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林月的飯卡被蔣鋒借走，來還的人卻是跟她同班的周聞褚，早上兩個人都到的早，教室裏還沒其他人，周聞褚過來，将那張精致可愛的飯卡放在她桌角。

因為身高原因，他居高臨下看着她，語氣裏含着幾分不經意的散漫：“林月，你的飯卡。”

“好。”林月應下，頭都不擡，翻出英語單詞本開始看書。

周聞褚嗓子裏的萬千話語，都被她毫無感情的黑漆漆的頭頂給擋了回去，他又站了幾秒鐘，才說出一句：“昨天刷掉的晚飯錢，我怎麽給你？”

林月終于擡頭看他一眼：“現金吧，我沒微信。”

周聞褚想過她會有許多回應，萬萬沒料到這種。

外面走廊裏已經有學生跟老師打招呼的聲音，大概是有人來了。他沒再多做糾纏，從錢包裏掏出張一百塊的放在她書旁：“昨天，謝了。”

林月收下錢，沒再說什麽。

有人進來，周聞褚轉身回到自己位置上，他面前倒扣着一本跟林月同款的單詞本，視線又若即若離追着她看了幾分鐘，才終于忍不住困意，堪堪閉上眼睛夢周公去了。

他平時不習慣早起，今天特意定了鬧鐘就為了來學校趕她的生物鐘，加之昨晚為了補償蔣鋒那個龜孫，又陪着打了大半夜游戲，現在聽着周圍人嗡嗡嗡讀書的聲音，只覺得世間最好的催眠藥也不過如此。

第二節課的課間，周聞褚總算補完覺清醒幾分，他正将一本高考數學真題集嘩啦啦翻個不停，陳樂樂就湊過來了。

周聞褚下意識往林月那裏看一眼，她依舊只留了一個認真的後腦勺。

“這個給你。”陳樂樂遞過來一本書，周聞褚一摸，就知道手下觸感不對，翻開一看，果然，裏面夾着幾張紙幣，略掃一眼，大概有八十幾塊錢。

陳樂樂見他看到了，也就放心：“這是月月讓找給你的錢，我先走了。”

*

過了幾天，林康成真開始在家裏翻戶口本，以前這些事情都是林月媽媽打理，現在她過世了，戶口本竟然怎麽都找不到。

林月下班回來，看到家裏被翻的亂七八糟的，抽屜裏的東西也都堆在茶幾上，她不動聲色換上拖鞋，就要往自己房間去。

“月月，”林康成聽到動靜出來，他背後主卧房門沒關緊，可以看得出來，裏面也都被翻了一遍，“家裏的戶口本，你見過沒有？”

林月搖搖頭：“爸，你找那個做什麽？”

林康成到底還是不好意思當着女兒說出這些事情，只搖搖頭：“算了，不行我改天去補辦一個，你姑姑說，到派出所挂失補辦這個，一周就能行。”

他竟然這麽着急麽？林月吸吸鼻子，聲音裏含着幾分細碎的哽咽：“爸，我媽她，她過世還不到一個月，我特別想她。”

說完，也不顧林康成的反應，林月再也控制不住，回房關上門。

屋外，沉默的男人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心裏也有些複雜難言，只是有些事情，的确沒辦法再拖了。

*

教師節當天，六班班長組織大家給老師們做手寫祝福卡片，林月跟陳樂樂一組，她負責寫字，陳樂樂就負責在上面畫畫，弄到一半，有人過來搭話。

孟希菀在六班的存在感始終都很弱，她成績偏中下，性格也有幾分木讷，平時寡言，在班上沒什麽玩的好的同學，眼下孟希菀主動湊過來，陳樂樂還有些詫異：“啊？你說什麽？”

這真不怪陳樂樂嗓門大，實在是剛才孟希菀輕聲細語的，說話聲堪比蚊子叫，班上又吵吵鬧鬧的，何況她過來說話，還刻意離她們兩步遠，要不是無意看到她衣角，陳樂樂真不會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

孟希菀被陳樂樂這句話問的愣了下，方才那句“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做卡片”就堵在了嗓子眼裏，再也說不出來了。她捏着校服衣角，微微垂下腦袋，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留下陳樂樂一臉莫名：“月月，她說什麽呀？你聽到了嗎？”

林月搖搖頭，把寫好字的卡片遞過來：“樂樂，這裏能不能畫個小太陽？”

陳樂樂思緒被帶着走，馬上應下：“沒問題沒問題，看我的。”

林月瞥了眼孟希菀的位置，她一個人拿着幾支彩筆發着楞，活像被人欺負了似的，上輩子林月太過仁慈，被這樣的孟希菀打動，兩個人竟然還交了朋友，現在再看着那張臉，林月心裏已經半點漣漪都沒了。

