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很快月夕之夜已過,帝俊與常羲就回了瓊宮,諸神也都各司其職,南呂并未回上清神邸而是直接去了天儲閣。

天儲閣裏藏書萬卷,遠古上神與巫神妖族之間的恩怨情仇,修羅地獄的惡鬼宿債,可謂是森羅萬象應有盡有。

遠古諸神的故事暮春講了不下千遍,她都能倒背如流,今日她想找的無非就是那個紅喜星君,他到底什麽來頭?

能在自己的生辰讓父帝輕易就饒過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若是旁人,太陽神宮的那一次,恐怕早就被帝俊扔去下界,可那紅喜星君非但毫發無損,甚至還獲得賞賜。這實在是令她匪夷所思。

更奇怪的是她翻閱了天儲閣所有的典藏卷宗都沒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她盯着天儲閣最頂端的小方格看了許久,那上面存放着的是關于帝俊的卷宗,說不定能從那裏找到些線索,她将其他的卷宗回歸原位,便飛身上了頂格,手剛觸及到那個小格子時就被一股力量震飛,這股力量十分磅礴連神識也有輕微受損。

乍一看原來是賦予某種陣法,這陣法十分罕見,有七十二道光分七十二個方位組成,方位變幻莫測,幾乎無任何漏洞,這布陣之人神力似乎在帝俊之上,天地至尊莫過于帝俊,能在帝俊之上的幾乎不存在,這頂格究竟有什麽秘密呢?

陣法一經開啓,天儲閣內所設的千機關也一并啓動,霎時無數道劍氣從八方湧來,南呂無暇多想便随手用了星辰之力與之抗衡,天儲閣也因星辰之力化作黑夜。

“我說小神君,這裏四處都是機關法陣,可沒傷着你吧?”文昌星君進來後,天儲閣一切如常,南呂蜷縮在天柱一隅,嘴角有一絲絲血溢出,她雖是真神,那道陣法的力量在帝俊之上,受點傷也是常理。

她看向文昌星君,“這法陣是何人所設?竟如此霸道?”

“是遠古第一天帝東皇太一所設。”文昌将南呂扶起來,“以後沒事不要靠近最上面的小格子,稍有不慎,你會殒命的!”

“我想了解一些諸神的卷宗!”南呂調息一番,将受損的神識修複好。

文昌看了一眼最頂上的小方格,若有所思,“一般只要不看最上面的卷宗是不會觸及法陣,小神君莫不是想看帝尊的卷宗吧?這帝尊的卷宗是萬萬不能看的啊!”

“為何?”南呂不解,周遭的氣息已若凝固,空氣都泛着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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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道,“帝尊的宗卷早就封印了,只有東皇太一才能打開,帝尊已是六界至尊,早已入了天道,這萬世萬物都仰仗于帝尊的鼻息而存在,倘若他的宗卷出現異常定會乾坤逆轉,陰陽錯亂。”

“既如此,那本神君不看便是,但還想知道關于一個人的卷宗!”

既然父帝的卷宗關乎天下蒼生,她也不能魯莽行事,想看卷宗無非就是想了解那位紅喜星君是何人而已,不如直接問文昌星君說不定能有所收獲。

“你是想了解紅喜星君?”

見南呂沒開口,文昌心中倒也猜到了幾分,只是眼神中流露出星星點點的傷感與失落,繼而說道,“他本名叫柴道煌,原本只是凡間的一名媒人,因緣際會修成正果,入主香火琳宮,因性情爛漫,為人熱忱,又主管姻緣之事,這才能入神界。”

“他與帝尊有何淵源?”南呂繼續問。

“小神君就是聰明,數萬年前,帝尊與帝後在凡間游歷時,便遇到過這位紅喜星君,那時的他不過就是個主婚媒人,帝尊與帝後也正是因此人才能締結姻緣,子嗣綿延。他昨日之言并非有意輕薄,而是在他眼中美滿姻緣勝于一切。”

