什麽酷哥臉龐大佬走姿全部不見，直接結巴。
“你、你這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沉默的男人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請雄主懲罰。”他說。
*****
“你、你這是做什麽？！”
道路縱橫交錯、蟲來蟲往的大都市街頭，一只傷痕累累的高大軍雌跪在地上他身邊站着他那殘暴冷漠充滿惡趣味的雄主。
這一幕在蟲族世界并不罕見，來往的蟲悄悄投來悲憫的目光卻不敢駐足。
稀少珍貴之物似乎天生就該擁有獨屬的特權，他們是蟲神的恩賜，需要耐心和包容。
雄蟲是珍貴的，他們是恩賜，他們擁有任性妄為的權利，而承受命運則是雌蟲注定的歸宿。
戴維斯低着頭，雖然外表上看起來正常無虞，但他的內裏已經殘破的不堪入目，戰場上的創傷太過嚴重，重傷了他的五髒六腑。那樣的傷痛就算是高等級的S級雌蟲也無法在沒有任何外界幫助的情況下依靠自我完全修複。現在的他就像是覆滿蛛網裂縫的玻璃只要輕輕一戳就會立刻潰散一地。
戴維斯清晰地意識到，他快死了。
他在戰場上受到重創，舊疾未好又添新傷，加之長久沒有接受雄蟲信息素安撫，他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再也不聽使喚，他失去了他的驕傲，他已經不再是一只S級軍雌，等級退化的他此刻再也不能重回軍部登上戰場了。
他的雄主不知為何突然改變了注意不賣他了，其實賣與不賣也什麽區別，他在哪裏已經不重要了，一個行将就木的殘破雌蟲死在哪裏有什麽值得在意的呢？
只可惜他最終還是沒有完成對雌父的承諾，他快死了。
*
此刻“殘暴冷漠惡趣味”的楚黎呆在原地，他面無表情的臉龐多了變化添了些活氣，墨色的瞳孔閃過一絲不知所措。
哥們，你怎麽了？怎麽突然給我跪下了？你快起來啊，這裏人來人往的不知道還以為我虐待你呢？！！
說我虐待你，不許你穿鞋，還逼你當街下跪……等等，怎麽越說越想是變态虐待狂了？！
“你、你快起來。”顫抖的聲音，顫抖的手，楚黎伸出手就要拉戴維斯起來。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壞事就是往隔壁王奶奶家裏的大黃狗的狗盆裏放蚯蚓，哪裏見過這等場面，他都想給戴維斯跪回去。
“請雄主懲罰。”
雄蟲似乎說了什麽，但他卻聽不清了，聽覺已經逐漸将他抛棄，戴維斯眼前水泥地上粗糙的顆粒此刻開始搖擺，他機械地重複着那句重複了無數遍的話語。
他好累，聽不見看不見。
對不起，雌父，這一次他好像熬不過去了。
楚黎看着紋絲不動低頭跪着的男人，感受着明裏暗裏彙聚在他們身上的視線，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惡人設定，他現在簡直快哭了：“你快起來啊！”
哥們，你看見那些路人的目光了嗎？你再不起來，我這一生清白就要付之一炬了！！
他真的沒有特殊癖好。
楚黎再一次瘋狂戳腦中的004：【系統，他為什麽跪着不起啊？！！救命啊，那些人掏手機幹嗎？不會是要報警吧？！！】
只不過奇怪的是這一次004并沒有像先前一樣立刻楚黎，一時間楚黎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真是江南皮革廠倒閉了，系統竟然丢下宿主跑路了！
“請雄主責罰。”
眼看着越來越多的人駐足停留，緊張加倍的楚黎腦袋一抽做了個幾乎是跌破蟲族土着眼鏡的舉動。
圍觀的蟲群中突然爆出一陣驚呼，衆目睽睽之下，楚黎伸手把跟座雕像一樣跪在地上不動戴維斯抱了起來。
抱起來，撒腿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