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柯珹的位置緊鄰着她的斜對面,兩張桌子劃斜線的距離,近得可以注意到一舉一動,楚末才明白那句話,當你把心放在某一個人身上時,及時在人群中你也能第一眼看到他。那時候,其他人都模糊了動作,模糊了聲音。
如果可以,她自己也可以模糊掉。
只露出一雙眼,一雙隐藏在環境中的眼就好。
或許是他的那一次眼神給了她勇氣。
楚末大着膽子,在每次轉頭回頭時有意無意地看一眼那個方向。
胸口便像充進去熱氣一樣,滋滋作響。
那是她在竊喜。
楚末開始感受到這種感覺的魔力。
周二清晨六點十分。
室友閉着眼睛在門口的鏡子面前抹臉,“楚末,再等我三分鐘,三分鐘就好。”
楚末坐在床上看着她回應,“嗯。”
看她拿起來一個紫瓶瓶,“這一步是什麽?”
“防曬啊。防曬要一年四季都塗。”室友睜開眼。
楚末,“是你手上這個。”
“哦!這個是隔離,我臉上有一些痘痘,得拿這個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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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面再說什麽,楚末沒再聽進去,記下了這個化妝品的名字。因為她注意到女孩塗完這個後臉上就變白皙了。
楚末其實天生皮膚是白的,即使每年夏天會曬黑曬黃,但入秋兩三個月就能再白回來。可現在的楚末,有了一個屬于青春期女孩的憧憬,在意自己的穿衣整潔,在意自己的樣貌表情,在意自己的含胸駝背——她想在他面前能擡起頭站着,自由而舒暢地站着。
不要讓他覺得尴尬就好了。
楚末原本不是貪心的人,自知是無緣萍水相逢,珍時一刻應是遺忘。現在想象化作具象後,卻是放不下了。
所以,她現在,想貪心一點點。
眼神的碰撞的是非偶然的,但那份偶然也可以因為縱容而放肆下去。
這份放肆,也讓她發現他或許不是那麽的熱心腸,愛講話但不愛講閑話,笑起來眼睛會亮,但同樣可以疏離禮貌,他好像也不是每一個忙都會幫,大多的時候,他可以坐在座位上寫題。他有屬于自己的那份認真。
如果他的臉再冷一點點,那就是一名顯而易見的理科生。
但他不是,他愛笑,他清澈溫和,偏偏,楚末獨愛那份溫柔。他有她喜歡的通俗,通俗到和他在一片天地,都不會讓她覺得世界就此而割裂。
楚末從網上買了一瓶隔離,菲詩小鋪,被她悄悄放在櫃子裏。
早上搽出去的時候,好在別人都沒有發現,沒有發現她隐藏起來的心思。
巧的是,這天恰好有體育課。陽光大得很,幸而前幾天剛下過雨,沒那麽燥,沒那麽幹,顯露出一層淡淡的潮濕。
楚末站在隊伍裏,臉上浮着淺白色的自然光,頭發在耳後微微卷起。
她一定是厭煩起了這樣的體育課,在陽光下眯着眼。柯珹覺得她頹唐的樣子有點好笑,煩起來的表情這時才能看出點脾氣。
一中的操場有些老舊,紅色的跑道泛着一層鏽色的黃。樹蔭很多也很大,背後的樹的粗壯程度能看出年頭來。楚末微微喘着氣,扶着膝蓋坐在樹蔭下的臺階上,看到遠處也結束跑步的柯珹。
他寬松的校服褲下包裹着的纖長身軀,随着暫停緩緩地邁了幾步減緩速度。剛運動完,應該是嫌熱,直接擡起手推開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朋友。汗水從下巴滴下去兩滴,他似乎是覺得更熱了。
楚
楚末的注意力放在他卷起袖子的胳膊上,看到他朋友買了杯檸檬汁給他,他也順手接過來,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一凸一顯。
楚末忽然覺得熱得口幹舌燥。
她站起來,往小賣店冰櫃的方向走。
買完東西再回去沒剩多少時間了,楚末就在附近的涼亭随便坐下。
檸檬汁有股沁人心脾的涼,這是楚末第一次喝檸檬汁——塑料杯裏只有三片檸檬,冰鎮了的糖水。
總感覺六塊錢有點虧。剛想完,楚末又搖搖頭。和柯珹手上一樣的糖水,喝這一次吧。
回去扔掉杯子的時候,在洗手間碰到了王雲瑞。
“楚末。”
“啊?”
