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楚末回到座位上,發現黑板上已經擦掉一部分筆記了。
從進來時,她就能感覺到幾道不知道是誰的目光。像她這麽沒存在感的人,要放在以前,她想也想不到有人會看她。
盡管那樣的目光掃在後背上感覺就像蟲子在爬一樣惡心,但她依舊無表情地安靜坐下,拿書翻筆記本,摳開筆蓋。
目光來源沒有宋正知,宋正知平時壓根不看她,撐着下巴在聽課。
其實很早以前就維持這樣的狀态了,宋正知并不是每天都和她說話。
楚末反倒有一些輕松。
楚末費力将思緒轉回到老師講了一半的課程上,講的是化學專題,不太能看清上面寫的化學符號。她戴上眼鏡眯起眼睛看。
這樣眯着眼睛好幾次,手裏的筆記依舊無從下手。
她的眼睛度數其實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漲了,之前的老師字體大,加上她基本坐前三排,湊合着能抄完筆記。
可這個學期加了化學這個新科目後,新老師字很小很精巧,筆記又多。她筆記多多少少沒有記全過。
今天落了小半節課,化學符號都看不清,容易認錯,就完全無從下手了。
後面楚末斷斷續續地開始走神,目光無意識落在筆袋裏的那顆紐扣上。
她以為上午他們逼迫她的那件事對她影響不大是錯的,她以為自己早已麻木也是錯的。
心髒像是塞了一個蓋子一樣堵着,李遼辱罵的嘴,王依夏嘲諷的臉,全部在汪棟的那一句喊聲開始瘋狂地沖入她的腦子。
潑天的委屈湧上她的嗓子眼,堵得她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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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原來只是一個連交談都沒有交談過的同學,也會覺得她可憐,也會為她難過吧…
可同學不應該是這樣的嗎,就算不是互相幫忙,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如果,如果所有的同學都是,都是汪棟和小榮……她就不會遇到所有的這些事情。
不會看見他們處對象,不會被王依夏算計,不會被李遼盯上……
明明前幾年都是進水不犯河水,她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輪到她自己……
楚末愣神到下課,化學老師突然叫到她的名字,“楚末,你問我的那道題會了嗎?”
“啊?”
楚末雙手一攏本子差點站起來,“會,會了。”
“行,昨天問我的時候錯的人多,今天就一起講了。”化學老師一收教案,“行,那今天就到這裏,下課。”
看到一出前門跟出去的同學,楚末想起來自己昨天做錯的實驗題,準備趁老師沒走遠,翻出練習冊和紅筆跟出去。
—“長進短出啊,做了多少遍這樣的題了呀?”
“你等一下哦,我給他先講完。”光聽聲音,化學老師的聲音糯糯的,像笑着一樣溫柔。
楚末貼着牆的角度,恰看見老師眼鏡框上邊擡起的眼睛和對面站着的人。
宋正知站着平鋪的後背都比老師女高了兩個頭。
楚末握着練習冊卷軸的那一側,默默往後退了退,看起自己手腕上的表,表針走向下一個整點。
想着要不別問了。
“哎—楚末,正好看見你,不用我一會兒找人叫你去了。跟我來趟辦公室。”老師推了下眼鏡,叫住猶豫完剛轉身的楚末。
楚末點點頭,從宋正知旁邊過去。
連上了兩層樓,楚末都聽見了外面傳來上課的預備鈴。
“沒事兒,我跟陳老師打過招呼了。她說你們這節課寫作文,你不用着急。”
“嗯。”楚末溫言點點頭。
女老師坐下後,從課本下抽出一張卷,沖她招手,楚末走過去,能看到上面紅色的叉。
“我批了前天的卷,這個題呢錯的人比較少,抄的那些公示你背沒背啊?”她邊說邊仰起頭問她。
楚末沉默了一下,老師直接翻了翻又抽出一張白紙,打開電腦上一個文件,“這樣吧,你把我給你這幾道抄下來,就在這兒做一遍,然後給我看。”
“好。”楚末就彎腰拿起筆來抄題幹。
随着她抄東西,女老師起來倒了杯水,然後回來,看見她,忽然皺起眉,“你這近視多少度啊?怎麽不戴眼鏡?”
