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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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堤上往下俯瞰，村子是整整齊齊的長方形狀，聽奶奶講，這是當年毛主席鬧革命的時候，分配的生産隊，那時候一個生産隊聚集在一起居住，便形成了一個村落。
村子的周圍是一片碧綠環繞，恰好被從大堤分流下去的水渠給包圍着，村子一周的樹木生長的格外的蔥綠和茂盛，為村裏提供源源不斷的綠蔭，為孩子們提供了玩耍的陰涼和場所，現在，這幫孩子們，就要上學去了。
六個孩子并列一排坐在大堤上，這一次聚集在一起，下次便不知道能是什麽時候了。
“雅南，你要去城裏上學了嗎？”陸承宇問。
周雅南點了點頭，“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去城裏讀書，我不喜歡城市，我喜歡待在這裏，待在村子裏，和你們大家待在一起。”
“什麽，雅南，你要去城裏了嗎？那你初中不能和我們大家一起在鎮中學了嗎？”張俊峰問。
周雅南沒有回答他，算是默認了。
張俊峰又接着說，“我也要回去跟我爸說，我也去城裏讀書。”
陸曉蝶及時的潑了盆冷水給他，“人家周雅南家裏有錢，能夠負擔的起在城裏的生活，你呢，就憑你爸爸每年賣的豆子棉花行嗎？”
“怎麽不行，我...我放假的時候打工不行哦！”張俊峰反駁道。
“切，你沒看電視上說的啊，誰會要你這個童工。”陸曉蝶說。
“你你你，你管我啊，你管好你的陸承宇就好了，別摻和我的事！”張俊峰龇牙咧嘴。
“張俊峰！”陸承宇低沉的叫了聲他的名字，“別胡說。”
周雅南眨了眨眼，忽然看向陸曉蝶笑道，“是啊，如果我走了，陸承宇就要被你搶走了，所有我就更加不想離開了！”
“對呀，對呀，你趕緊去城裏，陸承宇是我的。”陸曉蝶接着她的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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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以為這兩個女孩子是開着玩笑說的，表面上也的确像極了是在開玩笑，但是都在暗暗跟彼此較着勁。
“雅南.....”陸承宇喊道，“你怎麽也跟張俊峰一樣取笑我.....”
周雅南吐了吐舌沒再說話了。
直到聽見陸承宇又說，“你去城裏以後，好好念書，将來一定是我們六個人中最有出息的。”說着，他又頓了頓，繼續道，“這是我家的座機號，你去了那裏，可以跟我聯系。”說完，他拿出了一張寫好的紙條，上面有一串數字號碼，就像是早早預備好的。
緊接着，陸曉蝶手快的搶了過來，大聲道，“我說陸承宇，我都還沒有你家的電話呢，把這份給我。”
陸承宇伸過手想要朝她要回來，“陸曉蝶，我們大家平時都在一個村子裏，你沒必要用這個電話。”
“誰說的，我爸說不定初中以後就把他的舊手機給我呢，到時候我可以給你随時打電話。”陸曉蝶捏緊了紙條就是不願意歸還。
陸承宇難堪極了，不得已說道，“就算你打電話...我也不方便啊，那是我家的座機，我爸媽也會有可能接聽的。”
話音剛落，坐在他身旁的周雅南趕緊掐了他一把，小聲道，“你還真打算接她電話啊，你真行，陸承宇！”
“雅南，那你去城裏上學以後，還會經常回來跟我們大家一起玩嗎？”劉晨晨問道。
“會的，一定會的，我每周都會回來的！”周雅南信誓旦旦的說，在她還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一系列的補習班之前。“我還會給你們帶很多城裏的好吃的回來！”
“好耶好耶！”
就在這時，大堤下忽然傳來了周雅南爸爸的聲音，叫她回家的聲音，周雅南迅速站起身來，招呼小夥伴們，“走了，我爸來叫我了，我們都該回去吃午飯了。”
她一個人興沖沖的跑在前，到了周國富的面前，周國富瞅了一眼她身後的孩子群們，随即對她說道，“走，跟爸爸回去吃飯。”
陸承宇走在身後的腳步越來越慢，仿佛已經預測到周雅南離開他，離開他們的模樣，會不會也像此時一樣，不再回頭呢。
