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欲壑難填(六)
第二十六章欲壑難填(六)
次日,一縷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了青兒所住的房間裏。
房間擺設依舊,就好像沒有經過任何暴力洗禮一樣。
陽光溫柔的灑在青兒那白皙略帶紅潤的無暇肌膚上。
一切是那麽的溫馨美好。
等到青兒起床梳洗打扮完畢,下樓用膳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在用午膳了。
亓元禮的內心深處也是醉了,這一趟護送之行,還真算是“所獲頗豐,不枉此行”。
“你昨晚沒有睡好嗎?”青兒一下樓,看到坐在靠窗邊席位上的孟子淵他們,就發現了,孟子淵的氣色有些不對。
“沒事……”孟子淵對着青兒,露出淡淡的一笑。
孟子禹不知就裏,在旁邊補了一句:“大哥,你昨晚咋沒睡好?”
孟子淵頓時如同憋了一口老血,沒被朝姮傷到心脈,倒是很有可能會被這個弟弟氣得英年早逝……
亓元禮看到這一幕,很是想笑,但是考慮到昨晚的“裝睡行徑”,自覺做得有些不厚道,內心還是有點內疚的,因此憋着沒笑出來。
事實上,無論是孟子淵還是孟子正,他們其實都知道,昨晚那個時候亓元禮和姓賈的“道士”壓根就沒有睡着。
并且,亓元禮和賈“道士”各自都抱着啥心思,孟子淵和孟子正也都一清二楚。
只不過,這兄弟倆一般不會随便揭人短,除非……
“吃飯!”孟子正板着一張臉,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清冷肅然的氣息,遞給了孟子禹一個警告的眼神。
孟子禹不滿的撇了撇嘴。
青兒觀察了一眼孟子正的神色,來到孟子淵身邊,扯了扯孟子淵的衣袖,繼續又問了一句:“那位呢?他走了嗎?”
“嗯……”孟子淵知道,青兒所指的是那位賈“道士”,想了一下回道。
“他不是擔心…會被那位狐仙報複嗎?”青兒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一臉懵懵然的問道。
孟子禹剛要插嘴,就又被孟子正遞了一個警告的眼神。
孟子禹只能被迫收聲。
“他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孟子淵淡淡的一笑,回道。
不過眼底,卻帶着莫名的憂傷。
“這麽快?什麽時候處理完的啊?”
“坐下來吃飯……”孟子淵看着青兒的時候,眼裏透着無盡溫柔和包容,但不過因為傷了經脈和沒有休息好的緣故,眼中還夾帶了一絲疲憊。
青兒想了想後,還是依言,乖乖的坐在了孟子淵的身邊。
然而,亓元禮早就默默地給青兒拿了一副碗筷,并放好了位置,只等她坐下了。
“他就這麽走了嗎?你們怎麽處理完的呀?你們看到那位狐仙了嗎?”
孟子禹不由得看了青兒一眼,又滿眼委屈的看了看孟子正,那眼神仿佛是在說“憑什麽她就能說話”……
孟子正當然看懂了孟子禹想表達的意思,但是卻當做沒有看到一樣,直接瞟向了別處。
只不過,這一瞟,卻又剛好和亓元禮對上了眼。
頓時,尬了場。
“他家中有高堂,事情了了自然得回去……”孟子淵耐着性子,同青兒解釋道。
“可,那……”
“要喝湯嗎?”孟子淵還沒等青兒說完,就故意打斷了青兒的話,問道。
但即使是打斷別人的話,他的語氣卻依舊是那麽的溫柔,如春風細雨,讓人完全察覺不到,他是刻意為之。
就在這時,從客棧外進來了幾個工匠打扮的人,他們随身還攜帶了一些工具。
“他們這是來幹什麽?”旁邊一桌,一位穿着鮮亮的年輕公子,心有疑惑,好奇的問同桌的人道。
“聽說昨晚,這裏發生了一點地震,屋頂的瓦都被震掉了……應該是找人過來維修的……”年紀莫約四十歲左右,看談吐應該是這位公子的叔叔,想了一下回應道。
另外一桌,則是在讨論此地的人物、風情、特色等。
“據說,你們這裏的‘清湖酒’可是一絕……”
“如果你想喝最正宗的‘清湖酒’,那你得去,清湖邊上,挂着‘百年老店’牌匾的那家店才行!”
