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這頓飯又吃又拿的,弄得易織年都要不好意思了。

兩人沿着商場五樓的長廊往北走。

北邊通往空中花園,花園正對着S城市中心唯一保留下來的古剎。

古剎被一衆現代建築包圍,更顯滄桑威嚴,且和現代社會格格不入。

白境虞和易織年走進空中花園時,很多游客站在玻璃牆前面和古剎合影。

“你是想問白叔叔生日那天,發生了什麽事吧。”

易織年坐在長椅上,仰頭看對面的明代建築。

起風了,原本天際中舒緩浮動着的白雲被吹散。

鉛雲湧動,似乎在醞釀一場大雨。

白境虞坐到她身邊,跟她凝視同一個方向。

“感覺和我媽有關。”

易織年習慣性地“嗯”了一聲。

“嗯”完兩秒,忽然回味出了不對勁。

“你媽……媽,不是,過世很多年了麽?”

“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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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境虞一條腿搭在另一條上。

“這二十年來,我媽的所有忌日他都沒有錯過,不需要我提醒就能提前安排好一切。墓碑他親自去打掃幹淨,我媽最喜歡的郁金香他包機從荷蘭空運過來。”

易織年安靜聽着。

白境虞頓了頓,有些生硬地解釋一句:

“這是出于情分。”

“啊?我知道啊,就算叔叔現在心裏還有阿姨那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阿姨是意外過世,兩人感情還在,沒有破裂。不像我爸媽。你還特意說這事,放心吧我沒那麽不懂事。你的意思是,之前叔叔明明很重視阿姨的忌日,但今年卻非常反常,不僅自己沒想去,甚至安排了滿月酒,想讓你也別去。”

易織年摸着下巴,沉思着:

“的确很奇怪,就好像……”

“就好像我媽有了什麽變數。”

易織年被她說得頭皮都麻了一層。

“你媽媽都、都過世這麽多年了,還會有什麽變數?”

白境虞搖搖頭,對易織年說:

“就靠你去向你媽打聽了。”

“你怎麽不直接問白叔叔?”

“你也看見我爸那樣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反正給他氣夠嗆。他要是能跟我說早就說了,這事兒應該是不能讓我知道。”

“那我問肯定也沒戲啊。”

“你和你媽感情那麽好,什麽都說,你肯定可以的。”

白境虞說完,還附贈一個鼓勵的微笑。

易織年當晚就找借口回家了一趟。

“這事兒你不用知道。”

才剛剛開始試探第一步,易雪林就斬釘截鐵地丢出來這麽一句,将易織年已經謀劃好的後面九十九步統統堵死。

這級別的嚴防死守,讓易織年心裏搖蕩着不安。

就像白境虞說的,她和易雪林感情一向很好,是血脈相連的母女,也是攜手打退了爛賭鬼父親的戰友。

在遇到現任丈夫之前,易雪林所有的心事都會跟女兒說。

面對彼此,還有一份知己的熨帖。

而今天,易雪林居然選擇守口如瓶……

易織年本能地察覺到,這件事或許比她和白境虞想象得還要嚴重。

白家很大,由兩棟樓和一座下沉花園和泳池相連,易織年在家住一晚碰不到白決很正常。

可白決對她一向親和,以往她回來,只要白決在家,再忙都會來見見她,陪她聊會兒生活和工作近況。

今晚沒見到白決的影子。

易雪林說他頭疼又犯了,想自己在圖書館裏待會兒。

易織年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邊吃雪糕一邊給白境虞發微信,說了今晚的事。

白境虞很快回複:

【辛苦了】

就這三個字。

能從字裏行間感覺到白境虞的沮喪。

放下手機,易織年感覺自己的頭也有點疼了。

白家的事暫時沒有眉目,眼看着舒泉就要過生日,易織年自然要開始籌劃給她的生日禮物。

秉持着送禮一定要送到心坎裏的原則,易織年旁敲側擊,想知道舒泉最近最想要什麽。

禮物還沒打聽出結果,易織年率先發現舒泉的情緒不太對。

兩人約了晚上一塊兒出來遛狗,舒泉穿了一身新衣服,易織年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這套衣服是最近的網紅款,不便宜。

“商初送的。”

“行啊,還有一周才過生日,禮物這麽快就就位了?”

“不是生日禮物。”

舒泉沒精打采地坐到長椅上。

“算是道歉吧。”

“道歉?”

那晚商初對舒泉發火之後,當晚就向她道歉了。

“我剛剛是不是太兇了?抱歉,寶貝,我是真的被Fiona那賤人氣昏了頭。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以為你會完全站在我這邊,同仇敵忾。可你實在太軟弱了,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舒泉看着地面,又道歉了一次。

“保護我的時候受傷了沒有啊?”

舒泉搖搖頭。

商初将她抱入懷中,親她的額頭,溫柔道,

“好啦,我們相互道過歉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好嗎?”

