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這聽起來兇狠不已的叫罵聲正是從村東傳來,還夾雜着碗碟摔在地上的碎裂聲和模糊的議論聲,聽上去似乎是哪家人正在吵架。

江绾來的這些天,村裏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和睦相處,守望相助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這麽激烈的争吵,心中疑惑不已。

江绾看看穆景,穆景搖了搖頭,兩人一同往前走去。

叫罵聲越來越大,村東附近已經聚集了不少村裏的鄉親,議論聲正是從人群中傳出來的,但是聽不真切,兩人沒走幾步,王大娘也從後頭跟了上來。

越靠近,江绾越是覺得這粗啞又惡狠狠的聲音有些耳熟,她肯定在哪兒聽過,皺眉思索半晌,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這不是上次她上山回來路上,差點被從屋子裏扔出來的碗砸到的那戶人家麽?

江绾記得穆景上次救了她之後,在回家的路上和她說了這戶人家的情況,據說這戶人家的漢子本來也是個老實過日子的人,後來不知怎麽的染上了酒瘾,漸漸變得酗酒的厲害,經常喝醉了就會打老婆,還喜歡大罵往外扔東西,上次就差點誤傷了她,看這情況,莫不是又喝醉了?

“王大娘,這是怎麽了?”江绾朝着跟上來的王大娘問道。

王大娘嘆了口氣,“怕不是老何又喝醉了打老婆呢,真是造孽呀,這次看樣子比以往鬧得都大,得趕緊去勸勸。”

老何應該就是這戶人家男人的名字了。

江绾想起之前的事,頓覺頭有些疼,她今日怎麽總是跟酒鬼過不去?

“其實老何以前根本不這樣,是個挺能幹的男人,只是兩年前他帶着他的頭一個兒子一起下地,誰知一晃眼的功夫,那孩子就不小心掉到水裏淹死了,自那以後,老何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愛上了喝酒,還總是發酒瘋,如今連老婆也打上了。”王大娘邊加快腳步邊道,言語間盡是惋惜和無奈。

原來是這樣,不過江绾倒不覺得這老何有什麽可憐的,自己沒看住孩子,反倒借酒澆愁,還拿他人出氣發洩,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妻子,這樣的男人太沒有擔當和責任感,實在不算個男人。

三人很快便到了那戶人家的門口,門邊已經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從外頭根本看不見裏頭,王大娘拉住最外面的一個婦人,“孫嫂子,這又是怎麽了?”

被稱作孫嫂子的婦人也搖了搖頭,“我剛來,也不清楚,似乎是因為家裏拿不出錢來買酒了,張哥正勸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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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裏頭的聲音戛然而止,随即忽然傳出一陣孩子的大哭聲。

“哎呦,老何媳婦這是怎麽了?可別是出人命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江绾和王大娘心中俱是一驚,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了,趁着衆人愣神的功夫趕緊撥開人群就往裏走。

終于進了人群的裏圍,江绾這才看清了院子裏的狀況。

簡陋的小院子裏屋門大開,屋裏屋外都一片狼藉,掃帚柴火混着碎瓷片散落一地,一個五大三粗的胖男人滿臉紅暈,一看就是喝了酒的,估計就是那老何,老何旁邊還有兩個村裏的大叔一左一右保持着攔住他的姿勢,而在老何的對面不遠處的地上,則躺着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已經不省人事,一個同樣渾身髒兮兮的小姑娘跪在女人旁邊,搖晃着女人的身體嚎哭。

“娘……”小姑娘估計也是被吓傻了,哭聲帶着止不住的驚慌和害怕。

江绾眉頭狠狠一皺,趕緊上前查看地上的女人,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随後臉色驟白。

已經沒氣了。

穆景走過來又确認了一遍,也是面色一沉。

看這樣子衆人也都明白了個大概,皆是面色大變。

對門兒的老太太在用拐杖使勁兒敲了敲地,“造孽呀,這可了不得了。”

老何似乎也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愣了半天才搖頭道:“怎麽可能?我不過就是用碗砸了她一下,怎麽可能出人命?她一定是裝的,小賤人,敢裝死,還不給我起來……”

老何征愣過後便一口咬定這是假的,怒睜着眼就要過去拉起地上的女人,被一旁的張大爺一拳打到了地上。

“你還是不是人你?”張大爺怒吼。

打完老何,張大爺趕忙跑過來不敢相信的再一次查看了一番地上的女人,确定這婦人已經死了後,張大爺眼睛瞬間紅了,“妹子……”

“怪我,沒料到他居然還會用碗砸人,要是我能及時搶下他手裏的碗……可他喝醉了,也沒用力,怎麽就……唉!”說完,張大爺紅着眼睛懊惱後悔的錘了一下地。

穆景将婦人的頭挪了一下,看到了她太陽穴邊的鮮血,道:“看來是因為剛好砸到了穴道,這才會傷了性命。”

“娘親……嗚……”