“別家的都不正宗嗎?”
“‘清湖酒’最開始就是由他們家做出來的,後來名聲傳出去了,就有一大堆人跑到清湖邊上開店做‘酒’的生意,也打着‘清湖酒’的名頭……”
“啧啧啧……這不是魚目混珠嗎?”
“剛開始,怕這些商家壞了‘清湖酒’的名聲,當地行政長官也有阻止,讓其他商家不要打着“清湖酒”的名頭,但是‘清湖’是湖泊的名字,他們又在清湖邊上做酒,想打擦邊球太容易了,怎麽攔?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就算是關停了一波,還會又來另一波。沒辦法,最後,當地行政長官只好親自給他們家挂上了‘百年老店’的牌匾,以此來區分……”
“這個長官……能力……呵呵……林兄,意會……”
“有的時候,說的容易做起來難,也許有的人能做得更好,但換做我們是他,卻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雖然‘清湖酒’是有很多仿冒品,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些商家也帶動了當地的經濟,提供了許多崗位,養活了很多戶人家,而且,每年清湖酒的産量總共就只有那麽多,并且還得放上個幾年才能拿出來賣,需遠大于供……”
“所以就放任不管……”
“也不是不管,當地行政長官對這些商家也制定了許多硬性要求,比如,原材料的供應,發酵時長,産品品質等等等等,如果做不到這些的話,也只能退出這裏的市場……”
“品質怎麽樣呢?”
“看跟誰比,如果是跟正宗的‘清湖酒’比,那肯定是有差距的,但是如果是跟市面上的其他酒相比,那又強太多……”
“這麽說,品質也不是很差……”
“品質确實也還尚可,梁兄可以兩者都嘗試一下,對比一下就都明白了”。
“價位呢?”
“正宗的清湖酒,價位肯定會貴很多,但它的問題不僅僅是貴,而是難買,梁兄過去淺嘗一壺是沒問題,但是要大量購買的話,估計懸……”
……
“他們在說什麽?”青兒壓低了聲量,好奇的問道。
“胡侃!”亓元禮壓根就沒有把這些人說的話放在心上,眼底透着一股輕慢,評價道。
“什麽意思?”青兒又問了一句。
“就是,聽聽就算了,別當真!”作為吹牛、侃大山的鼻祖,孟子禹領悟到了精髓。
“要不要與我換個位置?”孟子淵眼底帶着一絲無奈、八分寵溺,低頭側看着青兒,溫聲細語的問道。
因為,這靠窗的六人座,孟子正和孟子禹隔着長桌對坐在靠着窗戶的最裏面位置,亓元禮和孟子淵隔着長桌對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青兒來的最晚,所以挨着孟子淵坐在了最外面的位置,旁邊就是送餐食的走道,孟子淵為了方便保護她,所以提出換一下位置,讓青兒坐在他和孟子禹的中間。這樣,孟子淵方便順手保護青兒和孟子禹他們倆個。
“不要……”青兒想都沒想,就直接幹脆拒絕了。
亓元禮不由得一笑,心知肚明,孟子淵是為了保護她,而這個小丫頭是為了坐得自由……
話說,淮城城主施為,明面上雖然未理會朝姮驚擾其家眷,但暗地裏卻還是有派人去摸朝姮的底。
在得知,朝姮與展望有所聯系後,還假借了其他名頭,召展望前來府上,觀察其人。
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另一邊,孟子淵因為身體有受傷的緣故,故此,在此地逗留了幾日,以作休養。
但是,無論是孟子正還是孟子淵都沒有告訴青兒和孟子禹,是因為孟子淵身體受傷,需要修複,才在此地停留的。
并且,孟子淵還讓亓元禮帶着青兒和孟子禹在此地周邊到處游玩,免得他們無聊。
這夜裏,微風起。
月亮雖然不是圓月,但也算明亮。
朝姮穿了一身杏紅色的仙紗,落在了客棧的屋頂上。
香風依舊。
孟子淵和孟子正都察覺到了朝姮的到來,互相對視一眼後,當即有了決定。
頃刻間,就見到,孟子淵一襲黑紗,橙紅色錦帶系腰,像一位遺世仙人一樣,輕飄飄的落在了朝姮身旁不遠出的瓦片上。
今日的朝姮,似乎沒有往日的攻擊性,眼裏帶着少許神傷,仿佛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姑娘,您是有事嗎?”孟子淵很清楚,朝姮不會無緣無故來此,不過,從她的行事、态度上來看,也不像是來找茬的。
“你為什麽修仙?”朝姮想了想,開口問道。
孟子淵的嘴角不禁微微一觸,想了很久後,看着無盡長空,若有所思的回道:“家族厚望……”
“若沒有家族厚望,你自己想修仙嗎?”朝姮似乎想從孟子淵那裏得到一個答案,一個內心深處想要确定的答案。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後,孟子淵的腦海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青兒那時而懵懂、時而靈慧、時而乖巧的臉龐。
一時之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從心底油然而生。
“不知,但人,有的時候不僅僅只是為自己而活着……”孟子淵雖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但也婉轉的告知了朝姮答案。
“你為什麽要幫那個假道士?”