“等我一下,我洗完手和你說。”
“好。”
“我們小組的語文課題,不是說你負責寫作這一塊麽。”王雲瑞說了她們今天在體育課上商量過的一個選題。
楚末以為是自己跑的太遠,沒參與他們的讨論,有些尴尬,“那,那你們還會再讨論嘛,剛才我一直在樓下,忘記這件事了。”
“沒事沒事,我們也準備再和你說一遍。就是還有個人今天也沒在,你倆都沒聽到。所以我們想再找時間,下次一起商量。”王雲瑞看起來也不太善于言語,說道這裏有些苦惱,和她說,“就是現在還沒告訴他,楚末你和柯珹熟嗎?”
楚末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心跳了一下,驚道:“不,不熟。”但楚末大概明白,自己本就在小組讨論缺席了一次了,這份責任應該輪到她。
搖完頭,又怕王雲瑞誤會自己是在拒絕,轉而大聲道,“但我可以!……去…去和他說一下。”
發完勇之後,楚末就又陷入了難題。正愁着應該怎麽去說呢。
就在班門口,和剛打完球的柯珹碰面。
她手上拿着一個筆記本,眼睛一下睜的圓圓的。見到柯珹的樣子是有多不自然就多不自然。
換做任何一個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都不得不停下。
柯珹看似随意地将洗過的手微微地放在身側。
楚末動作僵直,硬着頭皮就要開口。
“怎麽了?”
楚末一下停住。
他微微笑了下,“我以為你有問題要問我。”
楚末這才注意到自己沒意識差點把自己手裏的筆記本怼到人身上了。于是緩緩把筆記本拉回來一點。
是因為上體育課大家好像都帶書下去,她就也拿了一本筆記。此刻被柯珹這麽一看,楚末已經耳熱鼻子熱了,腦子裏像過電一樣地想起課上和他的對視,他當時眼神裏沒有多餘的神色。
不會是,也當成她要問他題吧?
“不,不是。”楚末捏着掌心的汗,說:“是小組的語文作業,他們說你今天也沒參加,所以,所以之後要找一個時間,大家一起讨論。我是來和你說這個。”
柯珹顯然是和她一樣忘了,摸了下鼻子說,“行,我都可以。”
楚末親眼看到他和自己一樣的窘迫,覺得關系好似又近了一些。
一起進班的時候,楚末又聽到他和自己說,之後是什麽時候讓她再通知他。
楚末點點頭說行。
他說的是,随時和他說,他怕他自己又忘了。
像是摸到了一只懶散的大貓,向着她的手懶懶的翻了翻肚皮。
楚末對這個語文課題用上了心。高一不上晚自習,但住校生要在宿舍的自習室一起上。她打算在自習上好好做一下。
然後就被通知,今天周五,不上晚自習。宿舍樓裏,響起大家的歡呼。
楚末糾結一陣,也陷入了這種氛圍之中。宿舍裏,室友們躺在床上,商量晚上去哪兒吃飯。
問楚末,楚末猶豫了一下,說自己可能就被去食堂吃。
室友們改了主意,玩着手機也說,算了,那就去食堂吧。
“太累了,轉眼晚上了,懶得動,明天再決定吃什麽。”
癱了一會兒,大家開始聊起了八卦。楚末趴在床上,放松地支起耳朵聽。
“高三有個學長,是學文的,長得很好看,就上操站在咱們左前方。應該大家都認識他。”
“誰啊誰啊?”