“好,本神君知曉了!”南呂道過謝後,便同文昌一同整理散落在地的卷宗,重新将他們整理歸檔。

“這是什麽?”南呂将手中半本卷宗遞給文昌,她并非有意窺探,只是剛從地上拾掇這些卷宗時,發現有一本與其他的不同。

那半本卷宗,上面不僅沒有一個字,甚至還藏着一股神力。

文昌拾過來簡單看了一眼,“或許是一本廢棄的卷宗吧,在神界如果有未入神籍死于非命者,就會出現這種無字的卷宗。”

這半本卷宗上頭的紋理也暗黃落舊,想必是哪位小仙君在妖巫大戰中隕落,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半本卷宗吧!

聽文昌所言,南呂也未曾多想,謝過文昌星君後便回了上清神邸。

上清神邸中心處錯落的月府,依舊如常,安靜地像是千年寒潭,即便是南呂從東方之極的太陽神宮也帶不來絲毫溫暖,姮娥見南呂進門忙接過那只小兔子,“神君,您這是從何處尋來的小白兔?這般精致漂亮。”

“此物乃母皇所賜,你要喜歡就養着吧!”一夜之間神識不穩,元神也被灼傷兩次,縱然她是真神也經受不住,沒等姮娥回過神來,南呂便将自己鎖在房內,并加持了封印。

帝俊賜的金簪在神界其他地方倒還行,可一旦回到上清月府,吸收太陽神力所煉化的金簪與她的月光本源相克,若不是她及時察覺将其封印在擎天之颠,恐怕早就命喪于月府門口了,說是恩賜更像是奪命的枷鎖。

兩日後出關,誰知院中一片狼藉,滿院的桂花撒了一地,那只從凡界來的小兔子此刻正撒着歡兒,玩得不亦樂乎,一會兒爬上樹,一會兒又從清決池中撈了些水來。

“姮娥。”

“小兔子這兩日不知何故,剛來那會兒什麽都不肯吃,從今兒開始就四處撒野,奴婢不敢追得太緊,畢竟這是帝後所賜。”姮娥戰戰兢兢立在一旁。

上清月府這個正主不愛說話,從上到下透露出一股清冷,原以為多了只小兔子能讓此處熱鬧點,豈不知這兔子竟是如此活潑,看來這兔子是兇多吉少了。

“若是不舒服,就讓東無醫官過來瞧瞧吧!”滿院殘渣水漬南呂不想再多看一眼,正欲轉身回屋,卻聽到不急不慢的腳步聲往上清月府走來。

從她住在這上清月府開始,一年當中也就初陽跟歲暮會過來幾趟,除此之外再無別人,但此人的氣息與她的姐妹不同,不禁讓南呂略感疑惑。

“兔子本就生性好動,讓它住在這不近人情的地方屬實委屈了它,不如我在這幫您養幾日如何?”

“你是何人?敢擅闖上清月府!”姮娥攔住了來人。

“我說太陰神君,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見面了!”柴道煌看向南呂,笑得很是放肆。

姮娥心中存疑,也一同望向南呂,見南呂與往常一樣,倒也放寬了心。

南呂一生獨來獨往,諸神有事相求都是需要定時上表,酉時布月散星,卯時入定修行,辰時與自己對弈,其他大數時辰都是在批閱陰司上表的奏請。

此時站在上清月府門口的南呂,一身白衣與身後的月亮相得益彰,她如月光一般清冷,卻也如月光一般無暇。

“你來我上清月府只是想養兔子?既然你那麽喜歡這兔子,不如就讓它随你一起去香火琳宮吧!”南呂說完便轉過了身。

誰知竟在她轉身之際一道強光沖到了她的跟前。

“別急着走啊,你欠我的東西什麽時候還我啊?別仗着自己是太陰神君毀了我的東西,就可以賴賬了。”柴道煌攔住了南呂的去向,甚至理直氣壯。

欠他東西?她怎麽不記得了?“何時?何物?”