陸曉蝶跑到了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說，“咋啦，心神不寧的，你不會也想像張俊峰那樣有幼稚的想法跟着去城裏吧？”
陸承宇笑了出來，自嘲說道，“我才不會，我家裏沒有那個條件。”他心知肚明，他很體諒理解父母，父母能夠供他讀書已經很不容易了，他不敢....不敢要求太多。
陸曉蝶努努嘴，明明一副落寞不開心的樣子都寫在了臉上，還不承認，不過啊，周雅南走了也好，自己總算能夠光明正大的跟陸承宇走在一起了，這麽多年，她可是被壓迫的厲害。
走在最後面的劉晨晨與鄧華生也聊了起來，“鄧華生，你爸爸媽媽不也在城裏工作嗎，你怎麽不去城裏上學啊？”
鄧華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文質彬彬說，“爸爸媽媽工作太忙，沒時間照顧我，不過我從小跟爺爺奶奶生活慣了，就在這邊上學挺好的。”
“哦....”劉晨晨懂了似得點點頭。
“你呢，你不會也想去城裏吧？”鄧華生問。
“沒有沒有沒有，我才不會那樣去想，我家裏條件也不是很好，我媽說勉強能夠供我讀完初中，要是我初中學習還是不好，畢業以後就得出去打工了。”劉晨晨說。
“不會的，你一定可以進入高中的！”鄧華生拍了拍她的肩，鼓勵道，“上初中以後，一切都是新知識，重新開始的，你好好學習！”
“嗯！”劉晨晨重重地點點頭。
在這六個小夥伴裏，除去周雅南那四個最能鬧騰的，最受關注的，就剩下最低調，話最少的劉晨晨與鄧華生了，不過，今天可能因為氣氛與話題都比較沉重的緣故，他倆居然還多聊了幾句。
這時候，周雅南已經随着周國富進入了村子，還差百步就能到家了，周國富忽然說，“一會回家吃了飯，趕緊跟你媽一起收拾收拾，明天早上我們就要出發了。”
“明天早上嗎，這麽快？”周雅南不可置信的問。
“明天還快嗎，明天都九月一號了，你該去報名了。”
雖然知道現在是月底，但是親耳聽見這樣的事實，周雅南還是不肯相信這就是事實，她又邊走邊問，“那我去了城裏上學，可以每周回來一次嗎？”
周國富低頭瞅了她一眼，“作業做完了才可以回家玩。”
意料之中的，回到家這頓午飯吃的有些沉重，爺爺倒是吃的挺香，奶奶一臉愁苦，周雅南只好安慰奶奶說，“奶奶，我是去城裏學知識的，難道你不想看見我成為我們家裏的第一個大學生嗎？放心啦，我跟爸爸媽媽們每周都會回家一次的。”
奶奶還是撅着嘴，“鎮上學校又不是不能上，這些年，鎮上還不是出了不少的大學生。”
“媽，鎮上的大學生都是班裏的頂尖生才有機會，但是城裏的好中學不一樣了，一個班不說一半，一小半的人都能考上大學，幾率大一些啊，我可不相信我家閨女在鎮上能做到頂尖生，就她那好玩的性格，真該送到城裏嚴厲的學校管管。”
“哎，反正我這個老婆子如今說什麽你們也不聽了，你們房子也買了，學校也找好了，我還能說什麽呢。”奶奶嘆了口氣道。
不得不說奶奶這樣，也是因為根深蒂固的老思想惹得，只希望兒女不要遠走，牢牢紮根在這片土地上才對，可是，社會在發展，想要出人頭地，一直待在這樣的地方是不可以的，必須要走出去。
吃過飯，媽媽來到了周雅南的房裏幫她收拾衣服，周雅南翻出來幾套自己平時穿的衣服，可是媽媽疊着疊着發現了不對勁，“這條裙子這裏是什麽時候弄破的？”
周雅南摸着腦袋說，“應該是暑假的時候滑草磨破的。”
李豔芳無語的将那條小破洞的裙子扔在了一旁，繼續翻找其他的衣服，發現又出現了同樣的問題，不是這裏的裙帶斷了，就是那裏髒的洗不掉，頓時無語極了，她真懷疑自己生了個兒子，而不是女兒。
李豔芳幹脆不收拾了，“你把你的內衣找幾件裝包裏吧，衣服就別找了。”
随即，李豔芳跑到了陽臺上，扒在欄杆上沖着樓下的周國富喊道，“周國富，明天報名以後帶你女兒去買幾套新衣服，你的熊女兒裙子全是破的髒的，這樣怎麽在城裏上學！”
雖說是從農村裏去城裏上學的孩子，但是他家也不是沒有讓女兒穿好衣服的條件，她可不想自己的女兒去了被人嘲笑。
“雅南啊，去城裏學校以後，可要開始做一個女孩啦，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爬樹翻牆。”周國富仰着頭朝樓上喊道，臉上帶着笑。
