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開完會,舒敏和柳瑩等人要離開啓豐國際的時候,林恃喊舒泉去開內部會。
舒泉依舊沒能來送舒敏。
舒敏下樓的時候全程出神,柳瑩跟她說話也置若罔聞。
她一直在想,舒泉為什麽能和林恃那麽熟,就因為在一個公司嗎?
可是……
那是林恃,那可是林恃,整個S城都想讨好卻沒給任何人機會的林恃。
林恃來自舒敏拼了命踮腳都夠不着的階層。
這樣的天之驕女,怎麽就能瞧得上舒泉?
一種熟悉的、讓舒敏煩透了的感覺再次爬上心頭,讓她心煩意亂。
一而再,再而三地,她想要的東西又被舒泉搶走了。
舒敏是家裏的第一個孩子。舒泉還沒來到這世界的時候,爸媽寵她,将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她理所當然獨享父母的寵愛。
舒泉出生之後,一切都變了。
舒泉小的時候身體很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別的小孩都在哭鬧的年紀,舒泉雖不哭不鬧卻咳嗽連天,藥當飯吃。
家裏永遠散發着一股難聞的中藥味,而小豆芽似的妹妹,仿佛養不活,喝多少藥也不見好,吃多少東西也不長肉。
父母愁着她的身體,成天帶她往醫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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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病吸走了爸媽所有的關注,他們徹夜在醫院陪護,将舒敏放在爺爺奶奶家。
舒敏不喜歡爺爺奶奶,因為爺爺奶奶無論春夏秋冬,都喜歡去垃圾堆裏翻垃圾,還将垃圾帶回來,堆了滿屋,弄得家裏臭烘烘的,特別招蟲。
有一次舒敏睡覺的時候,感覺身上有什麽東西在爬,睜眼一看,真的是蟲!
吓得她立即跳起身,将蟲子踩死。
她跑去跟爺爺奶奶說,不要再撿垃圾了,太臭了,家裏都是蟲子!
爺爺奶奶只是嘴上答應,撿垃圾這事兒卻從來沒停過。
為了省電,他們家沒安空調,連風扇都不愛開,大夏天的舒敏起了一身的痱子。
舒敏受不了,她為什麽要受這些罪?
舒敏從來都不想要這個妹妹,她爸媽根本就沒經過她的同意就生了舒泉,沒問過她意見就給予了“姐姐”的身份。
舒敏一直壓抑着煩躁的心情,随着年齡的增長,她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
有一天,她從書裏學到了一種方法。
一種能釋放自己壓力的方法。
不是要她當姐姐嗎?那好,她就當這個姐姐。
無限“疼愛”舒泉,縱容舒泉。
舒泉寫作業寫不下去的時候,舒敏就會慫恿她去睡覺。
“作業明天去學校找同學一抄就好,大家不都這樣?”
有男生給舒泉寫情書,舒敏幫忙轉交,保證一定交到舒泉手裏。
舒泉不想要,舒敏笑話她:“大家都在談戀愛,你不談?土不土?”
有時候能成功,有時候卻不奏效。
舒泉雖然性格越來越內向,成績卻一直很好。
那些沒有間斷的情書和父母的笑容證明,舒泉依舊招人喜歡。
舒敏所有的注意都放在舒泉身上。
下一步該怎麽做?到底能再做點什麽才能徹底毀掉舒泉?
就在她絞盡腦汁的時候,那個男人的出現了。
父親過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姚聆的狀态都很差,一個人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非常疲倦。
爺爺奶奶偶爾會來幫忙,但他們年紀大了,一身的病,精力也有限。
那個姓葉的男人出現之初,像一道溫暖的光,照亮了這個殘破不堪的家。
他不僅對姚聆無微不至,待她的兩個女兒也非常好。
大家都對姚聆說,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舒敏記得葉叔叔說:“我很喜歡小孩的。”
沒想到,這居然是一句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舒敏第一次發現葉叔叔不對勁,是在某個周三的下午。
她那天比平時早溜回家,開冰箱的門拿出雪糕的時候,聽見了葉叔叔的聲音。
很奇怪,這個時候他怎麽會在?