“原來你不是不想還,你只是不記得而已。”柴道煌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樣吧,這裏冷,不如讓我進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這上清月府在西方極寒之地,與陰司相連,卻不勝陰司熱鬧,冥界的陰司偶爾還有幾只小鬼蹦跶,而在這只有寒潭的水,清冷的月。

常人來此,覺知寒涼委實屬常。

南呂沒再多言,而是直接進了屋,身後跟着柴道煌,姮娥見狀忙去膳房煮茶。

“你這也太寒酸了吧?”柴道煌進屋後開始四處打量,他雖然只是星君,卻因過往緣由能自由出入神界,神界各處他也都混熟了,這上清月府寒酸得還不如天一紫炁的膳房。

整個上清月府除了懸挂在月宮之上的月亮,就只有一張方桌,方桌上擺着一副沒下完的殘棋。

南呂并未開口,轉而坐在正殿之上,通身寫着“大義凜然、天地正氣”八個大字。

柴道煌謹小慎微挪坐到殘棋旁,來回搓着雙手并呵着氣,嘀咕着,“怪不得能掌管陰司,這跟那陰曹地府沒什麽差別,冷,真真是太冷了,這麽冷又沒情調的人,就應該呆在陰曹地府黃泉路旁孤苦一生。”

南呂自然是将這些心窩子的話都聽了進去,只是她從未在意過。依舊直直的盯着外面的天幕,盯着那些運行有序的繁星點點。

有人愛暮春如黛,有人愛夏荷如青,有人愛秋霜仿雪,有人愛冬陽勝驕,可南呂愛着這一方夜幕,愛着這繁星漫天,這些眨着眼睛的小星星,如同密布在夜空中飛舞着翅膀的小精靈,在某個時刻她與他們同在,星與月構成這神界一副獨一無二的長廊畫卷。

“我說神君,你這太冷了,可有爐子,我想暖暖手?”他看着正殿上的南呂,這張清冷卻又絕美的臉,讓他不禁出了神,就如同一千年前的南極星君的那場法會。

“無。”南呂淡淡道,深邃的眸子裏依舊盯着天幕上的星星點點,任何人看不出也猜不到她心中所思所想。

柴道煌撇撇嘴,夠冷的,跟死人無異。

不一會兒姮娥将浸泡好的茶給端了上來,身後還跟着那只小兔子。

柴道煌滿心歡喜接過茶盞,眉心緊蹙,“這茶怎麽是冷的?”

“這裏無法生火,所有的一切飲食都是涼的!”姮娥看了看柴道煌,又看了眼南呂,南呂出生那天她也不過才五百歲,就被分配到了上清月府伺候着這位小主子,她沒見過上清以外之地,每日都是在這月府待着,好在她這位小主雖性子清冷,不茍言笑,兩人相處倒也和睦,她幾乎都沒什麽事可做。

時長日久她也慢慢适應了這份孤獨與清冷。

上清月府鮮少人來,平日也就歲暮與初陽過來瞧瞧,歲暮與初陽對此處并不陌生,即使過來也是客随主便無需伺候。

“這冷的怎麽喝呢?這要是喝壞了肚子,還得去東無醫官處看病。多麻煩啊!有沒有爐子,我自己來煮茶。”

“這......”姮娥面露難色。

上清月府與別處不同,這裏沒有日照,太陽神光無法進入,如若有日光,肯定會将南呂灼傷。

柴道煌也不想為難了旁人,于是便自己用術法生火,卻不曾想此處竟然連火都生不起來,那微弱的火光都只能靠着柴道煌的術法維持着。

再看看正座上的這位面色如霜的太陰神君,此時左手慢慢握成拳頭抵在後腰,而右手則慢慢打開正運功療傷,雖閉關兩日,可太陽神力不容小觑,沒個數百年恐怕很難複原。

她是上清月府的太陰神君統管陰司,她的傷勢不可對外宣揚,更沒法請醫官。

所以這數千年來,她能做的就是潛心修煉提升自己,或是忍着劇痛慢慢自愈。

柴道煌覺察不對勁,看了南呂,“原來我一生火,你就會胸口痛啊,沒想到堂堂太陰神君竟是如此不堪一擊,看來我以後有法子治你了。”

