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鐵鏈是無意識中被人強加上的。
澤費魯斯沉默的跟在男子的身後,他細細的打量着男子,行跡緩慢。
“您似乎不太開心。”男子道,“有什麽能為您效勞的嗎?”
這人明明是來看自己笑話的,卻一副惺惺作态的樣子。
澤費魯斯移開視線:“你把她怎麽樣了?”
男子愣了下,忽然一笑:“您是在擔心那位小姐嗎?雖然叫不上名字,但我想真正的愛麗絲小姐還在鹧鸪鎮忍受風雪吧。”
見澤費魯斯沒答話,他自顧自道:“但是那位小姐是我見過最漂亮,最有靈力的精靈,我想,除了我想了解她之外,應該也有人想要了解她。”
澤費魯斯輕笑。
“您似乎不太意外我們會做什麽。”男子道,“就像現在,明明被限制自由像個地下囚一樣,卻還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
澤費魯斯輕扯着手上的鐵鏈,鐵鏈碰撞的聲音極其刺耳。
“我想起來你是誰了。”澤費魯斯擡起頭,他看向身旁的男子,一字一句道,“神女大人身邊的侍從很多,但你這樣特殊的,确實只有一位。”
“澤卡賴亞先生。”澤費魯斯道,“公然背叛莉莉絲大人,如果被捉回去,一定會被趕去喂狗。”
澤卡賴亞一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喉嚨裏迸發出一聲冷笑。
宮殿在他身後悄然打開,他們走到的後門,并沒有引起市民的注意,一行人在詭異的氛圍裏進入富麗堂皇的宮殿。
殿內金磚鋪地,紅毯一路沿襲到高堂之上,屋內黃色的琉璃燈內懸挂着水晶礦石,殿內牆壁上懸挂着一副巨大的彩畫--畫中金發女子抱着一只貓,碧眼深不見底,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只是一眼,澤費魯斯感到無上的壓力從四周襲來。
澤卡賴亞對着高堂之上行了一禮。
“神女大人,人已經帶來了。”
澤費魯斯這才發覺高堂的椅子上,躺躺着一個身影,女子緩緩起身,她金發碧眼的模樣與殿內的彩畫一致,正是普利斯特利亞。
普利斯特利亞睜開眼睛,她的視線定格在澤費魯斯身上。
“澤費魯斯,你可知邀你來所為何事?”
澤費魯斯冷道;“不清楚。”
普利斯特利亞沉下臉來,隔空捏住了澤費魯斯的脖頸,瞬間令澤費魯斯不能呼吸。
“納凡維加斯去世的時候,留下的一封信,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普利斯特利亞咬牙切齒道,“如果我不問,你打算瞞我多久?”
澤費魯斯喘氣的離開她的魔爪:“老師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是嗎?”普利斯特利亞看了眼澤卡賴亞,“我可是聽聞,當時你和莉莉絲都在場。”
“莉莉絲沒有看過那封信,那封信現在還在你手上,你敢說納凡維加斯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澤費魯斯眉眼冷了幾分:“我不清楚為什麽神女大人會得出這種結論,但就算老師有留下什麽,難道神女大人還會害怕公之于衆嗎?”
他幹脆道:“關于鹧鸪鎮,我也是略有耳聞,那裏埋葬的精靈數不勝數,神女大人打算如何解釋?”
“!”普利斯特利亞狠踹他一腳,“你為什麽會知道?納凡維加斯告訴你的?!”
“老師沒有告訴我任何事。”澤費魯斯道,“只是那片樹林生的極其茂密,裏面生出的精靈微粒與十幾年前的精靈國度一模一樣。”
“鹧鸪鎮風雪災害多年,不是我和老師護佑它不被滅亡,而是那些去世的精靈在庇佑一座沒有聖女的鎮子。”
普利斯特利亞垂下眼眸看着他,如鷹狼般帶着戾氣:“精靈一族原本就是禍端,何來庇佑一說!”
她的指尖化出一塊利刃,直接刺入澤費魯斯的肩膀,澤費魯斯的肩膀瞬間鮮血橫流,血流在地板上,化成一朵朵血花。
澤費魯斯一聲不吭,倒是身旁的澤卡賴亞攔住了普利斯特利亞的下一步舉動。
“神女大人,您還不能殺他。”澤卡賴亞道,“他如果死了,鹧鸪鎮會多上百名冤魂。”
牧師,聖女。
這種職位是關系到一個鎮子鎮子的存亡,在沒有聖女分擔的情況下,牧師是維系着鎮子的唯一生命來源。
澤卡賴亞一句話點醒了普利斯特利亞,這位高高在上的神女大人臉色一僵,不耐煩的将澤費魯斯一腳踹飛。
澤費魯斯被撞在柱子上,他緩了口氣,開口。
“神女大人,我是被您救下的半精靈,理應為您排憂解難。”澤費魯斯道,“但您能告訴我,為什麽精靈滅國的時候,您與老師恰好出現在我的故鄉,又為什麽......只對半精靈出手相助?”