平日裏他都是媽媽在家的晚上才會過來。
而且他的聲音好像是從她和舒泉的卧室裏發出來的。
舒敏心裏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慢慢地靠近卧室門口,沒發出一點聲音。
她透過門縫,她看見葉叔叔将舒泉抱在懷裏。
舒泉一邊哭一邊掙紮着要下來,卻被他緊緊地控制着。
葉叔叔平時溫文爾雅的臉上,露出急不可耐的獰笑,額頭上出了一層熱汗。
“你這麽可愛,叔叔好喜歡你,也喜歡你媽媽,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啦。你可以叫我爸爸啊……”
舒敏心頭一震,沒說話,沒發出任何動靜匆匆離開了房間。
等她走到樓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将雪糕也一塊拿出來了。
她坐在路邊的椅子上,一邊吃雪糕一邊想,葉叔叔居然是這樣的人……
惡心。
但,為什麽葉叔叔只對舒泉有興趣?
舒敏看着夕陽,沉默地吃着雪糕。
直到她看見下班的姚聆從遠處走來。
舒敏随手一丢,将雪糕棍丢了,走到她媽媽面前說:
“我想吃雪糕,帶我去買吧?”
那段時間舒泉的痛苦舒敏都看在眼裏,是舒敏最快樂的時光。
她曾經以為,這一次,或許真能将這只脆弱的花瓶徹底打碎。
精神崩潰的時候是會尋死的,十五歲的舒敏已經聽說過很多類似的事情了。
可惜,陳幻的出現毀了她所有的計劃。
陳幻來她們家的時候,第一眼,舒敏就很喜歡她。
陳幻長得比同齡人都高一截,漂亮,還永遠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高傲姿态,是舒敏最想成為的那種女生。
舒敏喜歡她的不羁,更是崇拜她能将同齡男生打得滿地找牙。
野蠻生長的陳幻,居然還能說考第一就考第一,她在舒敏心裏的形象幾近完美。
但漸漸地,舒敏發現了一件事。
陳幻表面上對她和舒泉一視同仁,都把她們當成姐妹,可舒敏能察覺得出來,陳幻更喜歡和舒泉待在一起。
舒泉一哭,陳幻來就哄她,事事順着她的心意,從來不跟她大聲說話。
晚上睡覺舒泉做噩夢了,陳幻再困都會起來陪她,直到她睡着為止。
為什麽?就因為舒泉愛哭?
舒敏不理解。
之後,陳幻撞見了葉叔叔對舒泉做的事,不僅拿刀吓退了他,還将這件事告訴給姚聆。
葉叔叔再也沒來家裏。
舒泉的痛苦就這樣被陳幻終結。
因為這件事,陳幻對舒泉更加照顧,又一次理所當然地忽略了同在一個屋檐下的舒敏。
舒敏也漸漸藏起了她對舒泉心思。
陳幻精明,她對舒泉的縱容也好,刻意帶壞也罷,陳幻已經起疑,萬一真的被她識破,不好收場。
反正舒泉已經變成一個膽小懦弱的人了,舒敏心想,她以後也只會是個在呵護中慢慢腐爛的廢物。
可是,現在。
舒泉不僅進入了啓豐,才一年多的時間,居然成為項目負責人?
連林恃都被她攀上了。
舒泉是她的噩夢,一直都是。
這個噩夢覆蓋着她的人生,到現在沒有緩解,反而愈演愈烈。
走到哪裏都無法擺脫。
舒敏想要的東西,統統被舒泉得到了。
舒敏坐進網約車時,舒泉終于回她微信了。
puzzle:【今天實在太忙了。】
舒敏面無表情地看着手機屏幕。
puzzle:【我找好房子了,就在媽看病的醫院附近。下周我去接她過來。】
舒敏盯着手機屏幕上的兩行字,入定般無聲無息。
柳瑩悄悄看她一眼,被她這副模樣吓着了。
“舒敏,你沒事兒吧?”