“名字我一時想不起來,反正長得很嫩,像一個明星。穿一條阿迪的黑褲子,白色logo挺大,應該一說你能注意到。畢竟每次高一的都回頭看他。”
這麽說,楚末也能想起來是哪個學長了。感嘆确實很多人都會看他,不過她認不出來什麽是阿迪的褲子,記得人很瘦,臉也很白。
“我去!原來就是他啊!确實長得好看,聽說文科前二前三呢。不過聽說沒女朋友。”
“喲!小林子你要下手啊?”
“別別別,我哪兒敢啊。我從來沒處過對象好嘛?說起來咱們班好像有一對。”
——“哇!”
——“哇!”
一聽大家都精神了,楚末也往欄杆外探了探頭,看女生坐在上床,八卦因子熊熊燃燒,“你們不知道?哎!你們這都沒發現?”
“我們班的?”楚末插入的這傻傻的一句,讓室友們笑着說她可愛。
“對呀!話題已經到這兒了呢,醒醒楚末,聽八卦了!”
“女生和我說的,她們初中談上的,當時好像挺震動的,她們年級都知道,女生和男生還都被叫家長了。”
“啊?沒分手?”
“沒,教育可能是教育了,但能怎麽着呢?估計後面繼續悄悄談着了,畢竟兩人都沒影響學習,估計老師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睛了。高中又一起來了咱們班,要不說人家這實力和緣分呢!”
“那挺低調啊,我們都沒看出來。”
楚末也很懵地點點頭,她從來不知道班裏就有一對,根本看不出來。
“我也是知道之後,今天才發現的。她跑完步之後,男生順手就把水給她了。超甜!”
“啊?哪個啊?”室友在床上蠕動,一臉埋怨地向她投過去目光,“我們真的好好奇啊。”
“唉,本來是人家隐私的。我不敢說的。”女生糾結地搖頭晃腦,又被連番轟炸了兩圈後,一拍床,道:“就咱們班很帥的那個男生,一說你們應該就印象。”
“女生就是跑步跑的賊快的那個,實力很強悍!”
很帥的,楚末心裏不合時宜地咯噔了一下。帶着一絲僥幸,聽着她們的描述,皮膚白,個子高,很高冷,就坐在靠後的位置…心髒越來越往下沉。
女生和一個室友經常挨着,她能想起來是誰,臉圓圓的,額前不留碎發,紮在後面一個低低的馬尾,膚色是健康的米色,笑起來眼睛有月牙的一個女生。今天體育課測驗是第一,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中考體育滿分的那種選手。
“好般配好登對,真羨慕啊,從初中就帶上來的。估計以後都想好一起去哪個城市上大學了吧……”
後面的聊天楚末已經聽不進去了,腦子裏像裝了一團漿糊,被撞擊就搖一搖,被撞擊搖一搖,混沌不堪,悶熱不堪。
若其中的主角不是她動心觊觎的那一個男生,她此刻應該也很羨慕這種感情。
不,或許她應該去羨慕。
應該接受喜歡的人心有所屬,并且兩情相悅。
而不是有着這種陰暗的心思,難堪地去想這些是假的。
迷迷糊糊間,楚末跟着她們買了一份麻辣燙回來,沒吃幾口,胃裏就直犯惡心,酸水一點一點地返上來。空空的胃連這一頓微辣的口味也受不了,這頓十五塊錢的麻辣燙是怎麽也吃不進去了。
楚末放晾了一會兒,喝了很多水。
她其實是舍不得那一份麻辣燙的,晾在桌子上,自己卻喝水喝得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面已經坨了。
起來還不太清醒,楚末直到洗漱完,也沒有反應完全。昨天晚上就跟做夢一樣。
感覺來的快走的也快,沒那麽懵了。楚末就開始抱着一絲僥幸,覺得可能說的也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