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泥人
第023章泥人
怎麽辦，好像他真的不高興了？
念影來回踱步，心裏久不能平靜下來。
焦躁的同時，又對自己的心思萬般不解。
她為什麽會這樣在意月沉吟的想法？為什麽會被他的情緒所幹擾？她面對其他人，從不曾這樣。
其實她沒有接觸過很多的人，接觸得多的也就只有師姐和兩位師兄，再加一個司徒南。可是對于他們，她不會這樣。
是……因為什麽？
念影低嘆口氣，從眼前的書架上随手拿了本書，抱着就跑。
然而走至門前，腳步又停下。
她視線一轉，望着那雕花窗下兩盆新鮮的藍色水仙。腦子慢悠悠地想起是前月沉吟說過——他最喜歡的花是水仙。
花瓣灼耀，清香怡人。
念影湊近後，伸手掐斷了一小截花瓣，小聲喃喃：“到底是我心思不純……還是你……”
傍晚臨至，念影才準備離開書閣。
卻在廊間與月沉吟撞了個正着。
對方看見她時頗為驚訝，下意識将握着東西的左手放在了身後。他動作快，念影未曾來得及看他拿的是什麽。
月沉吟先一步開了口：“你還沒離開嗎？”
念影轉動眼珠，才想起來他交代的事情。她腦子混沌，早就忘得徹底。
“我……”她本想解釋，可此時一看見他，喉間似被噎住，說不出話來。
月沉吟微微靠前一步，一如既往笑得溫柔：“還有話要與我說？”
念影搖頭，複又點頭。
“你說吧。”
念影怔怔看着他。
他一笑：“怎麽不說？”
說……
說什麽呢？
問他是不是生氣了？可镯子是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問他要回來的，他答應了，她卻要擺出這副作态來，矯情惹人嫌。
念影微微仰頭，順着他微散的衣襟，視線落至那側頸處。
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晚所看到的——那麽深的疤痕，受傷的時候該有多痛。
“師尊。”念影默了許久，突然問，“你曾經.....受過很重的傷嗎？”
“嗯？”
“背上的刀痕……”
月沉吟面上笑意一僵。
他本以為昨夜的事情她半分不記得了。
這傷口是她曾親手埋下的，是她在無數個夜裏觸碰過千遍萬遍的……如今卻在問他因何而起。他忽然很想她可以記起來，記起她曾經多麽喜歡他、又多麽恨他，多麽想要逃離他，卻又多麽離不開他。
“很久了。”月沉吟說。
念影小聲問：“疼嗎？”
月沉吟唇際再度含笑，盯着她看。
念影面龐一熱，忙又道：“就是好奇，何人會把師尊傷成這樣。”
他表現得淡然：“不小心受的傷，無關緊要。”
念影內心終于熬過了那道坎，開了提了自己想要說的正事：“那個镯子……以後不提了。”她軟着嗓音，一音一調，“師尊別生氣，好不好？”
話語間，怯怯地在哄人。
月沉吟心中滾疼，翻來覆去。
他還是希望她像現在這樣。
能處處在意他的心思，能溫軟和順地同他說話。
“是我不該強人所難，還你。”他一本正經的樣子。
“不了。”念影見他又要靠近，下意識後退，以為他已經将镯子給拿過來了，“送了就不拿回來了。”
月沉吟問：“确定嗎？”
念影再度擡首，猶豫片刻，朝他伸出手：“那……還是還我吧。”
“……”
月沉吟掠步往前，她卻跟腳下生火似的被燙得後退，神情上挂着五分心虛五分戒備，怯怯地看着他。
他不過順口一言，怎麽她還當真了？
他遂說道：“現在反悔可晚了。”
“……”念影無言片刻，雙眸微紅地看着他，“那你還問。”
見她是真心實意的，月沉吟這才将藏于背後的手放回來。
“我賠你一個。”.