舒敏呼吸猛地用力,摁在語音鍵上。
沒回答柳瑩的話,她對舒泉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啓豐大廈。
舒泉忙了一整天,喉嚨都要冒煙了,終于将今天所有的工作順利解決。給自己倒杯水喝的時候,看到舒敏的微信。
那帶着挑釁和發洩的話,讓舒泉的眼眸暗了暗,很快,又恢複了靈動。
舒敏情緒時常失控這件事,舒泉都已經習慣了。
有時候根本不知道因為什麽就會沖她發脾氣。
舒泉一向不和她争,以前是順從,現在是冷處理。
她知道她這個姐姐對她只有敵意。
當年舒泉才五歲大,舒敏帶着她出去玩,故意跑了很遠,将她丢在陌生的地方。要不是路過的好心阿姨将她送到警局,她記得爸媽的名字和工作單位,恐怕早就走失了。
後來回了家,舒敏一直害怕她會向爸媽告狀。
但她沒有說。
那時舒泉太小,只覺得姐姐可怕,她不敢說。
後來漸漸長大,這件事一直紮根在她心裏,沒有忘記。
舒敏在爸媽面前是好女兒,在學校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她也會誇贊舒泉,會為她排憂解難,會以姐姐的身份教導她有些事應該怎麽做。
後來舒泉長大了,能确定,舒敏正一步步将她往歪路上帶。
連當年那個姓葉的事,舒敏也……
舒泉胃裏一陣翻滾的惡心。
她閉了閉眼,沒有回複,将手機鎖屏放到口袋裏,繼續幫林恃規劃下周的時間。
現在她還是拿兩個崗位的工資,對于林恃助理這塊的工作,當然得盡心盡力。
舒泉盡量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裏,屏蔽這世界帶給她的惡意。
遠哲國際的入學考試不設門檻。
只要是本地适齡生源,沒有犯罪前科,誰都可以參加。
陳幻看到“犯罪前科”這四個字,有點慶幸去考試的是陳幼,不是她本人。
參加考試的門檻低,但錄取的分數線非常高,錄取率堪比清北。
陳幻陪陳幼去考試的那天,考場外人山人海,可是讓陳幻吃了一驚,感覺整個S城的适齡兒童都在這兒了。
家長們握着孩子的手,讓他們放松,別緊張,正常發揮就是了。
小孩們除了個別實在缺心眼的外,全都神色凝重,一副即将奔赴戰場的模樣。
當年陳幻高考的時候,考點是什麽氣氛,這會兒一模一樣。
能理解,遠哲是S城最頂尖的國際學校,也是從去年才放開了入學條件,只要成績好的就能入學,博取全額獎學金,甚至有機會保送高中部。
對于很多家長來說,孩子能考進遠哲,不僅意味着能獲得最優質的教育,預定了海外頂尖大學的offer,更重要的是,這個學校裏的學生非富即貴,同學家長是當今富豪,同班同學更是明日之星。這種人脈與資源在別的地方是花錢都買不到的。
進入遠哲,相當于一只腳跨進了改變階層的行列。
他們自然對這場考試無比重視。
而此刻,這對被十七中放了鴿子才被迫來考試的姐倆,被擠在人群裏。
陳幼拍了拍陳幻的肩膀,寬慰她說:
“別緊張,人生的一場小考罷了。”
陳幻:“……你成天搶我臺詞,有勁沒勁?去吧,我相信你,肯定沒問題。”
陳幼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那我進去了。你有事就去忙自己的事,沒事的話也別傻站着。你看後面那間玻璃房了嗎?裏面有空調,專門給學生家長休息用的。我剛才去看過了,裏面好像還有咖啡和小餅幹之類的零食,這個學校還行,挺周到的。你去歇會兒吧,我去去就來。”
路過的學生家長聽這小姑娘個子一點點,說話這麽老練,都被逗笑了。
陳幻懶得再說她沒大沒小,摸了她腦袋一下,說:
“我今天就一個任務,陪你考試。我肯定吃好喝好不委屈自己,別操心我了,你專心答題。”
當初在巷子裏撿紙殼的小孩,被陳幻養在身邊,多少養白了一點。
眼神裏生人勿進的警惕感,也變淡了許多。
陳幼背着新書包,和同齡人往學校裏走。
一直目送她進了學校大門,陳幻才走進休息室裏,把筆記本電腦從背包裏拿出來,看看最近新招的這批設計師出的草稿。
不到一個半小時。
陳幻正在改稿,聽到家長說“有孩子出來了”。
一看,好麽,是她家陳幼。
陳幼昂首挺胸,第一個從考場裏出來,徑直走進休息室裏。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陳幼走到陳幻身邊說:“走,回家。”
陳幻詫異道:“不是,都還沒到考完的時間呢,走哪兒去啊?別跟我說你提前交卷了。”
“嗯,都寫完了坐那兒也沒事幹,這不想着你還在外面候着麽?走吧。”
陳幼幫她把背包拎起來,敞開口,示意她将筆記本放進去。
陳幻帶着她坐進車裏,問她:“考得怎樣?提前交卷,挺有把握的啊?”
陳幼卻是皺着小眉頭,心事重重道:“不好說。”
陳幻還以為她會信心滿滿,結果——不好說?
有種不安的感覺,卻也沒法去說這孩子。
孩子還小,就算考不好也只是人生的一個歷練,最重要的是讓她保持克服困難的信心。
算了,卷都交了,等結果吧。
回去的路上陳幻問她想吃什麽,心思卻已經飄了。
要是沒考上遠哲,得再去找哪個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