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繁忙的白境虞注意到易織年微信時,已經是幾天後。

那日晚飯時分,白境虞其實打開過一次微信。

撇開潮水般的信息提醒,找到了被沉塘的陳幻。

自【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之下,沒聊半句天。

白境虞點開陳幻的朋友圈。

兩小時前,陳幻剛剛發了一張裝修的照片和一行字:

【油漆工即将入場】

白境虞太陽穴隐約抽痛。

還活着是吧。

有空發朋友圈,沒空給我微信。

“你想我怎麽補償都行。”

話說得真好聽,補償沒見着影子,先氣人一頓。

白境虞“咔咔咔”将該回複的工作微信回完了後,直接退出微信。

晚飯沒心情吃,和客戶一起加班到兩點,回到酒店時空蕩蕩的胃開始抗議。

白境虞想叫點宵夜,這酒店是當地最好的四星酒店,沒管家不說,連前臺都睡得不省人事,根本沒人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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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轍,只好打車出去兜了一圈,在夜市吃了一份炒粉,回來之後腹瀉到四點。

早上九點有個媒體會。

在投行多年,白境虞早就掌握了高質量睡眠的方法,即便昨晚只睡了四個小時,太陽升起,她依舊能保持充沛的精力。

她這幾個月的出差,是為了幫一家制造廠擺脫惡意收購危機。

想要收購這家制造廠的,是知名的紫山工業集團。

數月前。

被逼得走投無路,制造廠的孫總找到了曾經合作過的中新證券投行部,找到了他非常信賴的白境虞。

據孫總痛陳,十多年前他和紫山的董事梁先生有過一些經濟上的糾紛,其實是很小的事。這些年他一直踏踏實實鑽研技術,早就忘了,而這位梁先生心眼小若針尖,依舊耿耿于懷。

白境虞本來在為一家造船廠尋找産業上下游并購機會,沒有時間顧及其他。孫總是她的老客戶,一同為了IPO奮鬥過,有些革命感情。而紫山工業集團劣跡斑斑,實屬業界毒瘤。

白境虞在那不為人知,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注意過的正義感的驅使下,火速統籌重組了一下時間,接下燙手山芋。

前期盡調、向股東發出優先認購權等一系列的抗擊打工作後,今早九點,白境虞将一場媒體會安排在立方中心。

孫總務實而低調,且信奉“埋頭賺大錢”,很少做什麽宣傳,更是沒怎麽出席這樣的大場面。

難得西裝筆挺,打扮得油頭粉面的,心裏卻忐忑。

往樓下大廳看了眼蜂擁而至的記者,腦門開始冒汗,問白境虞:

“這真的能行嗎?”

白境虞戴着藍牙耳機,聽耳機裏團隊的同事說:

“境虞姐,財經網站的新聞稿已經安排好了,今天孫總的新技術專題就會上頭條。漢斯先生也在來的路上了,現在路況良好,預計九點半準時到現場。”

白境虞對同事“嗯”了一聲,轉頭對孫總說:

“孫總,你相信我嗎?”

孫總:“信啊,我當然信啦!”

白境虞直視媒體一個個黑洞洞的鏡頭,緩眨動雙眼:

“這兒和你在廠子裏開會沒有區別。挺直腰杆,保持微笑就好。”

“可是……”孫總擦了擦發亮的腦門。

“孫總,要是廠子被收購,姓梁的會怎麽對待你的員工?”

原本思緒飄忽的孫總聽到這句話,雙眼忽地一定。

姓梁的只是想要他的技術,只想複仇,其他的根本不在乎,一定會大肆裁員。

這些跟他吃了半輩子苦的員工,将會在蕭條的大環境下失業。

他們的家庭,孩子,都将受到巨大的沖擊。

白境虞将演講稿遞給孫總:

“豺狼來了有獵.槍。子彈上膛吧孫總,你的員工們只能指望你了。”

接過演講稿的孫總,神态已然不同。

這位身高不到一米七,平平無奇的中年人面對鏡頭展示了自己鑽研多年的新技術,震驚全場。

與此同時,由白境虞牽線搭橋,德國的一家汽車企業的CEO漢斯先生空降現場。

當着所有媒體的面,和孫總簽訂了一筆上億歐元大單。

媒體圍堵、登上頭條、雜志專訪,再加上馬上就要展開的德國之行……

一時間孫總風頭無兩,俨然成為民族制造業新星。

制造廠的股價上漲,紫山工業的董事會覺得成本過高,對收購逐漸失去興趣。

梁先生本人更是被股東打爆了電話,狼狽不堪。

這次的保衛戰打得相當漂亮,大功臣非白境虞莫屬。

孫總立即讓馬經理安排,風風火火地請她和團隊去當地最好的餐廳吃飯。

馬經理親自跟着餐廳老板一起去羊圈裏逮羊。灰頭土臉卻樂呵呵地挑了一只最好的羊。又點了最貴的酒,一定要讓白境虞盡興而歸。

白境虞吃不慣羊肉的膻味,身體不太舒服也不想喝酒,便慢吞吞又心不在焉地推杯換盞。

孫總對白境虞一萬個感激,這次絕地逢生是他之前不敢想的。

白境虞還沒怎麽喝,他也不勸酒,将自己灌得爛醉,說起話來口無遮攔。

說第一次見到白境虞的時候,只看她長得漂亮,又是白總的千金,怕她只是來走個過場,未必能真的辦成事。沒想到啊,完美上市不說,這回更三下五除二打跑了豺狼,白小姐你還有什麽驚喜是我不知道的嗎?

