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朝(已修)

花朝(已修)

翌日天未亮,洲渚早早地起床洗漱,挑了水、又洗好衣服。

池不故見她今天幹活比平日還要利索,不禁看了眼天邊,太陽還是從東邊升起的呀!

“你今天怎麽這麽勤奮?”

洲渚道:“早點把活幹完,我們好早點出門呀!”

池不故道:“趕在吳桐來之前出門就行了,不用太早。”

“我又不是為了避開她,化妝可是很花時間的。”洲渚擺擺手,“你不化妝,是不懂的。”

池不故:“……”

麻煩你在污蔑我不化妝之前,先把我的胭脂水粉還回來。

“不是說了,不要太招搖嗎?”

洲渚一頓,臉色頓時垮了:“可是花朝節不就是讓女孩子漂漂亮亮地出門玩耍的日子嗎?”

池不故沉默了片刻,做了妥協和讓步:“你要真想打扮就去吧,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這峰回路轉得讓洲渚的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她蹿上前去,捏了捏池不故的臉蛋,高興道:“池不故你最好了!”

說罷,她哼着不知哪兒的曲調回了她居住的柴房。

池不故做完早飯,來柴房喚洲渚。

柴房的門簾沒有放下來,一眼就能看到裏邊坐着正對鏡梳頭的洲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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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渚每天都得照鏡子,而漏澤園唯一一面銅鏡在池不故的房間,她不得不天天跑去借鏡子。

池不故不堪其擾,幹脆把銅鏡給她了。

後來,洲渚又把池不故梳妝的桌子、放香粉的盒子,還有挂衣服的木架子都挪了過來。

雖然這一切都得到了池不故的準許的,但池不故總有一種被洗劫了的蒼涼感。

洲渚身上穿着的是她當初穿過來時穿的白色高定禮服,外面則是一件色彩相對顯眼的綠色花邊褙子。這也是池不故的舊衣服,但不知道為何,穿在洲渚的身上格外合襯鮮亮。

別人是靠衣裳來包裝美貌,而洲渚卻是用自己的美貌将舊衣物的價值拔高了一個檔次。

也不怪乎洲渚天天自戀,這張臉蛋和身材,确實很養眼。

洲渚正在琢磨自己的發型,發現杵在門口的池不故後,招了招手:“池不故,幫我盤頭發!”

池不故走了進來,板着一張臉,吐槽道:“你不是會盤發嗎?”

“我更想讓你幫我盤呀!”洲渚道。

池不故:“……”

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肆無忌憚地發散魅力?

池不故面無表情地接過洲渚手中的竹棍——洲渚沒有發簪,只好削了兩根筷子粗細的竹棍來當發簪。

池不故自己盤頭發時多盤簡便的平髻,但她給別人盤發盤得最順手的是單螺髻。

她給洲渚盤了個單螺髻,後者瞅了眼銅鏡,橫看豎看都有些不滿意:“頭頂一坨大便太影響形象了,我要盤跟你一樣的發型。”

池不故讓她死了這條心,道:“再不出門,杜嘉娘該來尋你了。”

洲渚:“……”

“大便就大便吧,就我的花容月貌,頭頂大便那也是香大便。”

“噗——”

洲渚聽到笑聲擡起頭,卻見剛才發笑的池不故繃着一張臉,仿佛剛才的笑聲是洲渚的錯覺。

“想笑就笑嘛,笑又不是犯法的,用得着偷笑麽!”洲渚嘀咕着,打開裝着香粉的盒子,開始往臉上撲粉。

其實她所用的粉并非用香料制成的,而是時下最普遍的米粉,有粉底的效果。

撲了粉,又将池不故自制的山花胭脂均勻地抹上,最後往唇上點一點淡紅色的口脂。

池不故看完她化妝的全程,不由自主地念了句:“故着胭脂輕輕染,淡施檀色注歌唇。”

“什麽?”洲渚茫然地看過去。

“這是敦煌曲《柳青娘》中的詞句。”

洲渚品了品這句詞,忽然道:“池不故,你其實是個才女吧!”

“不過是記得一兩句詩詞,算不得什麽才女。”池不故莞爾,然而想到自己平日裏的人設,又繃着臉,“化完妝就出來吧!”

此時晨曦才剛升起,洲渚在池不故的帶領下避開了人,走小路來到了白衣庵北邊的新湖西岸。

湖邊是自然生長的秋楓樹、仁面樹,還有未經打理的野花、雜草。

林木之間是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小路,恰巧夠兩人并肩而行。

洲渚隐約能看見湖的東岸有不少人影——東岸的地勢較平緩,有一大片草地,最适合踏青。且東岸離村子比較近,很多人都不會舍棄東岸跑來人跡罕至的西岸。

走了一會兒,池不故停在了一扇籬笆門前。

洲渚擡眼看去,只見籬笆門後是一條鵝卵石鋪的小徑,野草從石縫中冒出頭來,周圍的空地更是被狗尾巴草所占據。

而小徑的盡頭則是一座古樸又低調的宅門,旁邊挂着一塊木板,上刻着“夏館”二字。

目光越過宅門與兩米左右高的牆體,能看到主體建築的屋頂,有長滿了瓦松的瓦頂,也有茅草堆起來的茅草屋頂,不過還是瓦頂占了多數。

洲渚隐約記得杜嘉娘提過“夏館”,她福至心靈,問道:“這兒該不會是你家吧?”

“你怎麽知道的?”池不故問。

“猜的呗,你總不可能帶我擅闖民宅吧!”

池不故嘴角微翹,顯然是被逗樂了。

她一邊摸出鑰匙打開門,一邊問:“難道你不擔心我将你賣到別人家?”