普利斯特利亞沒想到他會當衆将這個話題抛出來,一時間忘記了身份,惱羞成怒的來到澤費魯斯的面前,蹲在他身邊。
“為什麽?”普利斯特利亞眉頭微蹙,神色幾番變換,整個臉龐都呈現出難以啓齒的複雜之色,她碧色的眼眸裏染上了一層霧氣。
或許,她忘記了否認,幹脆直接順應了下來。
“因為我的母親,她只是半精靈。”普利斯特利亞道,“你也是半精靈,你應該知道半精靈在那個國度是多麽不受待見。”
“我母親不過四十歲,她每一日如奴隸一般受盡折辱,你看看,我母親在受辱的時候,精靈王在做什麽?”普利斯特利亞不願回憶般,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們在宮殿裏,為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收集什麽礦石。”普利斯特利亞自嘲道,“聽說那是精靈公主,理應受到愛戴。”
“可是我們呢?我們還在底層用我們的雙手,一點點去挖地道裏的礦石。”
澤費魯斯複雜看着她,嘆了口氣:“神女大人,當時的精靈國度或許對半精靈不尊重,但有一個人你不該辜負。”
“當年的精靈公主曾提議過,解放所有半精靈,恢複半精靈的自由,這個提案剛被通過,精靈國度便被一場大火燃燒殆盡。”澤費魯斯道,“您太心急了。”
“胡說!”普利斯特利亞捏住澤費魯斯的臉頰,迫使他面對自己,“他們這些只顧着自己的家夥,如何想得起我們這些人來?”
“單憑一個小孩子戲言,誰會在意我們?”普利斯特利亞道,“澤費魯斯,你也要背叛我嗎?”
澤費魯斯忽然伸出手,他的力氣在普利斯特利亞眼裏忽然增大,反手扣住普利斯特利亞的手腕,他手上的鐵鏈咣當一聲落在普利斯特利亞身上,沉重冰冷的鐵鏈壓得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澤費魯斯扯住鐵鏈的另一端,他直起身,直視着普利斯特利亞的身後--澤卡賴亞不知何時掏出一把長長的刀劍,銀光一閃,直接刺入普利斯特利亞的後背。
“沒有,神女大人,我怎麽會背叛您呢?”澤費魯斯道,“我只是希望您能忘記過去,好好的睡一覺。”
普利斯特利亞微怒:“澤卡賴亞!你竟然和他一起--”
“是神女大人自己過于自信了。”澤卡賴亞道,“我本無意陪伴在您左右,但莉莉絲大人被您關在此處,我不得不前來接她回去。”
普利斯特利亞的後背迅速愈合,半只翅膀在空中舒展開,她金色的長發沾染了血跡,似乎失去了一層色澤,整個人便的陰郁起來。
一時間,宮殿裏變得寒冷刺骨,金色的地磚鋪上了一層銀色的棱柱,宮殿大門被人撞開,少女透明的翅膀在宮殿裏格外顯眼。
她在空中旋轉了一圈,才發現澤費魯斯的位置,立即俯沖下來,擋在澤費魯斯面前。
“你沒事吧?”愛蕾莉亞緊張道。
澤費魯斯搖頭,他摸了摸愛蕾莉亞的翅膀,眼底閃過一絲羨豔:“我沒事。”
肩部還在滴血,在直驟下降的空氣中變得粘稠起來。
愛蕾莉亞心疼的看着傷口,指尖還未觸碰上去,一道風刃瞬間阻隔了他們。
“看來,你就是澤費魯斯養的小老鼠。”普利斯特利亞冷道,“多年不見,您還好嗎?尊敬的公主大人?”
此話一出,愛蕾莉亞立即瞪向面前的女人。
她眼神在看見女人半邊翅膀的時候,瞬間柔和了下來,她不确定道:“半精靈?”
“是啊,半精靈,實在不好意思,污了您的眼睛。”普利斯特利亞指尖化出冰棱,直接刺向愛蕾莉亞,“不過,如果看不見的話,應該就算不上污染了吧?”
愛蕾莉亞躲閃不及,一個冰棱直接定在她腳邊炸開,她還未反應過來,澤費魯斯壓着她,迅速躲在了柱子身後。
愛蕾莉亞四處尋找:“澤費魯斯,你有沒有看見莉莉絲?”
澤費魯斯點頭:“她和澤卡賴亞在一起。”
愛蕾莉亞稍稍放心了些,在突如其來的風刃裏,她艱難的開口。
“你說什麽讓神女大人這樣生氣?”
澤費魯斯平靜道:“她惱羞成怒,與我何幹。”
“......”愛蕾莉亞一愣,“那現在要怎麽辦?”
她腦中一片混亂,在與普利斯特利亞正面交鋒之前,早就惶恐不安,在見到她之後,又多了一種原來是臣民的矛盾感。
在外面等待了很久,對澤費魯斯和普利斯特利亞的談話猜的八九不離十,一切的源頭竟然在自己和父王與母親大人身上,這又令她羞愧萬分。
澤費魯斯目光尖銳的掃過她臉,忽然笑了:“愛蕾莉亞小姐難道不想報仇了嗎?”