孫總油光滿面又笑得見牙不見眼,一桌人聽他這話都沉默了,心驚膽戰地去看白境虞臉色。

誰能想到,白境虞思緒根本不在這兒,拿着手機再次打開微信,翻過海量信息,拇指推動着頁面,快速往下拉,同時随意敷衍道:

“孫總謬贊了……”

衆人松了一口氣。

看來白小姐雖然長得兇手段又狠辣,但那都是對外人,面對自己人還是很和藹的。

指尖一定。

陳幻還是死的,半個字沒說。

白境虞心道,很好,陳幻,我就當你真死了。

孫總自顧自大笑了一頓,就要繼續開口,白境虞擡頭看向他。

“既然是謬贊,可以不贊。”

孫總:“……”

笑容凝固在臉上。

衆人噤聲。

酒局結束,一群人走進電梯轎廂的時候,白境虞總算臨幸了易織年的微信。

易織年的微信名叫“烤吐司”。

頭像就是她養的那只缺心眼的柯基犬,趴在陽光之下眯着眼睛吐舌頭,挂在舌頭上的口水還閃着明晃晃的光。

指尖剛剛放到語音氣泡上,同事接了MD的電話,有些不确定,将手機遞給白境虞,想讓她來确認。

白境虞一邊接過別人的手機,一邊不小心點到了易織年的語音。

易織年的聲音立即充滿整個安靜的轎廂。

【姐姐,周末回家嗎?人家想你了啦——】

衆人:“……”

這回不止是噤聲,就連呼吸都要消失了。

白境虞是同性戀的事兒遠近馳名。

可知道她性向“女”是一回事,當場聽到手機裏嬌軟的“妹妹”在呼喚她共度周末又是另一回事。

不僅轎廂裏的團隊下屬和客戶高層都聽到這發嗲的女音,更是連手機裏的頂頭上司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MD那頭蹦了一個字之後,直接宕機了。

“說。”白境虞給他一鍵開機。

馬經理都看傻了。

知道的是在跟自己老板打電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就是老板。

孫總倒是舒坦了。

看來她不止是教訓我,自家老板在她面前也是孫子。

白境虞拿着同事的手機從電梯說到車裏,總算說完。

婉拒了孫總帶她看本地大型實景演出的邀請。

今晚白境虞只想早點回酒店睡個踏實覺。

回到酒店洗完澡出來,躺在床上給易織年回微信,語氣硬邦邦。

白:【發什麽神經。】

這會兒易織年正在下班的路上,擠在S城晚高峰最擁擠的一條線的地鐵裏。

就算是女性專用車廂,依舊擠得她差點單腳站立。

本來在看舒泉給她發的波奇飯教學視頻,看到白境虞終于回微信了,剛切過來就看到白大小姐張口訓人。

易雪林不在身側,易織年也懶得和她這位重組家庭的姐姐擡杠,以免相隔千裏掐起來,挑重點說。

烤吐司:【白女士,你還記得你尊敬的父親要過生日了嗎?就這月底,到現在連你一根頭發絲兒都看不見。是我給你買個禮物應付過去,還是您老人家親自回家,讓你爸爸見見喘着活氣兒的女兒?】

白境虞還真是忙忘了。

白:【回。】

易織年回了個表情包。

一只灰兔子跳到空中,用屁股蹦出個“OK”形狀的屁。

這表情包最近特別流行,走哪兒都能看到這只賤兮兮的兔子。

白境虞嫌棄地将手機拿遠,鎖屏。

試圖将那個電子屁所産生的賽博臭味隔絕在外。

剛放下手機,又進來一條微信。

以為是家裏還有什麽事,白境虞正想讓她一口氣說完,發現是陳幻。

姓陳的終于活了。

甚至說了句人話。

Unicorn設計工作室:【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白境虞眼睫微閃。

看來陳幻這工作室是沒什麽人了,公司賬號等于她私人賬號,估計各大業務都得她自己來談。

所以,那晚她為什麽和方栀一起出現在MAR?

她和方栀又是什麽關系?

而且,來接就來接,為什麽還要加個問號?

如果我回“不用”你就不來了?

你就沒有私人微信號?

誰要和一個工作室官方號對話?

你是公衆號嗎?

白境虞熾熱的視線幾乎将手機屏幕灼出個洞來。

陳幻短短一句話惹得她思緒萬千。

發現自己的情緒因這個女人起伏太大,把手機壓在胸口,對自己說——

她已經抛棄過你一次了,想在同一個陰溝裏翻兩次船?

陳幻在木地板上走來走去。

手機嗡地一震,白境虞回複了。

立即将握着的手機拿起來。

【陳幻,我不會和你在一起。】

眼眸裏期待的光和嘴角的笑容一同緩緩墜落。

陳幻捏着手機,半晌未動。

是啊,她不會和我在一起的。

我怎麽好意思死皮賴臉?

隔着山海,并不知道此刻兩人相當有默契地将三個字烙在心上——

別犯賤。

微信發出去後,白境虞從床上站起來,在酒店卧室裏走一圈。

路過她随身攜帶的黑曜石擴香石,繞過孫總送給她她想婉拒沒能成功婉拒的菩薩根雕,給垂頭喪氣的十枝奶油碗切花換了水。

還沒将丹麥寶石花瓶放穩,陳幻的微信就回過來了。

白境虞轉手去拿手機,上千塊的花瓶在桌面上驚險地轉了一圈,險些自由落體。

Unicorn設計工作室::【嗯,好的。】

白境虞:“……”

白境虞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的時候,陳幻又發來一個表情包——

那只熟悉的灰兔子再次跳到空中,對着白境虞用屁股蹦出個讓她額頭浮起一根青筋的“OK”。

白境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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