收回視線，林月再也不想管她。

上輩子，孟希菀是造成林月死亡的核心人物之一，如果不是真的經歷過那一切，林月自己恐怕也想不到，就是這麽個不起眼的小姑娘，心思竟然狠毒到那一步田地。

教師節在學校裏的氛圍尤其濃厚，晚上的第一節自習課，被安排改成了班級聯歡會，班主任秦老師自掏腰包，給大家買了瓜子水果。班長十分利落，領着一幫男生，把桌椅板凳擺成了個大圈，衆人落座，班長開始主持聯歡會。

節目雖然沒有提前排，但大家都很活潑，班長剛一號召，就有不少人舉起手來，表示要試試。

“好，學習委員快登記一下，一個一個來啊。”

熱鬧的氛圍不減，衆人玩的都瘋，陳樂樂自告奮勇要去跳舞，看完了她的舞蹈節目，林月就有些興致缺缺，眼見着有人出門上廁所，她也用了同樣的理由開溜。

這個時間段，各班都在開聯歡會，站在教學樓前，可以聽到好多熱熱鬧鬧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林月坐在花園旁邊的小石凳上，仰頭看着天上的星星。

小時候常聽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一閃一閃，關照着他們生前最在乎的人，如今長大了，雖然明白這不可能，但林月看着滿天燦爛，心口還是有些發脹，說不定她的媽媽，現在也是一顆閃亮的星星了。

石凳有些冰涼，林月坐了會兒，正想起身，迎面又撞上一幫人，為首的正是十六班的蔣鋒。十六班的學生們是不會乖乖給老師們慶祝節日的，他們能出席這鬼聯歡會，已經算是給了學校面子了，眼下蔣鋒正要帶人出去酒吧玩，沒想到又遇上校花了。

“诶，林月啊，”蔣鋒笑嘻嘻湊過來，他沒那麽有良心，還能記得林月的飯卡和飯錢，眼下只是想跟她開開玩笑，“你怎麽也不在教室？是不是覺得沒意思，那你跟我們出去酒吧呗，行不？”

旁邊向秦撞了下蔣鋒胳膊：“什麽情況，我不就出去玩了幾天，你怎麽就搭上林月了？”

他們這幫人平時在學校招貓逗狗惹人嫌，追過的女孩子不計其數，但也有點基本原則，身為學渣，十六班衆人對學霸們向來還是比較客氣的，只是林月例外，誰讓她是學霸的同時，還是校花呢。

見林月搖搖頭不給面子，向秦嘿嘿笑着：“林月你別聽他的，我們就出去玩一下，你要是不想喝酒就不喝，去不去？”

林月搖頭，正要說什麽，遠處已經打過來一抹手電筒強光，脾氣暴躁的王主任隔着老遠的距離吼了一聲：“哪個班的？都在幹嘛呢？小兔崽子們跑什麽，都給我站住！”

除了林月，其他人在聽見王主任聲音以後就都溜之大吉了。

王主任這些年兢兢業業管理着學生們的風氣風紀，眼看着快要到了退休的年紀，一頭黑發早就被歲月剃了個幹幹淨淨，他頂着個光頭過來，沒成想看到林月，語氣頓時溫和幾分：“林月啊，你怎麽在這兒？剛才還有誰？”

林月搖搖頭：“老師，我是出來上廁所的，那些人我不太認識。”

王主任心裏早有判斷：“估計又是十六班那幫搗蛋鬼，算了，我回去就找他們班主任，對了，你怎麽出來上廁所，現在太黑了外面人少，以後晚上盡量用樓裏的衛生間，知道了嗎？”

林月應下：“剛才裏面人多。”

王主任到這裏也不好多問了，揮揮手讓林月趕緊回去，他自己則帶着滿腔被忽視的怒火，找十六班班主任去了。

教師節這種日子還得做這些事情，王主任氣的走路都用力了幾分。

回到教室，節目表演還在進行，陳樂樂見林月回來，獻寶似的抓着幾個小橘子遞給她：“快吃月月，這個橘子好甜的，幸好我搶的多，給你留了幾個。”

小橘子果真很甜，沁了蜜一樣，林月看着，沒忍住拿了一個，從口罩下的縫隙裏塞進嘴裏，吃完，滿足的眯了眯眼睛。

對面，周聞褚在桌倉裏看着手機上不斷彈出來的消息，蔣鋒和向秦他們都在叫他趕緊出去集合，他微微擡眸，看到林月口罩下的臉頰因為小橘子的緣故鼓起一個小包來，像小倉鼠，竟然有幾分可愛。

“周聞褚：不去。”

“蔣鋒：為啥啊褚哥，來呗，到時候我給你表演個魔術，變出一堆玫瑰花，行不？”

“周聞褚：你給我送玫瑰惡不惡心？”

蔣鋒看了這，立刻拿着手機吱哇亂叫：“操啊，沒說要給你送啊，我是要找你一起撩妹去啊混蛋，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