愛蕾莉亞瞳孔微縮--想,怎麽不想?
十幾年日日夜夜她都做着同一個夢,在母親大人的背影和父王的頭顱下,每一次都被驚醒,也每一次都暗自下定決心去讨伐一切的幕後者。
狠意來臨的時候,一切同情都是徒勞。
曾經她也是同情半精靈的遭遇,可是換回來什麽呢?
是家破人亡。
是自己流離失所。
如果自己也在那一天去世,她就不用考慮這些問題了。
但她活了下來,做這些事是人就在自己眼前,她又怎麽平靜的轉身離開。
普利斯特利亞也是這樣想的吧。
“澤費魯斯。”愛蕾莉亞道,“你要幫我。”
澤費魯斯面上多了一種幽深不可測的寒意:“好。”
愛蕾莉亞透明的翅膀處閃過一道七彩的光芒,愛蕾莉亞的指尖劃過翅膀,一滴血流了下來,順着指腹一路滴在翅膀尖上,一瞬間,整個殿內被她反射出的光芒照亮。
一把長長的劍被反握在愛蕾莉亞的手中,擁有完整翅膀的愛蕾莉亞速度比普利斯特利亞快多了,她繞着柱子旋轉了半天,終于來到了普利斯特利亞身後。
普利斯特利亞立即反身,兩把劍碰撞在一起,在空中産生激烈的交彙。
愛蕾莉亞手指一松,力量消散,死死瞄準着普利斯特利亞的心髒,劍包裹着一股冷冽的風,劍尖迅速刺入普利斯特利亞的肩膀,再度剝離。
她松了力道,整個人落了下去,肩膀被人一拽,身子在撞上柱子的瞬間,她看見澤費魯斯的身影迎着普利斯特利亞的刀尖直接撞了上去。
刀尖一挑,澤費魯斯的身子被挑到半空中,腹部瞬間被鮮血染紅,殷透了潔白的襯衫,男子被重重丢在地上,只剩下指尖微微顫抖。
“澤費魯斯--”
愛蕾莉亞沒想到他會直接撞上去,他的身體摔落在不遠處的角落,對她的呼喊沒有半點反應。
愛蕾莉亞想靠近,整個人忽然踉跄了下,被一股風卷到普利斯特利亞的面前。
普利斯特利亞擦着刀尖,一面打量着愛蕾莉亞。
“公主大人,我心裏有一個疑惑。”普利斯特利亞可惜道,“還希望您死之前,能替我解答。”
愛蕾莉亞沒有看她,她死死的盯着看起來毫無生機的澤費魯斯,一言不發。
“當初的精靈國度容不下半精靈,為什麽又允許人類與精靈交好?”
愛蕾莉亞死死盯着她:“精靈國度是自由的,所以允許自由的戀愛。”
“你沒有疑惑嗎?為什麽精靈王只有一個妻子,但她沒有辦法成為國母。”愛蕾莉亞垂下眼簾,遮住了眼底的哀怨,“因為我的母親大人,只是一只半精靈。”
“自輕自賤的,始終是你自己。”
愛蕾莉亞沒有同她繼續交談的欲望,她的呼喊在得不到澤費魯斯的回應的時候,心裏已經失去了新的期待。
她反方向握住自己的劍,在巨大的充斥之下,刀尖指向了自己。
胸膛處被血殷紅,少女潔白的衣裙在這一刻被染紅。
她的血的灼熱的,在滴落在地面的時候,地面瞬間燃起了一層大火,火勢洶湧,最先燃起來的是普利斯特利亞的指尖。
她的身體如同燃料一般,在火中迅速燒焦。
即便她四周的寒氣逼人,冰棱一個接着一個砸下來,火勢也沒有消減。
“精靈王的血--什麽時候?”普利斯特利亞的聲音帶着慘烈,“什麽時候沾染上的?”
她的刀尖被擦掉的澤費魯斯的血再度顯現出來,血痕在火的溫度下,變得猙獰不堪。
同樣猙獰不堪的,是普利斯特利亞。
她的慘叫聲在火中斷斷續續,直到失去了聲帶,留在原地的,是一堆灰燼。
愛蕾莉亞在地面爬了許久,她爬過的地方殘留着長長的血痕,在觸碰到澤費魯斯的瞬間,她終于昏了過去。
宮殿內,火勢終于燒到了牆壁之上,那副畫着金碧眼的彩畫終于在隔熱中掉落下來,落在燒成通紅沒有生命體征的女人身邊。
女人最後的一句喃喃自語隐藏在大火之中。
“母親,為什麽我們是半精靈呢?”
在女人的夢境裏,她變成了一個年幼的孩子。
她的旁邊坐下了一個身影。
“因為我們是自由的。”
“我們的愛也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