哼，周雅南嘟起了嘴，爸爸媽媽居然一起笑話她像男孩子，她不過就是頑皮了點，大大咧咧了點，怎麽就是男孩子了，誰允許的女孩子不可以這樣做呢！
當天晚上，周雅南體會到了失眠的滋味，翻來覆去睡不着，一方面好奇興奮，去城裏上學是怎樣的感覺，一方面不舍得大家，不舍得陸承宇，只要一想到新的學校裏，沒有了陸承宇，身邊再也沒有一個時時刻刻跟着自己混的小棉襖，她的心就有些動搖了。
可是這個年紀的她，對于自己的人生還沒有決定權，就算她後來真的反悔不願意了，爸媽也絕對不會把城裏中學的通知書給撕掉。
窗外枝頭上的月亮，圓圓的，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周雅南的半張床，恰好是她躺着的這塊位置。
她朝着月亮眨了眨眼，小小的女孩，有了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以後，周雅南便跟着爸媽坐上了車，周國富一路上将車子開到了村裏的三岔路口處停了下來，此時，那裏聚集了不少村裏的人，來看熱鬧的人，畢竟他們村裏還沒有小孩去城裏上學的先例，周雅南是第一人。
打開車窗來，聽見不少人在談論說，“這有錢就是好，娃娃的教育也能抓好。”“切，周家一定是做樣子看看的，就看我們沒有那個條件，怎麽也要把女兒塞到城裏的學校，誰不知道他家女兒學習成績一般般啊。”
“爸爸，再等一會，陸承宇一定會來的。”周雅南說。
其實周國富一點也不想把車子停在這裏，讓那些村裏人看笑話，但是沒辦法這是女兒要求的，說是她的小夥伴會來送送她。
“陸承宇來了！”周雅南幾乎是奪門而出，站在石子路上，遠遠地看見那邊的路上幾個孩子朝自己跑過來，有陸承宇，有張俊峰，還有劉晨晨。
陸曉蝶來沒來不重要，反正周雅南一點也不在乎，她倆從小到大争鬥慣了，現在她恐怕坐在屋子裏笑呢，笑周雅南終于可以滾蛋了。
“你們都來了啊！”周雅南看着大家，心裏有些說不盡的不舍，明明一個禮拜後大家又能再見的，偏偏搞的像是生死離別一樣嚴重。
“雅南，這是我的電話，拿好了，可以跟我聯系哦！”陸承宇說着将一張紙條塞到了她的手心裏，周雅南低頭看着緊緊地攥好。
“雅南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哦，星期五的晚上我們等着你！”張俊峰說。
“我們就在村口的路上等着你。”劉晨晨說。
“謝謝你們！”周雅南說，結果目光瞥到陸承宇的臉上時，居然發現他已經紅了眼，随即說道，“陸承宇，你不會還要為我哭吧？多醜啊！”
話音剛落，一旁的張俊峰劉晨晨也一并笑了出來，陸承宇身子抖了抖，眼淚居然不受控制的掉了出來，聲音也有些沙啞，才不管大家的眼光，“雅南我不舍得你。”
“好啦，好啦，小心被大人們看見了，收起眼淚來，我不能跟你們說太久，我爸會等不耐煩了。”周雅南扶着陸承宇的肩，安慰說。
陸承宇點點頭，擡起胳膊來擦眼淚，這時候，周雅南已經跑開了，一邊回頭朝他們揮着手，“拜拜！”
“跟你的小夥伴們告別完了嗎？”周國富說着關上了車窗。
周雅南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麽，窗戶升起的那一刻，車內的空氣也一起變得傷感了起來。
車子行駛了起來，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自覺的讓出了前方的道路，周雅南趕緊扒在車窗旁，看着那邊的陸承宇，木木的站在那裏還在擦着眼淚，目不轉睛盯着他，直到視線越來越模糊。
“诶，雅南，坐好了。”坐在一旁的李豔芳推了推她，周雅南轉過身來坐好，忽然不受控制的大哭了起來，“哇......哇......”滿臉的淚水，早已經糊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前閃過的一幕幕全是陸承宇的臉，他哭泣的模樣，她好想幫他擦擦眼淚，其實她還有一句話忘了對他說，那就是，她也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他。
再回頭看的時候，村子已經成為了一個小黑點那麽小，那麽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