舒泉抿着唇,輕輕點了點頭。

商初很快睡着,舒泉依舊翻來覆去找不到睡意。

好幾次踏在将将要入睡的邊緣,忽然驚醒。

被屋外若有似無的腳步聲驚醒。

她緊繃着身子拿出手機,打算錄下來的時候,那聲音又奇異地消失了。

第二天中午,商初帶舒泉吃午飯,将禮物送給她的時候,氣氛輕松,舒泉打算趁此機會跟她說鄭彬的事。

“會不會是你最近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

商初聽完之後笑了起來。

“他沒事幹大晚上的溜達什麽?是小財在屋裏走,你聽錯了吧。”

“不是的。”舒泉很肯定地說,“小財的腳步聲我不會聽錯。那是穿着室內拖鞋的聲音。”

當初商初決定次卧要租給一個男生時,舒泉就反對過。

跟異性合租的事讓她很別扭,商初卻覺得她想太多了。

“我的媽呀我的好寶貝,你不會覺得他喜歡跟你打招呼,就是對你有意思吧?人家這是有禮貌。難道你想跟個陰沉的悶葫蘆合租嗎?那種人才是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來。而且我明确跟他說了,咱倆是一對,他不會亂打主意的。”

舒泉以前就被商初的朋友笑話說太保守。

商初也說她對人太有防備心這點不太好,得試着給予陌生人更多信任,這樣對改變她太過內向的性格也有好處。

商初給舒泉夾菜。

“如果你真的擔心,今晚回去我就問問他去。要真是他在惡作劇,我一定罵他一頓,給你出氣。”

聽到這裏,易織年說:

“那不是挺好的麽,商初比你強勢,那個鄭彬還是她高中同學的親戚,能說得着。”

舒泉說:“我不想她再跟誰交惡了。Fiona那件事讓我心裏很不踏實,她雖然走了,但感覺事兒還沒結束。那個鄭彬也讓我很不舒服,我只希望商初不要再招惹他。現在這個社會瘋子太多了,萬一一個說不好又動手怎麽辦?不行,還是別說了。”

易織年覺得商初并沒有那麽在意舒泉的感受。

本來想要提醒一句,可轉念一想,這是別人感情上的事,外人最好不要多嘴,舒泉也未必想要別人插手。

等舒泉真的向她求助,她再發表意見。

這便又咽了回去。

易織年喝一口飲料,問:

“你生日打算怎麽過啊?”

易織年的話讓舒泉想起之前商初不經意間提起:

“我聽人說,最近年年上下班都是輛奔馳接送,她家裏什麽來頭?”

舒泉說她也不知道,年年沒提過。

商初說:“生日的時候叫上她來家裏好好聊聊呗。”

舒泉知道易織年不是很喜歡提家裏的事,但商初明顯感興趣。

要是兩人碰面,說不定會聊得很尴尬。

舒泉找了個借口:“商初說,生日的時候她會給我做一頓大餐。”

易織年點點頭,那估計是想過二人世界了。

遛完狗就要回家,易織年跟舒泉說:

“要不你買個攝像頭放在客廳隐蔽點的位置,那個鄭彬再裝神弄鬼都給他錄下來,回頭給商初看,或者直接報警都好。”

舒泉點頭:“我試試看。”

易織年見舒泉一張小臉又瘦了一圈,哀嘆一聲捧住她的臉說:

“看你這憔悴的樣子,可憐死了。實在不行就來我家住幾天,反正我一個人住,有地方給你的。小財和吐司還能做個伴,多好啊。”

回家的路上,晚風将舒泉的頭發吹起,露出她越來越堅定的雙眼。

進屋之前,她在網上下單了攝像頭。

第二天一早,舒泉還沒起床。

鄭彬推開屋門看了一眼,見商初在做早飯。

鄭彬笑道:“喲,這麽勤快。給我多加倆蛋哈。”

商初往自己的卧室門方向看了眼,對鄭彬嫌棄道:

“美得你。”

鄭彬聳了聳肩,往衛生間的方向去。

商初在他關門前說:“晚上少在我卧室門口轉悠,聽到沒有?真要鬧出事了唯你是問。”

鄭彬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沒應她,反手把門關了。

商初用鍋鏟對着衛生間方向用力比劃了兩下。

舒泉還沒醒就聞到了早飯的香味。

迷迷糊糊地剛睜開眼,帶着煙火氣的商初就在她腦門上“吧唧”落了一個吻。

“寶貝,怎麽還賴床,快起來啦。”

昨晚舒泉又是翻來覆去半天才睡着,這會兒還困着。

被商初幾個吻給親醒了,揉着眼睛坐起來。

客廳太小了,擺完沙發茶幾和電視之後根本沒地方擺餐桌,偶爾吃飯就會拿到卧室裏來。

大卧室有二十平,連着個陽臺。除了一張靠牆的雙人床,還能放下一張小書桌和一臺老式大屁股電視。她倆自己配了雙人的懶人沙發和折疊桌。周末在房間裏吃個外賣順便追個劇也方便。

今早商初親手下廚做了雙份的煎蛋、午餐肉和烤吐司。

簡單的菜色因為她極少下廚而顯得誠意滿滿。

兩人洗漱過後一塊兒吃了早飯,商初開車載她上班。

“今天該宣布了。”

迎着朝陽商初戴上墨鏡,打開音樂,跟着一塊兒唱,邊唱邊說:

“中午別吃太飽啊,晚上我請你吃大餐!”