楚末眯着的眼睛一松,筆也停下了,含糊地說“有”。
“哦,有就戴上啊,不戴眼鏡近視度數只會越來越高。不然你這好半天看不見,拉個椅子坐下寫吧。”
楚末點着頭坐下,“謝謝老師。”
“行,看不見哪個我給你念,近視了就得戴眼鏡,怎麽能不戴眼鏡呢。”
“……”
—
楚末帶着紅黑相間的A4紙回去的時候,正好快下課。
宋正知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看小說,聽到她坐下來後,坐起來翻了一頁,小說也從楚末的桌子上移開。
“會~,會了。”宋正知嗤笑了一聲。
楚末愣了下,看見宋正知困倦至極地瞅着她的“罰寫”,是在笑她那一句睜眼說瞎話。
楚末:“……”
過了一會兒,一個筆記本丢在她的桌上。
楚末低下頭,宋正知黑色的字跡鋪在筆記本上,很全。
“不抄拿過來。”
楚末下意識屏住呼吸。
宋正知盯着她一頓,手指又松開,“抄完給我。”
楚末有一瞬間的恍惚。
旁邊的人挪開椅子的聲音顯示着人已經離開了。
無視掉心裏那股五味雜陳的感覺,楚末頓了幾秒,翻開筆記本快速抄寫。
她漸漸竟也習慣,清楚的認知,唯獨在學習這件事情上,她的自尊沒那麽重要。
甚至還想補一下前面的筆記,但是人快回來的時候,她打起退堂鼓,手一縮沒動宋正知的筆記本。
它就還那麽擺在原來的位置,宋正知坐回來,“抄完了?”
“……”
宋正知手一拎,筆記本合上扔給她。
“下午給我。”
他也甚至是喜怒無常的,讓楚末本就不明朗的心情,又添上了一點對宋正知今天這個行為的不理解和懵圈。
他今天怎麽了?
沒精打采的回來,誰不知道你被罵了。動動嘴低一下頭都不肯,還盯着我的筆記本,想要我的筆記。
宋正知在心底冷笑。
笑她不知好歹,連句謝謝都不說。
越看楚末垂下眼睛抄筆記的側臉,越覺得剛才借筆記的自己傻逼。
距上課沒幾分,打消了出去再抽幾口的打算,宋正知坐起來點,掃了一眼她,像是随意地問
“你那眼鏡該換了吧?”
“?”
楚末只是筆不可見地停了下,緩慢地說了一句“還行。”
宋正知原本打好的腹稿被她這一句敷衍了事的的回答弄的沒了興趣。
又安靜了,能聽見筆灑灑地抄寫的聲音。
宋正知實在沒憋住,冷哂:
“有時候我真好奇,你面對着誰的時候不撒謊。”
“……”
你怎麽不問問是誰讓我變得只能撒謊,不得不撒謊,不敢不撒謊?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楚末低着頭,“我确實看不見黑板,但是還不需要換眼鏡,你要是又要要你的筆記的話,我就還給……”
“不要。”宋正知很煩她軟硬不吃的這一套,擰眉結束了對話。
以及一副“老子沒讓你還,你還回來試試的”表情。
有時候,楚末覺得自己看得透很多事情,明白很多道理,同樣看清很多人的善意對自己并不适用。
就像化學老師說的讓她換眼鏡,否則對視力不好,對将來不好。她其實是不願意理會的,要是就跟別人“換副眼鏡”出口一樣簡單的話,她也不至于對自己現在的眼鏡那麽珍視。所以她不想聽,不想聽別人說她應該幹什麽,與其告訴她應該,不如問問她能幹什麽。她不知道那種感覺現在變成了什麽。可能是自卑的種子長出了怯懦,裹上了害怕,又生出希冀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