女人身邊的小姑娘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抖着手摸了摸婦人的手臂,随即哭的更加凄慘,王大娘眼眶也紅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送官吧。”穆景瞥了一眼癱坐在一旁的老何,幹脆利落道:“出了人命,就不能算是家事了,還是得讓官府來定奪,殺人償命,不可輕易放過。”

“這……話是這麽說,可把他送了官,這二妞該怎麽辦?”王大娘道。

江绾看着那老何那樣子,強壓下上去抽他幾巴掌的沖動,帶着怒氣道:“大娘,他打老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平常為了不惹事大家也都忍了,可這都出了人命了,難道還想息事寧人不成?況且你們看他那樣子,能照顧好二妞麽?怕是下一個失手就輪到二妞了。”

“我支持送官,這狗東西,我早就靠他不順眼了,今天誰也別想給這豬狗不如的東西說話”張大爺憤怒道,回頭喊了另一個勸架的人,“老李,你和不和我一起去?”

李大叔點頭,“走,找鎮長去,明兒個就把他扭送到縣官那裏。”

曲溪村屬韋曲鎮,但是距離縣裏遠,一般的小事由鎮長處理便好,若是有更大的事也得找鎮長扭送官府,而這官府自然就是青平縣的縣令,也就是江绾的父親。

想到此,江绾有些猶豫,就從她上次回家看到的父親最近那樣子,真不像是個縣令的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盡快開審。

正擔憂間,穆景出聲道:“不用送去縣裏那麽遠了,直接送去鎮長那裏就行,聽說新上任的四縣首領正在各地巡查,明日就能到鎮上。新官上任,正是需要立威的時候,這事兒他肯定會管。”

此言一出,周圍聽到的人都驚的不輕,

“此話當真?”

“小兄弟,這話可不能亂說。”

穆景篤定道:“這話我當然不會亂說,張叔李叔只管送去便是。”

不知怎的,明明穆景只是個模樣好一些的年輕人,可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卻莫名的能讓人信任,張大爺點點頭,“好,我現在就把這畜牲送去。”

“不不,我不去,她是裝的,我沒殺人,我不去……”

老何一聽這群人要送他去見官,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頓時吓破了膽語無倫次的辯解,從地上爬起來就想跑,被離他最近的李大爺一把制住。

“不,我沒殺人,放開我,放開我!”老何死命掙紮着,都這時候了還死不認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樣。

王大娘自知之前說的話太過狹隘考慮不周,此時也轉變了陣營,進屋拿了一截繩子遞給李大爺,将老何捆了個結結實實,又找了兩個壯實的小夥子一起押着還在掙紮的老何去找鎮長。

罪魁禍首離開了,一群婦人看着地上的女人和一旁的小孩面面相觑。

江绾也犯了難,“何嫂子娘家是哪裏的?趕緊給嫂子的娘家報個信兒吧。”

“老何媳婦兒是個孤兒,沒有娘家,要不然也不會受氣到現在也沒個人來說老何的。”王大娘道,不忍的看着地上的婦人,偏過頭抹了抹眼淚。

江绾看向王大娘,“那咱們村附近有沒有會做棺材的人家?”死者為大,總這麽将人放在外面可怎麽好。

王大娘想了想,“村裏倒是沒有,但是隔壁村有,離得也不太遠,要不找兩個小夥子去問一下?”

擡棺材畢竟不是什麽吉利事,可還是有兩個青年很快就自告奮勇的站了出來,主動提議去問問。

兩個青年走了,旁邊便只剩下了一群婦人,或議論,或嘆息,一時沒人說話,只剩下趴在娘親身上哭的顫抖的二妞。

江绾也是經歷過喪母之痛的人,感同身受,禁不住也留下了眼淚,穆景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伸手輕撫了一下江绾的後背。

棺材的事有人問了,那最後剩下的便是二妞了。

二妞如今成了孤兒,年紀又小,可不能沒有人看管。

“唉,去我家吧,反正我家裏也只有寶丫一個,兩個人剛好做個伴兒。”王大娘道,上前蹲在二妞的旁邊,撫摸着孩子哭的顫抖的脊背,滿眼心痛。

江绾伸手握住了王大娘的手,“不了,王大娘,您平時又要做做針線活兒,還得照顧寶丫,再多一個怕是顧不過來,這村裏也就我是獨住,不如就把她交給我吧?我正愁沒人做個伴兒呢。”

王大娘看着江绾,“丫頭,別逞強了,大娘知道你心好,可照顧一個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聽話。”

江绾搖頭,“我是說真的,如今我獨居,多個孩子只好不壞,至于照顧這事兒,您不是就住在我旁邊兒麽,再說了,您家也睡不下呀。”

王大娘還想說什麽,都被江绾輕巧的擋了回去。

一旁的穆景看着江绾,眼底掙紮了一瞬,終是沒有阻止。

多個孩子就多個孩子吧,多避個嫌罷了。

而且……穆景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一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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