“你又為何,要救展望之母?”孟子淵反問道。
朝姮心起無奈,自嘲式的苦笑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一時之間看他們可憐,動了恻隐之心。
又或許是被,展望為了救母,背着母親四處求醫的孝心所打動。
又或許……
反正,總之,最後就是救了。
雖然,朝姮已經活了有二、三百年,但她這年紀在塗山九尾狐族,卻還只是一只年輕的小狐貍。
“他長得……一表人才吧?”孟子淵瞧着朝姮的反應,又拐着彎的問了一句。
雖然,明着是“問”,但實際卻是為了“提醒”。
朝姮一時之間還沒有弄明白孟子淵為何有此一問。
不過,內心深處,也承認展望确實長得……一表人才,俊美,能勾起女性內心的柔軟、母性。
但朝姮對孟子淵,有的則是仰慕。
“重要嗎?”朝姮反問道。
“不重要,不過……人心難測,欲壑難填!”
孟子淵只差告訴朝姮,也許一開始他對你心存感激,但現在……他也就只是想利用你,得到他想得到的而已!
朝姮自然懂孟子淵這話的意思,如果當真沒有一絲懷疑,又怎麽會特意來找孟子淵聊天。
“人心……欲望無止境……”朝姮思量着,幽幽的嘆了一句。
“姑娘,在下一直有一個疑問。”
“公子,請講”。
“姑娘明知施為有紫瑞護體,何苦與他不快,這麽做……豈不是得不償失!”孟子淵語輕言重的說道。
還未飛升位列仙班,就先與仙界下凡歷練或者是為攢功績下界的仙家結下梁子,怎麽看這都不是一樁劃算的買賣。
再說的嚴重一點,那純屬是“自尋死路”!
朝姮又怎會不明白,只是一念之間,心存僥幸而已。
倘若,通過得享香火增加修為、增進功德,在施為回天界之前飛升,位列仙班,到那時,即使他心中有氣,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只是,朝姮忘了,施為是天界官方派遣下界,她的所作所為全都會有“官方記錄”……
“多謝公子指點!”朝姮又不笨,怎會不懂他的提醒、他的潛臺詞。
“姑娘不必客氣……”
……
兩人又相談了片刻後,朝姮飛身離去了。
臨走的時候,她的面色雖然沉重,但是目光卻非常堅定,仿佛已經有了決斷。
就在她離開後,不知道是誰,在客棧內的院子裏放了幾盞孔明燈。
只見,這點點星火,徐徐升起。
漸漸地,越離越遠。
飄向了無邊星空。
孟子淵獨自一人,望着這黑夜無盡長空,沉思了許久。
就在這時,亓元禮帶着剛逛完夜市的青兒和孟子禹回來了。
孟子淵自知不适合再在屋頂久待,便飛身落在了客棧外,從門外走了進來。
并且,還表現出,一副輕松灑脫的模樣。
只不過,即便是這樣,骨子裏也依舊透着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