南呂一開始并不在意,可如果被不懷好意的人知曉此事,恐怕會對自己造成莫大的威脅,她緩緩站了起來,當她站起的那一刻,柴道煌手中燃起的火頓然熄滅,原來都開着的門窗全然緊閉。

她從正座緩緩走下來,周遭的空氣冷若冰霜,讓人無法呼吸。姮娥抿緊雙唇自覺往後退了兩步,霎時一座萬年蟾絲所織就的牢籠平地而起,封住了柴道煌所有的生路。

“我說小丫頭,你是不是惱羞成怒了,你怕火就怕火,我滅了就行,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若是死在上清月府,看你怎麽跟你父親交代?你這小丫頭還不把我放了!”

這冰蟾絲所造的牢籠堅不可破,越是掙紮,反而纏得越緊。因蟾絲很是細微,一般很難發現,當蟾絲穿破身體勒斷神骨之時,能讓諸神身消道隕。

這是南呂數千年來閑來無事做的小玩意,也是她最得意的法寶之一。

南呂面色不改,神情不變,“交代?我執管上清七十二府,二十四星宿,陰司十殿閻羅十八層地獄,別說只是誅殺了一個小小的星君,就算滅了十羅殿,我父帝斷不然将我如何。”

她只是說了實話,長着一張清冷的臉,自然幹着最狠絕之事,雖這位紅喜媒人是帝俊與常羲青睐之人,可這姻緣之事是南呂神生都不會涉及之事,又與她何幹?

她絕對不能忍受任何人對她的輕蔑與無禮。任何人都不行!

“聽上去還挺厲害的嘛!”柴道煌嬉皮笑臉道,“既然如此,那神君就更不能公報私仇想殺我洩憤了。咱大人有大量,就不跟我這小人一般見識喽!”

“本神君不會殺你,此牢十二個時辰後會自然消失,今日饒你一命,日後自當要回!”南呂說完便離開了正殿,回到了寝宮。

她的寝宮更是缟素,一片白色,比那月光更是清冷,裏頭就只有一張榻,一張方桌,桌子上放着一架琴,從窗柩往外瞧去,能看到一角桂樹,樹上開滿桂花,月夕剛過,桂花十裏飄香。

她回來後就坐在榻上閉目養神,以為調息兩日就能複原,沒想到這次損耗不少,神識至今還沒完全修複好。

可能是太累了,這個如此要強的女子竟很快就睡着了。

她是帝尊帝後最滿意的女兒,手握大權,小小年紀是衆人不能得罪的神,整個上清都是她的地盤,可她很是嚴謹,就連睡覺不敢深眠,都只是淺憩,可今日不知為何竟睡得如此深沉。

待她沉睡後,柴道煌蹑手蹑腳走了進來,他看到坐在榻上入睡的南呂,噗哧笑道,“睡覺都不能好好睡,當個真神有什麽好的。”

他幻化出一支毫錐在南呂的額頭畫了形狀如月的花钿。這枚紅色的花钿讓這張清冷的臉輝映出一絲妖媚,幾許俏皮。

柴道煌盯着這個臉看了甚久,“這樣才對嘛,這樣多好看,明明年紀不大,倒如此老城,就是不知道像你這樣的女子,如果喜歡上一個男人會發生什麽驚天破地的大事,想想就覺得很是有趣兒!看在你父帝母皇的面子上,我就賜你一場姻緣吧!”

他給她綁上紅繩,可另一截紅繩,他小心翼翼藏在自己懷中,生怕被人給搶了去,就在這時聽到寝殿外的姮娥大喊,“神君,有急表,有急表!”

眼看有人闖入,柴道煌便隐去了南呂手中的紅繩,自己也隐身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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