舒泉見她神采飛揚看似興奮,實則內心那份不安的躁動很難掩飾得不露痕跡。

擎天大廈三十五層。

啓豐國際運營部。

商初一到公司就聽說董事會的人來了。

召集大家去第一會議室開會,整個運營部的人都去。

商初心中一震,掌心開始冒汗。

她想的對,這一天終于來了。

第一會議室很大,商初曾經無數次地在這兒耐着性子聽Fiona的“廢話”,挨她的訓。

會議室最前端的位置被Fiona霸占這麽多年,終于要迎來新主人了。

商初走進會議室時,運營B組的組長和幾位同事已經到了。

B組組長坐在商初習慣坐的位置上。

商初單手撐在桌面上,問她:

“你怎麽坐我位置,那我坐哪兒?”

B組組長指着前端屬于總監的中心位,笑道:

“你不得坐那兒啊。”

商初跟着她一塊兒笑了起來,拍了她胳膊一下:

“胡說什麽呢,別亂說。”

“我怎麽亂說了?總監的位置除了你還能是誰的?”

B組組長戳了戳商初的手背,意味深長道:

“以後還得請咱們商總多照拂了。”

跟同事一塊兒坐到角落的舒泉看到這幕,有些不自在。

商初完全沒察覺到舒泉的目光,繼續跟B組組長說:

“哪有你這樣的,稱呼換得也太快了,被人聽見可得笑死我。”

“笑?我看誰敢笑?”

商初一邊聊着,一邊跟她挨着坐。

運營部的人陸陸續續進屋。

很快,人事、CEO錢總和陳董以及陳董秘書也進來了。

“這麽熱鬧,是不是都知道了?”

陳董轉頭對人事說,

“看來你這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啊。”

人事坐在商初的斜前方,聽到陳董的話只是笑笑,犀利的目光暗暗往商初的方向掃過來。

商初知道人事是Fiona的人。

當年要不是Fiona力薦,這人事也拿不到啓豐的offer。

商初面上不露聲色,心裏冷笑之後不免也有點心跳加速。

人事看我這一眼是什麽意思?

莫非……

人事站了起來,當着整個運營部的面看向商初。

“讓我們歡迎我們的新總監——”

比起剛才的鋒利,此刻人事眼中多了一絲不甘,以及不得不在陳董面前做戲的虛僞。

真是個可憐蟲。

商初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從容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帶着笑意。

她記得Fiona就是這樣笑的。

自信、張揚,舍我其誰。

商初俯視整個會議室,迎接等候多時的仰望。

人事見她站了起來,方才的不甘和虛情假意全部不見。

變成了獵物上鈎時的心滿意足。

商初心中一咯噔——

壞了。

人事突然調轉了目光,沖着會議室門口的方向,提高聲音說:

“恃總,先進來和大家見個面吧。大家歡迎運營部的新總監,林恃——”

林恃?

林恃是誰?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整個會議室的人都懵了。

林恃從門口進來的時候,還在跟合作商通話。

兩句話利落地結束,林恃不帶任何情緒,毫不猶豫地坐在最中間的位置,迎着所有人驚訝的目光,淡淡開口:

“我叫林恃,從B城調來的。”

舒泉與運營部所有人的表情如出一轍的震驚。

這個人,她見過。

不就是那天在餐廳随便找人結婚的女人麽?

“不是吧,空降啊?”

“那,那商初怎麽辦……”

低低的議論聲,将杵在那兒的商初顯得更加尴尬。

商初硬着頭皮,費勁地将笑容提起來,率先鼓掌:

“愣着幹什麽啊,讓我們歡迎新總監……”

商初的掌聲讓衆人如夢方醒,跟着一起鼓掌。

掌聲剛起就被林恃打斷。

林恃的語速快而堅定,自帶不易親近的威嚴。

“謝謝大家的歡迎,不過我想要的不是掌聲,而是能拿得出手的業績。你們知道上個季度你們運營部KPI完成率嗎?”

她将手裏的文件夾甩出去,“啪”地一聲砸在桌面上,震得所有人耳膜發痛。

“整個西區墊底。”

林恃不帶感情的一句話之後,會議室裏鴉雀無聲。

商初緩緩坐下。

看向林恃的目光裏,帶着清晰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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