“你不會的,你是我來到這兒後遇見的最好的人!”

洲渚回答得毫不猶豫,顯得她有些心大。

池不故背對着她,沉默地打開了這道塵封已久的宅門。

門後是一個荒廢了的庭院,院中和屋外一樣,石縫長出了雜草。

雜草不算高,只沒過腳背,洲渚猜測這裏近期應該有人打理過。

她瞄了眼池不故:會是池不故回來打理的嗎?

正廳的門虛掩着,裏面的擺設雖少,但都完好,只是近兩個月沒有打理過,上面蒙了一層薄薄的灰。

穿過正廳是一個幹涸了的池子,從它破敗的莖骨殘葉中隐約能看見它昔日長滿了荷花的模樣。

而左右的廊庑,各通向幾間居室。

“池不故,我們搬回來這邊住吧!”

雖說在洲渚的心目中,這夏館比不得她家的別墅,可她睡了半個月簡陋逼仄的柴房,眼下哪怕只是一間單間,在她看來都算得上是豪宅了。

“不行。”池不故道。

“為什麽放着這麽好的屋子不住,要住漏澤園啊?”

提及此事,池不故的眉頭便沒松開過。

良久,才沉聲道:“因為這裏被人占了。”

洲渚一驚:“可這裏不是沒有人居住嗎?”

“對方不住這兒,只不過是為了逼迫我,不想讓我住回來罷了。”

洲渚氣憤:“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報官呀!”

池不故搖搖頭:“對方有權有勢,報官也奈何不得他。而且我住在漏澤園挺好的,這裏就讓它荒着吧!”

池不故不欲多言,洲渚便沒多問,轉移了話題:“話說,這裏為什麽叫夏館,你不是姓池麽?”

“這兒原是一位姓夏的參軍所建,因而命名為夏館,先父從盡休師太的手中買下它後,一直沒改過名字,便沿用至今。”

池不故說這話時,繞過了一間四面開闊的小廳,洲渚正要說什麽,擡眼便見鋪滿了一整面圍牆的紫荊花,粉紫透白的花海中,還有幾朵嫣紅的木棉花,它們綴在枝頭,從牆外伸展了進來,讓那粉紫花海的色彩更具鮮亮。

紫荊樹下是野蠻生長的不知名灌木植物,在綠葉的簇擁下,生出了黃色、白色、粉色的花。

有幾只蜜蜂正在花叢中采蜜,忽然,牆外飛進兩只蝴蝶,它們偶爾交纏,偶爾翩翩起舞,像是在自由地嬉鬧。

洲渚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一時之間忘了言語。

再多的花海她都見過,但那些都是人為打造出來的錦簇花團,而這裏常年無人打理,所有的植株都是在自然的照拂下自由野蠻生長,比起被打造的十分精致美麗的花圃,這兒的花海多了一絲令人向往的狂野奔放。

等洲渚回過神的時候,池不故已經在那小廳處屈膝坐下,道:“如何?”

“絕了,真想拍下來!”

池不故蹙眉:“為何要将它們拍下來?”

顯然,她所理解的“拍”跟洲渚所說的“拍”不是一個意思,洲渚解釋:“我說的‘拍’是将這兒的景致完美地拓印下來的意思!”

池不故:“……”

行吧,又是一個可以過濾掉的詞語。

她放下提了一路的小籃子,這裏邊裝着她做的早飯,有一碟白色的點心,上面撒着一層芝麻和橄榄菜。

香味從洲渚的鼻尖鑽入,她跑到池不故對面坐下,道:“好香呀!這又是什麽?”

“這叫白籺,用當地的話叫簸箕炊。”

“是用簸箕蒸的?”洲渚夾起一塊送進口中,這軟糯的口感讓她贊不絕口,“池不故你的手藝真是絕了!”

對于她的誇獎,池不故照單全收。

忽然,洲渚指了指簸箕炊,又指了指庭院的景致,嘴裏念着:“美食、美景和……”指尖掠過池不故,最終落在自己身上,“和美人。這才是參加花朝節的意義所在吧!”

此情此境稍微勾起了池不故在汴京生活時的一些回憶,不過她不願意回憶太深,因為那一切都已成為了過去,越是懷念過去,現實的冰冷越容易将她擊沉。

“池不故,我能到處逛逛嗎?”吃飽喝足的洲渚又坐不住了。

“你自便。”自從池不故搬離了夏館,這裏便沒多少她生活過的痕跡了,她不介意滿足洲渚的好奇心。

洲渚随意逛着,逛到一座稍微高的閣樓時,發現了一把梯子似乎可以爬到上面的小閣去。

童話故事裏的閣樓都藏有寶藏,洲渚也童心了一回,攀了上去。

這閣子很暗,唯一的光源是一扇形狀似銅錢的窗;也很低矮,洲渚幾乎要彎着腰走路才不被撞到腦袋。

洲渚趴在窗戶上,發現這兒竟然能将新湖的景致都攬于眼底。

雖然閣子空蕩蕩的,但這景致也算是一份寶藏了。

池不故從下方經過,她叫了聲,池不故擡頭看到她竟然爬到了閣樓上,好氣又好笑:這人是耗子嗎?真不能小瞧她鑽洞的本事!

“你爬那麽高做什麽?”池不故問她。

“我看到有梯子就上來了。”

池不故道:“你還真是順着杆子就往上爬!”

“什麽杆子,這是梯子。”

忽然,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的幽徑經過,只是很快就被樹叢和屋檐遮擋。等她再看到對方時,對方已經走了進來,高聲道:“阿池娘子,你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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