他打開手裏的小盒匣，從裏取出來一只藍色琉璃手钏，輕輕抓起她的手套進了手腕。
他沒生氣，真好。
念影不自覺一笑。
“好看嗎？”月沉吟問。
念影忙着點頭：“好看。”
他又問：“那你喜歡嗎？”
“師尊送的，我都喜歡。”
話說出，念影覺得不對勁，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師尊送我了，我自然會喜歡。”
月沉吟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感受到她指上的溫熱，眸底都是可見的溫柔，“那你答應我，別摘下來。”
念影颔首：“嗯，答應師尊。”
月沉吟笑意愈發真實了些。
他方才還在想着，要以什麽理由和她說拿這個交換，不想她又主動說起那鳳血镯不要回來了，恰好就有了借口把這個送給她。
.念影後知後覺，離開書閣後不久才意識到：為什麽他又送她東西了？
而且那個鳳血镯本就是她用來賠他酒的，怎的從他口中……倒像是他訛了她的。
她摸了摸這琉璃珠子，嘆息：“為什麽我每次面對他，都跟個木頭似的，腦子不會轉彎了。”
念影本以為自己終能睡個好覺了，然而這一夜更不能安夢。
心思不定。
心思不定。
可饒是這樣，她也是擺着平平靜靜的情緒去面對月沉吟的。
镯子沒有拿回來，幽染楓又來問了兩遍，她敷衍着讓他去找月沉吟。
幽染楓自是不敢的，趕着就下山回了趟幽州。
此去就他一人，禦劍而行，來回倒也快，不過五日。
他一回來就忙着去見念影，将自己準備好的小禮物騰出來擺在念影面前：“猜猜是什麽？”
以往他回幽州，也會帶些新奇物件，念影總是感興趣的，可這一回半點起不來興致，猜都懶得猜，頗為敷衍地說了一句“猜不着”。
幽染楓眼巴巴看着她，聽她說完這三個字瞬時就蔫了。
卻只一瞬，又開始起勁，拽着念影：“猜猜呀，猜猜！”
念影正在練習寫字，被他這一碰，紙張上的字變得歪歪曲曲。
“念念！”
“猜一猜嘛。”
他跟個小蜜蜂似的在耳邊聒噪個不停。
“念念，你看我大老遠跑這一趟，就為了給你們帶禮物的。你怎麽這副表情啊？”
“你就半點不想我？哪怕是裝一下啊。”
念影擱下筆，看着他懷裏抱着的寬大錦盒，猜測道：“是什麽好吃的東西嗎？”
幽染楓搖搖頭：“不是不是，再猜一下！”
“難道是酒？”念影仔細打量着這個盒子，“可酒不應該用這種盒子裝吧？也裝不了多少。”
幽染楓再度搖頭，“再猜一個。”
“那就是小武器了，是匕首嗎？”
念影将這張廢已經廢棄的紙張丢至一旁，看幽染楓仍舊是在搖頭，半點提示不給，想到方才他那一下，神情頓時浮出了惱然，“不猜了！”
幽染楓攔住她欲要複筆的手，微打開盒子從裏撈出來兩樣用油紙包裹着的物件，手掌大小。
“我父王命人從黎州尋來了一位很會涅泥人的手藝師傅，經他手的泥人，那可都是惟妙惟肖，如見其人！”
“我當時聽宮人說還不信呢，後來一見她照着我姑姑畫像捏出來的，真想當場跪下認她當師父。”
念影眉頭微蹙，認師父？師父是能随便認的嗎？
她絲毫不為所動，手拿起了筆。
幽染楓再次按住她的手。
念影失笑道：“所以呢，你讓她給你也捏了一個？”她說着開始去拆開外層油紙的束縛，“你不會告訴我，你就送我一癱泥吧？”
塑彩泥人的确栩栩如生，恍若真人。
念影拿起眼前的“幽染楓”看了看，視線又往人面上看，三番對比。
連他含笑時的神情都格外相像。
幽染楓見她這般訝然神情，笑嘻嘻道：“你看你看。”
當真奇絕，念影道：“還真是像啊。”
“像吧？”
念影望着另一個“自己”，片刻後才去看他手裏的盒子，“不過挺小的。你這裝了幾個啊？”
“一共五個。”他将剩下的三個也都拿出來，擱置在桌上，“師姐、師兄，還有師尊。”
還有師尊啊……
念影心思一動，“師尊的那個能給我瞧瞧嗎？”
幽染楓将其中一個油紙剝開。
念影愕然睜大了眼睛。
她摸了摸小泥人的眉眼，輕輕笑道：“像，很像。”
她還沒看夠，幽染楓忙着把後面三個又重新收了起來：“我要去送了，等着我回來哈！”
“……”
念影一手握着一個泥人，咬牙道：“幽染楓，幽染楓！”
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寫幾個字，全被他攪和了。
念影難受地咳嗽了兩聲，轉身要繞開案桌走向外邊，腳下驀地一崴，膝蓋碰上了桌腳，身子傾下，手也松了。
“……”
左手的泥人掉落在地，瞬間摔了個粉碎。
呃。
她把“幽染楓”摔死了。
念影抿緊唇，忙放下另一個，蹲下身去看。
這東西，怎麽這麽容易碎……不至于吧。
這些日子就沒碰見什麽好事情。
念影深吸口氣，轉動手腕，口中念訣，将法力灌注到碎片片上。
碎片沒有絲毫愈合的跡象，片刻後，倏地閃出一道淺紅的光澤，折射到手上。3
念影如被火燒，收回了手。
她心疼地呼了呼手背，起身站起，“什麽邪物。”
她将另一個泥人包裹放置好，随即離開屋子關了門。
本是想先去找楚素問問情況的，出院子一轉眼撞見了司徒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